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水总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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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历三月――百叶城
日薄西山，昏黄的光线散漫地洒在城中，朱红色的城门被镶上点点金光，像鲜血浸染过的荣耀，城门前的石狮似乎在向每一个过路的人耀武扬威。此番景色中，男子手持长剑站在城门外，玄色的袍子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远观似乎只得一个模糊的轮廓。
身后是沟壑连绵的青山皑皑，眼前是热闹非凡的人声鼎沸。小贩们鱼龙混杂的叫卖即便是隔着厚重的城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远万里，终是到了这百叶城，繁华如它，倒也不辜负长久以来的翘首期盼。
呵，百叶城，我们山水总相逢。
男子轻轻一挥剑，百叶城上空就凸显出一个隧道般的洞口，深不见底。
百叶城的结界属再生结界，强行冲破后会自行修复，这是百叶城不受外族侵扰的一大原因。
隧道中，光影交叠，恍若星空之上。星移斗转，跨越这隧洞就好似路过了人生的许多年。那些年岁啊，恐怕早已是烟雾弥漫，回不去了。
从前曾以为，流浪是这江湖的真正意义，后来才明白，征战才是这江湖的必须。天下之大，又有何处能够为家？
穿过隧洞，地脉洪荒般涌来，震得男子手中的剑呤呤作响。剑上镶着的黑曜石也随着一波波的地脉忽闪忽灭。
城中有古怪！
青砖琉璃瓦，胭脂琥珀香。百叶城中热闹非凡，仅一道结界便隔绝内外，倒真像个世外桃源一般。空气湿湿的，似乎仍惦念着昨夜的一场瓢泼大雨。城中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可异之处，不过黑曜石自进城就一直闪个不停，万事还是小心为上。男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似要将剑鞘的纹路嵌入掌心。
客栈皆数打烊，这一路游历而来，盘缠也都用光了，那么，今晚的住宿该如何解决呢？男子略显无奈，暗暗地叹了口气。
夜晚的百叶城总是静谧，静到一丝风都没有。一个人晃荡在长街，也只听得到鞋底敲击路面的细碎的声音。这样静的夜，不免有些可怕了。
“小姐！”
“小姐！”
空旷的长街上传来一阵阵急切的呼喊，熊熊燃烧的火把连成一片，点亮了这肃杀的黑暗。不知这“小姐”是何来头，竟引得如此多的人外出寻找？男子正琢磨着，恰有一道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出于本能，男子执剑出鞘，转瞬间，明晃晃的刀刃就架在了那黑影的脖子上。凛冽的剑光影射出少年稚嫩的脸庞，深棕色的瞳孔写满了惊恐与错愕。
竟是个孩童！
男子扼腕，翻手回剑，剑与鞘相碰撞发出咔咔的声音，在这片暮色中竟显得格外悦耳。
“喂，小鬼，你在这儿干嘛？该不会是乘乱……”男子意味深长地将目光转向少年胸前鼓鼓囊囊的一片。少年的脸刷地一下一直红到了耳根。少年没有答话，狠狠地一拂袖，兀自地走远了。
男子大步流星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少年也随着男子的紧跟而越走越快，最后索性跑了起来。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后，少年实在跑不动了，扶着路边的树呼呼地喘气。
“跑累了吗？跑累了就乖乖地跟我去衙门走一趟吧。”男子充满挑衅的声音幽幽地从上方传来，少年猛一抬头，却看见男子悠闲地坐在树杈上，嘴里叼着根杂草，正戏谑地看着他像个疯子一样地满街跑。
少年自胸腔中发出一声闷哼，恶狠狠地瞪着树上的男子，一字一句坚定地说：“我、没、有、偷、东、西！”
“那你跑什么跑？”
“……”
少年被反问得哑口无言，拳头在身侧紧了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男子捏紧手中的剑，惊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少年低着头，从男子的方向俯视，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不一会儿，空气中传来了呜呜咽咽的啜泣。
这小子竟然哭了！
少年乘男子不注意，一个箭步冲上去牢牢抱住男子的腿，眼泪和着鼻涕在男子的袍子上蹭啊蹭啊蹭，一边蹭鼻涕一边可怜巴巴地说：“英雄，你就放过我吧！爹爹病重，急需我这救命钱呐！”
男子被少年这一举动惊得手足无措，少年眯着眼偷瞄着男子的表情，看男子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少年哭得更猛了，还不忘哭诉自己悲惨身世以博取同情。
