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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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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急诊室门开,廖一凡被推了出来。医生抬头看看站在那里的三个人,楼天宇穿着病号服,血还在流着,大约在路上有人给他塞了块毛巾,好在没有滴在地下。他顿时叹口气摇了摇头批评道:“你们这些人,也都老大不小了,怎么一点都不懂得爱惜身体!里面的那个,听说被打了是吧?打架之前也不吃饭,打输了吧?!”
没见过医生这么批评人的,三个人谁都没反应过来。
“喏,急性胃出血,老老实实地躺个几天去!”他边说着,边指挥着几个人把病床推到前面,然后翻了翻手里的病例,“送328病房。你们谁照看一下,估计一会儿就能醒了。注意饮食,过了今夜就可以吃流质的了。”
苏原和周斌继续面面相觑,这难兄难弟,住楼上楼下的,倒是正好。
周斌的电话铃,打破了沉寂。他看了看两个人,离开了几步远去接电话。
楼天宇看着苏原道:“你替我好好照顾他。。。另外。。。不用替我道歉,话留着我自己回来跟他说!”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廖一凡,他欠他的,早晚会还。但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苏原有些疑惑,他刚才这么狠狠地揍了他,现在要拜托她“替他照顾他”?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楼天宇又要干什么呢?
“你现在不能去!”苏原突然反应过来,“你刚刚醒过来,医院也是不可能让你出院的。”她想了想道,“我去吧。我会把你的母亲。。。好好地给你带回来。”那个疯癫而美丽的老太太,他的母亲,苏原知道,能让他在这个时候不顾一切要去找的人,一定是她。
楼天宇还没来的及答话,周斌一脸严肃地走过来,压低声音道:“王新刚来电话,昨天美国黑海公司发布最新报告,直指衡泰集团上市文件造假,截至昨天收市衡泰已经在纽交所大挫5.7%。”
“又是黑海公司?我们的收购意向会不会透露了?”
“目前还不清楚,但黑海公司每次发布这种报告之后,这支股票就厄运难逃。去年他们专打绿洲科技,现在这个公司已经被美国证监会摘牌了。衡泰这回可能麻烦了。你。。。还是廖一凡。。。谁拿个主意?总部的投资委员会周三才刚叫我们进了800万股试试水就碰上黑海公司搞这一出,这是赶紧撤,还是再等进场的机会,还是跟他们确认一下?”话还没说完,电话又响,他骂了句“fuck”闪到一边,眉头紧锁,看样子又是坏消息。
楼天宇身体晃了晃,他强迫自己站稳,扶着头。苏原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我去找医生!”
楼天宇示意她不用。他抓住她的手,陷入沉思,然后,他慢慢走过来,把苏原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说,“原谅我,我来不及跟你细说,但我一定会都告诉你!我的母亲,就拜托你了。现在,扶我回去病房。。。我的头很晕,看不清前面。。。但我必须要保持清醒。”苏原搂着他,轻轻地点了下头。她知道:这个楼天宇是个撑死也不肯示弱的人,唯有在她面前,他会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软弱。但这一份甘愿的低头,让她心中充满了温暖。他能记得她,她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病房里,吴以民阴沉的脸色能拧出水来,看着进来的两个人开口就指着楼天宇咆哮,“楼天宇!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冒了多大的风险,给你做的这台手术?!万一失败了,我跟苏原这辈子都解释不清楚!我吃力不讨好地是在干什么!为你这个手术,我们所有医护人员站了整整16个小时,手到现在还是僵硬的!你倒好,拼命给我胡来,刚醒过来就打架!把医院搅得天翻地覆,所有人都在问你的病例,你叫我怎么解释?你以为你是007啊?你尊重一下别人的努力好不好!”
楼天宇面对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有任何借口,他很诚恳地道歉:“吴医生,很抱歉。。。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给你们。。。添麻烦了。”他撑着站直身体,可是已经看不清面前的人,也抑制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边说边扶着病床想要呕吐,吴以民见状一步上前拉住他,嘱咐苏原把他弄上病床,边摁床边的对讲:“23床,颅内压增高,需要立刻减压,快!”
