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小八哥

1、周博远

　　这一年，是周博远离开家工作的第四年，遇见陈晨的第六年，也是陈晨离开他的第三年，这一年，他二十九岁。
　　父亲和继母一直催促他的终身大事，每一次回家都是一次变相相亲。说实话，周博远不太想回家，可这个理由不是最主要的，父亲他们虽然着急，但不会逼迫他。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个家有太多陈晨生活过的痕迹。她只在那个家待了三年，可是已经充斥了他们的生活，他们，是周博远和他父亲。
　　陈晨，是继母的女儿。
　　最开始他是反对父亲再婚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已经高中，距离父亲要再婚也不过五六年，他还无法接受另一个女人代替母亲的存在，所以那时候他视试图成为自己母亲的女人为仇敌，连带着讨厌那个女人的女儿。
　　周博远想到这，笑了笑，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幼稚，连小自己五岁的陈晨还不如。
　　没错，最终决定接受的原因还真是因为这个比自己小却比自己懂事的继妹。不知道陈晨是从哪里得到的他的课表，天天在他去上课的路上堵他，美其名曰想和他谈谈，她倒是无所谓，一个高中生，回了自个的学校谁也不认识她，可他却是不知道多了多少麻烦。
　　最初的时候别人都道是有个青涩的高中生在追求他，天天来学校表白，故事里的女主角听见了也不解释，还真笑嘻嘻地朝那些人说，是啦是啦，我真的在追求博远哥哥呢，各位哥哥姐姐帮我求求他呗。真是有够厚脸皮的。
　　后来大家直接默认她是他的女朋友了。
　　博远哥哥，听起来是不错。
　　“周总，已经到点下班咯，我们就先走啦，明天见。”
　　“嗯，好的，明天见。”
　　周博远动手整了整桌上的文件，眼睛扫到桌上的杯子，有些怀念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那是陈晨在住进他家的第一天送他的杯子，也就只有她会送一个男人这样子的杯子了，粉色的杯身，杯盖上和把手上各自镶了一只白色的兔子，少女心满满，不知道有多少下属进来送文件看见这只杯子，露出想笑又使劲憋着不笑的表情。
　　陈晨离开后，他和继母的相处突然融洽了起来。他会在回家时给她买一件衣服，会在吃饭的时候给她夹一筷子菜，也会在吃完后帮她收拾碗筷，然后就能看到父亲欣慰的眼神，和继母感动的眼眶。这些一直都是陈晨做的，他想继母除了感动于他终于开始接受她，也是有些想念陈晨吧。
　　他也很想她，尽管他从来没在人前承认过。
　　他想到以前那时候一见到陈晨就觉得他的麻烦又来了，头疼的不行，殊不知那种感受的来临实际上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开始接受她了。
　　陈晨大概也知道周博远开始对她会很抵触，所以见了他也不会说太多话，除了刚开始要求和他谈谈被拒绝之外，之后她便一直只是默默的跟在后头，存在感基本可以忽略，如果不是出现那么多闲言碎语的话。周博远一直疑惑她一个高中生哪来那么多时间，后来才知道这个傻瓜竟然为了说服他一直请假来找他。
　　有一次他踢球扭伤脚，不知道哪个笨蛋竟然自作主张通知了陈晨，那家伙可能想讨好他，课上到一半就赶到了医院，看到他只是轻微的扭伤也没有说什么抱怨的话，很有礼貌的替他向他的室友道谢，真的像是他的亲人，亦或是别人眼中的女朋友。
　　他不知道是什么感受，那一刻一想到她竟然想当他的妹妹他就出离的愤怒，当着室友的面就朝她大吼：“你有什么资格替我道谢，你是我的谁？”
　　陈晨可能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向她发难，愣了一会后才安静地请求他的室友们先离开，然后才看着他说：“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已经当你是我哥哥。”
　　“呵呵，哥哥？谁稀罕，谁允许你妈嫁到我们家了？我妈永远只有一个！”
　　他想陈晨那时候的眼神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是悲伤中带着愤怒的眼神，她的声音也突然由平静变得沙哑，激动，她几乎是朝他喊道：“你以为只有你失去了亲人吗？难道我不是失去了爸爸吗，你爸爸不是失去了妻子吗？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难过是不是？你可以这样耍性子，你爸爸呢？你难道真的要让他孤单到老吗？我妈妈她……”
