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森林》费力思绪

27、第 27 章

　　27.

　　从医院回来后的两天，楼天宇哪里都没有去，待在家里睡得昏天黑地。原本就是多出来的两天时间，他本来一路上安排了很多的计划，要和苏原分享，还带了给她父亲贺寿的礼物。而现在，他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她。

　　一切都不重要，因为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他想。

　　王妈很着急，但又不知道可以联系谁，虽说是保姆，但这个家里，除了做清洁，她都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这么大的房间，只有一个楼天宇，又成天飞在天上，要不就是开会、吃饭、加班，经常深更半夜回来又一大早出去，她渐渐地连饭都不需要煮了。现在他突然整日在家，她很不适应，生怕伺候的不到位。可是，他也不出门，一直躺在床上，滴米不进，她在楼梯上爬上爬下，却仍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急得不知怎么才好。

　　廖一凡此刻正在办公室里抓狂，铜生能源明天要签约了，他还希望能亲自再审核一下文件最终稿。可是这个苏原，最终稿到这时候了还没发出来，修改意见就算有也要来不及了。他和周斌刚从雅加达看完另一个能源项目，飞回来就为了赶着明天铜生能源签约，一路都在给苏原打电话，却始终处于关机状态。给楼天宇打电话，也没人接。这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廖一凡心中焦躁，又不免担心，这一个投资专家、一个专业律师，还从没有出现过现在这样的状况，在第二天要签约的时候，居然找不到人了！

　　他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双手叉腰叉裤兜抱头，却想不出应该怎么办——这么久，他发现自己连楼天宇住哪里都不知道。作为客户，他当然可以径直去苏原办公室，但这个项目是她跟的，其他律师几个小时的时间绝对不可能做得出文件，他去除了跟James告状，对现实也于事无补。只能，闯苏原的家了。

　　“周斌，你跟陈晓赶紧把楼天宇的地址弄到，我去趟苏律师家里，把她找出来！”

　　半个小时过后，廖一凡站在苏原家门口。苏原眼神迷离，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不问廖一凡为什么找来这里，只是无力地把他请进屋。

　　“叔叔、阿姨。”廖一凡正恼怒地盯着苏原，结果一抬头，发现两双眼睛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苏原妈妈正上下打量着廖一凡，眼见来人身形挺拔、眉眼俊俏、知书达理，一身定制西装明显是个正经新贵的样子，眼中立刻闪现出一种“看我女婿有出息”的表情。

　　廖一凡不想当着她们的面跟苏原发火，眼见她有些迷迷糊糊还搞不清状况，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道：“叔叔、阿姨，我有些事要找她谈，打扰了。”

　　“哦，你们去书房谈吧——李阿姨，倒茶！”苏妈妈满脸笑意地请他们进书房。廖一凡微笑颔首、礼数周全。

　　“不麻烦了，很快就走。”

　　门一关，廖一凡就换了张脸，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骂道：“你知不知道，明天铜生能源要签约了？最终版本的稿件在哪里？电话为什么关机？后备的律师有没有？明天谁去会场？5个亿的投资，签约后一周内要打定金款的，你到底搞不搞得清状况？”

　　苏原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只是忧郁地看着他，说了一句“能不能给我10分钟？”

　　廖一凡楞了一下，做出一个“什么意思”的表情，瞬间，苏原就一头栽进他怀里，压抑地痛哭起来，她的全身都在发抖，但是不敢出大声，屋外有她的父母亲。两天了，她越想越害怕，却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这个廖一凡好像没有女朋友，10分钟的软弱应该不会造成太坏的结果。

　　廖一凡的手不知该往哪里放，来时一路的火气在一个痛哭的律师面前顿时没了踪影。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想了想，搂住她，“哭吧，哭完了再说。”

　　一个姿势，保持了整整10分钟，直到苏原差不多了抬起头——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廖一凡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律师的这个表情，只好下意识地摸摸她的头，轻言道：“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原基本恢复了平静，她慢慢说道：“你说你是楼天宇以前的朋友，那你知不知道，他的失忆不是车祸造成的？”

　　“你说什么？”廖一凡有点呆，“怎么回事？”

　　苏原拿出报告，“你自己看吧。如果你是他的好兄弟，打算怎么帮他？”

　　廖一凡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一拳打在桌面上，恶狠狠道：“这群混蛋！”

　　“他应该已经知道了检查结果，不知道他怎么面对。我想，对他而言，他的整个世界都是崩塌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想象，完全分不清楚。记忆都可以抹去，那抹去的究竟是些什么呢？”苏原一个痛心的表情。

　　“我不知道，原来他在美国，竟然还受到这样的虐待！也许。。。”廖一凡沉着声音犹豫着，“这明显不是普通的人能做到的，不再追究，可能对他是件好事。。。可按照他的性格，又应该不会轻易放弃。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廖一凡一时没了主意。

　　苏原似乎缓过来了，她带着歉意看着廖一凡，“对不起，你的相关投资文件，我已经完成了，我现在就去你办公室，你有什么意见，我可以立即修改。”

　　楼天宇终于打开门的那一刹那，王妈心里的那块石头落地了——他看上去还算正常，虽然胡子拉碴的，但毕竟还站得笔直。他套上外套，走出门去。楼天宇没有忘记明天的项目签约，还有些文件需要再确认一下。他冲进办公室的时候，周斌和陈晓同时松了口气。

