62、金鹏鸟［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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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山姿自万魔渊回来，刚好是在沈炼吃完半个地瓜之后。
夜色沉沉地笼罩着僻静无声的荒野，暗红色的火光被裹在浓稠粘腻的黑暗之中，宛如光线微弱的引路灯，静静地为迷途野雀照亮回巢之路。
“扇子你去哪里了？”看见愈来愈近的雪白身影，蹲在温亭候肩膀处的沈炼伸出黏糊糊的爪子，等谢山姿将他抱起了，便继续似真似假地抱怨道：“我睡醒等了你好久，都不见你回来。”
“去处理了点事情。”谢山姿避重就轻地解释道，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洁净手巾，动作轻柔地擦拭掉沈炼嘴边的地瓜碎末之后，又细细替沈炼搽干净了爪子。
听见这个毫不意外的回答，沈炼没有再说话。 被地瓜黏住的鳞片重新变得闪闪发亮，沈炼垂下眼皮，佯装若无其事地跳到谢山姿的肩膀处，而后习惯性地伸爪子搂住了谢山姿的脖子。
“扇子。”许久，沈炼叫了声谢山姿的名字，他声音仿佛被夜色吞没了大半，因而显得格外轻细。 “怎么了？”察觉到沈炼情绪似乎不对，谢山姿关切地侧过了头。红色火光打在他脸上，恰到好处地将他轮廓分明的五官分成均匀两半，一半处于光明之中，另一半则隐在黑暗里。 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谢山姿，沈炼想起温亭候之前问过的话，突然之间觉得累极亦荒唐极了。
原以为把所有事情查明清楚就会轻松，然而事实却是距离真相越近，沈炼的心情越沉重。
“他在情动之际，都喊的是谢脁的名字。”沈炼想，他不知道自己对于谢山姿而言，究竟算是什么，是长得像谢脁的影子，还是身上有谢脁影子的可怜后世人。
他沈炼是谢脁转世不假，可谢脁已经死了，他是也只可能是沈炼，而不可能是谢脁。
沈炼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谢山姿会想不通透。
说起来，沈炼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对谢山姿动的情，许是失忆那段时间被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打动，许是被他眼底毫不遮掩的情意蛊惑，但无论如何，总归是日久生情。
沈炼此前从未喜欢过任何人，也从未体会过想赖在一个人身上不想起来的感觉。他常常会遏制不住地迫切希望能和谢山姿肢体接触，想蜷在谢山姿怀里被亲密无隙地抱着，想仰头亲吻谢山姿的嘴唇，甚至想剥开谢山姿的雪白长袍，两个人大汗淋漓地纠缠……
可惜这些甜蜜而旖旎的想法，被沈炼无意间看到的那幅画悉数浇灭了。
沈炼从懵懵懂懂的憨傻状态里抽身而出，他循着蛛丝马迹顺藤摸瓜，结果不仅找回了原来失去的记忆，还知道了很多其实不知道更好的事情。
譬如谢山姿表面上是正道修士人人敬仰的凌霜君，暗地里却还另有魔君身份，譬如他沈炼的前世谢脁，遭到殷修贤背叛以致身死，而这其中，九尾狐苏故必定有插手。
苏故插手这事，是沈炼推测出来的。
白玉京对于谢脁的言论少之又少，好像根本没有过他这个人，可实际上，他明明和苏故曾经私交甚笃，甚至情同兄妹——能和九尾狐关系不错的人，绝不会是泛泛无名之辈。
这就意味着，有人刻意抹杀了谢脁存在，清除了与他相关的所有人事。
既然如此，为何称谢脁为兄长的苏故还能好好活着？
要么是有人护着她，要么她是杀谢脁那些人里的其中之一。
若是前者，那位沈炼有所耳闻的殷修贤殷上仙，可是已经成仙近千年了。整整近千年的时间，难道还不够那些利欲熏心的人，斩草除根清理掉苏故？
沈炼不信，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
苏故必定从中插手，同流合污地杀了谢脁。
仔细想想，沈炼都为谢脁感到不值，有什么比掏心掏肺对待的两个好朋友，到头来居然联手杀了自己更令人觉得可笑的事情么？
“有机会的话，我便替你杀了那两个人，算是谢你将扇子送到我身边。”沈炼对偶尔会出现在脑海中的黑袍青年谢脁道。
说到谢山姿，沈炼其实有点茫然。
诚如温亭候所言，隐瞒的确非常容易破坏两个人对彼此的信任，可是事到如今，就算谢山姿当面对沈炼坦白所有，也来不及了。 一切都太迟了。