　　陈晨没有说下去，那时候他以为她是过于激动，亦或是为了顾及他对她妈妈复杂的心情，总之她停了下来，然后就是无声的流泪，周博远觉得，这些天来只有此刻，陈晨在他面前展现了柔弱的一面。
　　他说不出话来，内心充斥着不知是羞愧还是内疚的情绪，他的内心受到了触动，被一个比他小五岁的小丫头。
　　他轻轻的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有些哽咽地说：“对不起，也许，我们两家可以谈一谈。”
　　说是说谈一谈，但他做出了这样的退步实际上也就是不再反对，这亲事基本是成了。陈晨有些错愕地抬头看他，微红的眼眶还带着微微的湿气，嘴唇和脸颊都带着饱满的婴儿肥，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为了掩饰自己不正经的想法，他咳了一声，颇不自然地说：“这星期我会回家，你……和你妈一起过来。”
　　陈晨还是傻愣愣的表情，愚钝的回了一句：“哦。”
　　“还不扶我回去，站这么久脚都痛死了！”
　　“哦。”
　　周末很快来临，陈晨和她妈妈到周家的时候，周博远已经在家了，饭菜也已经做好了，满满的一大桌，可以说周爸爸也是对这次会面十分的重视，他很清楚自己儿子的性子，做出这样的服软是多大的不易。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事的功臣是陈晨。
　　饭桌上，两个大人倒比两个小辈更加拘谨，蒙着头吃饭也不说话，最后还是陈晨打破气氛，“叔叔，妈妈，我非常希望你们能幸福，真的，我相信，博远……哥哥也是一样的。博远……哥哥，是不是？”她还是不太习惯叫他哥哥，之前开玩笑时说的倒是顺溜的多。
　　“嗯。”
　　周博远惜字如金，可他的一个字差点叫两个年过四十的人落泪，陈晨看着他故作镇定吃饭的表情，心里暗笑：“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自此，周博远这关算是过了。简单的手续过后，他们正式成为了一家人。
　　陈晨是个极度自来熟的姑娘，大概也是因为十多岁的人总是会有股勇气，她比以前更加直接地面对他，在家的时候，她甚至只罩着一件睡衣走来走去，不管他在不在家，简直不把他当男人，真把他当亲哥哥似的，让他又气又……难受，他想，陈晨肯定不会想到，他从来没把她当成妹妹过。
　　周末的时候，他偶尔有事不回家，陈晨就会来他的大学，以前安静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一去不复返，她总是充满活力的在他耳边和他说她学习上的乐事，这时候他的朋友更加确定他是被拿下了，还几次借此调侃他，他并不反驳，谁说不是呢？
　　也并不是一直这么闹腾的，在图书馆的时候，周博远偶尔抬头看陈晨，就会发现陈晨静静地看着他，有时候又像只是在发呆，他就会觉得心里怪怪的，他总觉得那时候的陈晨，并不像平时表现的那么快乐。
　　周博远花更多的时间关注陈晨，周末的时候尽量回家，连他父亲都发觉了他回家的积极，整天笑眯眯的，听他说，连血压都正常了。
　　陈晨还是一样闹，但学习也认真，总是拿着不会的题去问周博远，周博远也乐意教她，可是教着教着他就发现陈晨睡着了。她睡着的样子像个娃娃，安静而美丽，周博远不忍心叫醒她，就把她轻轻地抱到床上，然后他继续看书，看着看着他才承认，她睡在身后的床上，他根本看不进去书，于是看书成了看她，最后，他偷偷吻了沉睡中的公主。
　　周博远爱上了陈晨，爱上了自己名义上的妹妹。可他觉得这都不是事，反正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觉得只要足够爱，再加上有勇气去说服父亲和继母，陈晨总会是他的。更何况，同住一个屋檐下，近水楼台的事，他相信自己可以办到。
　　接下来就是试探陈晨的心意，她如果也喜欢他，直接在一起，如果……不喜欢，就追求她，男人的思维，总是直接而霸道。想清楚了以后，周博远觉得他之前的难受和纠结，简直就是蠢毙了。
　　周博远回到他买的房子，面对的还是一室寂寥，他朝着空荡荡的房子轻声地说了一句：“陈晨，我想你，回来好不好？”
　　周博远大学里就开始自主创业，公司不大，可对于他这样的大学生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成就，所以他和陈晨在一起后，就搬到了靠自己赚的第一笔资金买到的这所房子里。他和陈晨在一起的消息，本来就没打算藏着掖着，所以自然激起两个家长的反对，陈晨内疚，可他固执，所以干脆“自立门户”，偶尔才回一趟家。
　　陈晨还小，他也不想陈晨面临太多非议，他们睡在各自的房里，做过的最亲密的事也只是亲吻，偶尔擦枪走火，最终也只是以周博远冲个凉水澡结束。