“娘亲去世得早，家中只有我一人。如今爹爹病重，也只有我一人在照顾。郎中说如果再没有钱去抓药的话，爹爹有可能撑不过今晚。我真是没用啊！真是没用啊！”
黑夜中，男子的眼角略带湿润。
与此同时，距他们十米开外的百叶城火团涌动，为首的管家的步子越迈越小，最后在一座凉亭边停了下来。
“嘘”，管家示意众人噤声，而管家则站在原地认真地听着什么。各家丁也都学着管家的样子，安静地用耳朵捕捉周围的声音。
“是小姐的声音！”一个家丁惊叫着出声。
“是从醉香居那边传过来的！”
“快！追！”
一群人来势汹汹地朝着醉香居奔去。而此时的另一边，少年依旧不依不饶地哭诉，男子则一脸无奈。下一秒，男子轻轻地将手放在了少年的头上，缓慢地拍着，像哄着一个小孩。少年怔住了，哭声也渐渐止住。少年抬起头，用红红的眼睛疑惑地看着男子，男子则迷茫地望向绵延无尽的长街，目光找不到焦点。
少年用袖子抹去眼泪，借力站了起来。男子瞄了一眼少年，淡淡地说：“你走吧。”苦肉计施展成功，可双腿却像灌了铅般沉重，迈不开步子。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你不开口，我也不走。
“看！小姐在那儿！”
“快！快！一定要保证小姐的安全！”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奔向男子和少年，在他们跟前停住。管家看着少年欣喜地说：“小姐，随我们回去吧！别再闹了，老爷的心都要操碎了！”
少年看了看眼前的管家，又偷偷地瞄了瞄男子，倒吸一口凉气。少年装作厌恶的样子，对管家破口大骂：“你谁啊你！谁是你家小姐了！我一个汉子能是你家小姐？有病！”
管家呵呵地笑了起来：“小公子此话当真？可否容老朽验明真身，证明小公子的清白？”
少年紧了紧胸前的衣服：“你要干嘛？一大把年纪了都！信不信我去衙门告你啊！”
管家依旧是笑，可这笑却吓得少年毛骨悚然，直往男子身后缩。男子看向少年的眼里写满了猜疑。管家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少年一番，一把扯下少年腰间的坠子。“敢问小公子这是何物？”少年并不答话，缩在男子身后咬牙切齿。“这可是青家的传家宝，琉璃坠。乃青家大小姐青羽随身佩戴之物。若你不是小姐，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管家将坠子交与身后的家丁，顿时收敛起笑。“来人呐！把这个小贼给我抓回去！”眼看着家丁就要来抓自己了，男子以一种保护的姿势将少年紧紧地圈在身后：“这位小兄弟家父病重，无钱医治，急需这钱去抓药。还望各位通融通融，放过他。这小兄弟偷的东西全算我账上！”
管家淡淡地扫过男子，说道：“看少侠这身打扮，想必也只是途经这里，何必为一个小贼做此牺牲呢？况且这坠子岂是尔等赔得起的？”
男子羞愧地低下了头，确实只是途经这里，也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
少年看出了男子的犹豫，轻轻地拽了拽男子的袍子，然后从男子身后移了出来，双手向后，解下束得高高的青丝。青丝如瀑，慵懒地垂下。
“我跟你们回去。”
管家又恢复了先前的笑容，笑呵呵地说：“小姐，早些承认不就好了吗？天色已晚，请速速同我回府，老爷可还在等着呢！”
男子万分诧异地看着少年，少年则是低头默默地搅着手指。管家看着男子问：“不知这位少侠是？”男子正欲开口，却被少年抢先一步说：“方才我被人纠缠，正是这位英雄出手相救。”少年俏皮地冲男子眨了眨眼睛，嘴角轻轻上扬。
管家迟疑了一会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老朽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少侠莫要见怪！百叶城卯时出市，羊时收市，少侠是外来人，想必是不懂这规矩，找不着客栈了吧？”
男子没有说话，浅浅地应了管家。“若少侠不嫌弃，可先行在青府住上，待少侠找到住所再离开也不迟。”
男子感激地看了看少年，准确地说是青家大小姐，她不但没有记恨于他刚才追了她几条街，甚至还扬言将她送官，反倒让他在青府住下。果真，世间还是善良的人居多。
黑压压的天空像一张密密的网，铺天盖地地沉下来。男子翻过剑看了看，黑曜石在黑夜中愈发明亮。黑曜石依旧闪烁着，还不时地变幻着形态，时而盘作一条黑蛟，时而散为一团黑气。黑曜石的反应似乎比先前进城时更为强烈，这诡异必在这百叶城中！男子皱了皱眉，不着痕迹，握剑快步跟上家丁，隐没于无尽的黑暗。
入夜时分，一轮残月高挂，照着窗前的寂寞人。明月这般清冷，可也有心中思念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山水总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