沈炼已经不信谢山姿了，或者说，他不信谢山姿喜欢的是他了。 酝酿许久的话到了嘴边，沈炼最终还是选择咽了回去。他偏了下脑袋，望着不远处的火堆，轻若无声地叹道：“许是当日，我不该为了涤魂塔，擅闯凌霜谷。” 没有胆大包天地去偷涤魂塔，或许便不会遇到谢山姿，不会牵出这么多前尘往事，不会牵出这段孽缘，不至于沦落到身陷囹圄进退维谷的地步，他沈炼还是那个面冷心冷的魔修，无牵无挂地踽踽独行着。 不过想是这样想，沈炼心里却清楚极了——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他有谢朓前世这个身份在，该来的迟早还是会来。
躲不开，避不过，除了伸手接着，别无他法了。只是沈炼终究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喜欢的人，喜欢的根本不是自己。
“等元神全了，一块儿问问吧。”沈炼想，如果谢山姿的的确确喜欢的是谢脁，那他再舍不得，也要长痛不如短痛了。 谢山姿并不知道短短瞬息之间，沈炼做了什么样的决定，事实上，沈炼刚才那句话说的轻极了，以至于他根本没听清。 感受到龙角轻轻蹭过了下颌，谢山姿低下头，看见沈炼沈炼已然盘起尾巴，闭眼入定了。他几不可察地折了下眉头，隐隐觉得有些东西似乎正在脱离控制。
此时，谢山姿对沈炼去菩提树见过苏故之事尚处于完全不知情的状态里，两位当事人出于自身考虑对此只字不提，而温亭候与玉面佛两个知情者同样三缄其口，不曾主动提及半点。 于是，唯一被蒙着鼓里的谢山姿，边思索着沈炼反常的举止，边默不作声地为入定的沈炼护法。而盘腿坐在谢山姿身侧的温亭候，则是摸着手中血笛，想了一夜玉面佛。 至于玉面佛，他看似丝毫没受到影响，实际上却是心绪波澜起伏最大的那个——他无声默诵了整整四十八篇佛经，被搅乱的心境才终于恢复如常。 在谢山姿等人心绪翻涌的同时，奉了苏故命令前去无尘岛的方童子，面朝万魔渊的方向呆坐了六个时辰，眼看天色将明，方动身往无尘岛去了。 翌日，温亭候拂灭了火堆，结束打坐的玉面佛弯腰抱起了蜷在脚边的穷奇，谢山姿唤醒沈炼，几人稍稍休整片刻，便朝不远处的菩提树出发了。 溽热的苦夏不知什么时候远去了，恰是个秋高气爽的晴日，天光荡漾晴空万里，如海水湛蓝的天空零散点缀着些许絮状白云。那些棉絮似的软软白云被秋风一吹，遂慢慢悠悠地飘向了菩提树的树顶。 白玉京地势属于西高西低，菩提树生根于原本寸草不生的荒漠，本该由于灵力稀缺而枝条不丰，但巧就巧在，菩提树的根系能够聚集周围灵气。日积月累的，长成后的菩提树，就独劈出了灵力充沛的一块地界来。 自颛顼砍断建木之后，高耸入云的菩提树就有了小建木的称号。数百丈宽的树冠像柄绿意盎然的巨伞，严严实实地笼罩着其下的土地，从头顶上方倒垂下来的根系盘根交错，犹如繁杂迷宫，一眼望不到尽头。 沈炼目不转睛地盯着菩提树的根系，他昨日来时太过匆忙，压根没心情仔细打量四周，故而此刻方注意到，那些盘绕交结的根系竟然是通向妖修洞府的。 几乎每条弯曲扭结的根系都通往不同的妖修洞府，沈炼看着玉面佛同守护菩提树主干的领头妖修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位原形大概是猛虎的妖修确定玉面佛身份之后，遂转身对镌刻着金鹏鸟名号的粗大根系重复了遍玉面佛的话。 “那便请镜非台的大师进来吧。”慵懒低哑的男人嗓音透过根系，传了出来。 领头妖修得到示意，朝沈炼几人一摆手，彬彬有礼道：“各位请。” “有劳这位道友。”玉面佛揖了个礼，轻车熟路地越过领头妖修，径直走到了菩提树主干面前。 而近乎是玉面佛将将停下前进步伐的前半刻，严丝合缝地包裹着菩提树主干的根系缓缓往两侧退开，露出了刚好可供三人并肩通过的通道来。 沈炼蹲在谢山姿肩头，随谢山姿一齐进入了闪烁着法阵微光的昏暗通道中。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别样感觉，面前将日光遮掩严实的菩提树根系已经再次退开了。 菩提树现任妖君，金鹏鸟的洞府到了。 “不知大师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见到抱着穷奇的玉面佛，奉命而来迎接的绿袍青年忙不迭拱手见礼，“我君已在屋内恭候多时，还请大师及……不知这三位是？” 玉面佛还了个礼：“这三位乃是贫僧朋友。” 青年察言观色，见玉面佛不欲多言，便也没多问，只引路道：“诸位这边请。”
绿袍青年略略领先玉面佛半步在前领路，温亭侯跟在玉面佛身后，谢山姿与沈炼则走在最后。
“约莫是在树枝上行走。”俯视着宽阔的深绿色地面，沈炼心想，他顺着从头顶上方漏下来的阴影抬起头，发现白云之上，竟然还有座洞府。
而就在沈炼思索有谁洞府能在妖君之上的时候，前面领路的绿袍青年停下了步子：“我君便在此处里面了。”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金鹏鸟［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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