　　现在周博远一个人躺在床上，抱着他买给陈晨的毛绒熊，只觉得一个人实在是太冷了，想念陈晨的日子到了晚上更加觉得难熬，他相信陈晨会回来，可是等待一个人的日子实在痛苦。
　　他想念以前陈晨在背后蒙住他的眼睛时的笑声，想念陈晨被他抱住亲吻时的羞涩，想念陈晨被他调戏的说不出话时的窘迫，他想念和陈晨在一起的每一天。
　　追求陈晨也并不是那么轻易就成功的事，每次他觉得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可陈晨还是一脸的状况外，她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友好和宠溺。他有时真觉得挫败，一个哥哥的身份给了他绝好的接近她的机会，也自然的让她把他排除在恋爱对象之外。
　　他会在教她做题的时候自然的把她拢进怀里，也会在她洗完头后“热心”的给她吹头发，还会在她例假到来痛的受不了的时候给她煮红糖水，帮她暖小腹。他做的分明超出无血缘的哥哥百倍不止，有时候，他分明觉得她也是感动的，是明白他的心意的，可是她始终没有任何表示。
　　大概她还是缺少一些勇气，那就由他来给她。
　　表白的时候她就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低着头，拳头攥得很紧，一直没有说话，他害怕她不答应，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几乎就要落荒而逃了，可她就在那时候她抬起头来，眼睛闪闪发亮，对着他郑重其事地说：“周博远，我也喜欢你。”
　　他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快要被喜悦的浪潮淹没了，疯了似的把她抱起来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听着她又害怕又喜悦的叫声哈哈大笑，他那时候真的是太惊喜了，所以他没有发现她眼底除了喜悦以外，还有超乎一般的决心，胜过他的。
　　周博远在中秋节回了一趟家，那个只剩下父亲和继母的家。因为第二天就是陈晨的生日，他忍不住问了继母陈晨有没有跟他们联系，继母转过去抹了抹眼泪，照旧还是对他摇摇头：“博远，别再等陈晨了，她说过不会回来了，考虑考虑你爸爸，找个好女孩结婚吧。”
　　“阿姨，遇上了会结的，”后来又说了一句，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继母说，“您还在这，她怎么会不回来呢，不为我。”
　　如果他知道说出那样的话换来的会是她的一走了之，他大概再恨她也不会那样子说。
　　他那时候真的是气疯了，一看见她娇小的身躯窝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他就嫉妒的发狂。他恨她轻而易举地爱上另一个人，恨她毫无预警的给了他一个大耳光，恨她拿爸妈当借口，只为了和他分手。
　　“哥哥，我们不能太自私，为了爸妈，我们分开吧，安心当我们的兄妹。”
　　那时候周博远的公司刚刚完成一笔大单子，买了一大堆陈晨爱吃的菜打算回家庆祝，却在家门口看见把行李打包好的陈晨，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夺过陈晨手中的箱子，小心翼翼地问她：“陈晨，你要去哪？”
　　听到的却是那样一番话，他在为了他们的未来努力，她却打算放弃了。他把箱子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他看到陈晨害怕地朝那个男的怀里瑟缩了一下，突然怒极反笑：“嗬，拿爸妈当借口，其实是为了他吧，陈晨，好样的！”仿佛觉得不够，他说了那句让他后悔一辈子的话，“你真恶心，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男人猛烈的一拳没有使他清醒，他只觉得愤怒，和绝望。
　　陈晨离开的时候说：“哥哥，大概你说的是对的。”
　　什么是对的，说她恶心，还是说她爱上了那个男人？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心痛远远超过愤怒。如果他知道陈晨会豪不留恋的离开，他宁愿假装不在意地祝福她和那个男人，也好过现在永远见不到的痛楚，他终究为了他的口不择言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想他一辈子可能就这么过了，可能有一天陈晨会回来，带着她的爱人和小孩，他们会冰释前嫌，他会祝福她，然后真的只当她是自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