　　“铜生能源的文件出来了吗？合作开发协议、转股协议、担保协议最重要，都齐了吗？尽职调查文件在哪里？”他似乎恢复了常态，一进门就直奔主题。

　　“廖一凡的办公室里。”周斌答道，说罢他赶紧指挥陈晓，“空出一间办公室来”，随后飞快地给廖一凡打电话，“喂，老板，楼总到了！”

　　“知道了，我和苏律师很快就到！”

　　楼天宇在一排排的文件夹中寻找，抽出一个文件夹，橱柜里忽然掉落下一张照片，像是翻拍的，看样子不是不在乎了就是故意隐蔽在其中的。楼天宇双手抱着文件夹，瞟了照片一眼，顿时凝神呆立——那是一张合照，细看照片的背景，“West Point”的字样明晰，他怎会不知道，那是赫赫有名的西点军校。而照片上和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女人站在一起的那个英武少年——不是他又是谁呢？！

　　照片在楼天宇的手中攥了许久，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他的人生，是怎样一团乱。这是他去过的地方，这是他认识的人，可能是同学、可能是女友，而他竟然一无所知。廖一凡是知道的，他又为什么隐瞒？他来不及细想，接二连三扑面而来的信息，让他的头脑近乎爆炸似的紊乱。可是，明天要签约，日子要一天一天过。他需要时间好好想想：这每天连猜带蒙拼凑自己人生的日子，和冒一次险又可能忘记一切的日子，究竟应该如何选择？

　　廖一凡和苏原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楼天宇和周斌沉默地看着他们，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所有人都随着这几个人的到来感受到了一种空前紧张的情绪，而这种情绪，似乎又不像往日签约前的那种紧张氛围。陈晓抱着刚打印出来的文件走进门，压顶的尴尬气氛，让她恨不得赶紧出去。苏原看着楼天宇，楼天宇看着廖一凡，廖一凡所有所思，周斌默不作声，一副各怀心事的场面。

　　陈晓轻手轻脚把文件放到桌上，走出门去。立即凑上来几个人，陈晓作出“嘘”的一个手势，大家顿时散到茶水间，议论纷纷。

　　“我是真不懂，这三个火枪手，智商颜值都爆表，又有那么多钱，为什么天天一副郁闷倒霉的样子啊？！”

　　“你再看那个苏律师，长得阳春白雪的，又为什么要做律师！天天加班熬夜，白纸黑字，没几年就老了，人生多无趣啊！”

　　“这帮人都是受虐狂吧？好好过日子不好吗？天天救火一样。”

　　“唉，看样子，今晚又要加班了。。。”

　　会议室门突然打开，廖一凡一声吼：“陈晓，把前天定稿的财务模型打出来，还有苏律师助理发过来的尽职调查报告的问题清单。”

　　“哎，好的，”陈晓赶紧应声，“唔。。。要几份？”这平日里自家人开会，大家合用一份也就够了，今天这氛围，让她有点心虚，安全起见还是问一句。

　　“你看着办。”廖一凡面无表情。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劝陈晓，“还是一人一份得了，不用的话放在那里，也好过你被骂。。。”

　　电话铃响的时候，陈晓还在打印，她接起电话，“今天要加班了，别等我了。”

　　“你说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三天两头加班，你是要和我过还是和老板过？”

　　“曾烨，你说话注意点，你算算自己，多少天了日日不着家，到家就打游戏，我在为了我们的未来努力工作，你居然这样说我！”陈晓恼火得很。

　　“我忙了一天，打会儿游戏怎么了？总比你借着工作的名义倒贴老板强，总之你有问题，怪不着我！”

　　陈晓难以置信地“切”一声狠狠挂上电话。拿着一叠材料又进去了会议室。

　　几个人那里面面相觑，“又和男朋友吵架了吧？”

　　“是啊，这段日子，光我听到的就吵了好几次了！”

　　“换作我也不高兴啊，天天加班，跟着一个又帅又有钱的单身老板，你说叫她男朋友怎么想？”

　　“要是我，就跟了廖总得了，不比她那个拳击教练的男朋友强百倍？”

　　“人家是高中同学，感情有基础的，陈晓舍不得啊。”

　　“舍不得也得舍，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也是。。。不过廖总太严肃了，我看楼总更好，又高富帅又温和，我做梦都想给他做助理啊，可是结果呢？他司机助理居然都招男的，真是！”

　　王新走过来，“招男助理就为了省心好吧！你们几个，别做梦了，有功夫花点时间好好上进。再说，楼总怎么了，苏律师还不要呢！”

　　“啊？！”

　　“估计表白被拒了，没见他这两天都没来上班呢嘛，在家憋着呢。”一谈到小道消息，几个人越来越兴奋，王新凑过来低声说，“你们知道吗，他飞机前天就到申城了，不知为什么去医院，结果正好碰见苏律师和她的初恋情人在医院约会。楼总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苏律师怎么跟人在医院约会啊？这地方找的！”

　　“不知道了吧，人家男朋友，青梅竹马的邻居，医学博士，市八医院脑外科头把刀的医生啊。”

　　“哟，那是挺般配的。。。哎，那这么说，楼总落单了，我有希望了？啊！。。。”小姑娘压抑着兴奋地尖叫起来。

　　陈晓回来，看到几个人还在议论，立即虎着脸，“怎么还在！赶紧散了，今天所有的文件要定稿，晚上把时间都空出来，集体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