病房门推开,医生护士冲了进来。周斌跟在后面,正对着电话叫道:“对,叫陈晓赶紧到市八医院328病房,老板住院了!”见到苏原,像是见到了战友般惺惺相惜。
苏原随着他来到病房外,轻声嘱咐他:“好好照顾两个病人。我。。。得去趟红村,找楼天宇的母亲,我知道现在不是离开的好时间,但这个,对他真的很重要。。。对了,另外,衡泰在纽交所的上市文件,当时是凯德做的,我现在就回去找人审,要来不及的话在飞机上我也会再审一遍,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随时联络。”
周斌点点头,“放心吧。”
苏原转身要走,他又叫住了她:“苏律师。。。”他顿了顿,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白衣裙,看上去瘦瘦弱弱,却能始终保持理智,冷热皆能自处。
“噢,没什么。。。就想说,像你这么聪明冷静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的,也只有楼天宇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你!”他又顿了顿,嘴角一翘,“不过也是,也只有你这样的,才配得上楼天宇!”
苏原轻轻一笑,“话多。。。医院的这两个,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了。”
红村,又一次来到这里。因为没有晚班飞机,她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苏原轻轻闭上眼,感受着刺目的阳光和旷野的风,风中的寒意,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是养育了楼天宇的村庄,这样的阳光和原野。这一次的到来,和上一次的心情完全不同。物随人动。其实这里的一草一木是如此温润如玉、闲云野鹤的。纷争战乱,哪怕是罂粟花,它的毒,也皆因人而起。而为何人们谈到红村,都有一种闻之色变的动容,大多数人,其实并不具备辨识载体与本真的能力。君子以虚受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这也许是对待一切本真的方式。
苏原边想着,按照记忆中的地址,找到当时的那间酒楼,她沿着街慢慢走过,记得那天她和楼天宇走过这条街,记得他们当时在窗口看见那对老夫妻的背影,记得曾经令他们感动的那份对爱的坚持,也记得当时那个老妇人,看着楼天宇的表情。一切历历在目。她轻轻叹了口气。
跟随着当地人的指示,她找到了那个小院落。严格说来,那只是一间破旧的瓦房,但是门口干静、屋内整洁。一个老先生正背对着门口在看书,屋内摆设简单,有一种与世无争的平静祥和。苏原站在门口,看着这“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的情景,犹豫着不知该何时打扰老先生,又该如何介绍自己。
正在犹豫中,身后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候老先生,我来了。”
苏原猛一回头,廖一凡居然站在她身后。“你!你怎么过来了?”
廖一凡淡淡地一笑,“昨晚我就醒了。你一个女人,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来这样的地方。”他扶着门框,看上去虚弱得就快倒下了,却仍艰难地挺拔站在那里。他和楼天宇,都是在不软弱的问题上绝对固执的人啊。苏原摇摇头,不知该怎么回答。
老先生仿佛眼睛有些花了,他扶着老花镜看了门口的人许久,都没有认出来。他慢慢地走过来,廖一凡一把抓住他的手,弯下腰和他对视着:“候老先生,是我呀,我是廖一凡,你还记得吗?”
老先生嘴角颤抖着,混浊的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仿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他呜咽着,上下打量着他。廖一凡点点头,像在跟他确认“是我”。老先生终于相信了,一行浊泪流下来,两人相拥在一起,许久仍是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老先生笑意盈盈地摸摸他的头,又再次上下打量他,复而将目光投向苏原,指指他们两个,露出欣喜的表情,忙不迭地请他们进屋。坐定了,他的目光仍在廖一凡的身上。廖一凡懊悔又悲痛地轻声道,“候老先生,我刚知道。。。对不起,我以为,我认识的这里所有人都不在了。。。我应该早些过来的,对不起,对不起!”他的手抓着额头,强忍着悲伤。
老先生摇摇头,像是宽他的心一般,稳稳地笑道:“来与不来,于现实而言,都并无分别,你好好地生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凌峰也还活着,我见到他了。他没有认出你们。。。但他很快就会过来!”
老先生眼睛一亮,露出激动欣喜的表情,而转瞬即逝的,又立刻黯淡下来。
“对了,阿妈呢?”廖一凡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其他的人影。
老先生陷入沉默,他低着头,轻声道,“她,解脱了。”老先生缓缓地,又加了一句:“她一直相信:那天见到的,就是他的峰儿。那么多年来,也许她撑着,就是为了再见他一面。她没有遗憾了。”
屋内寂静无声。廖一凡双手撑住额头,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