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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早上,费觉洗漱过后就去厨房煮泡面,冰箱里还有鸡蛋,培根,火腿肠,番茄,黄瓜,通菜,小芥菜,金针菇,一盒火锅羊肉片和一块去皮鸡胸肉。他把这些食材一一拿出来,码在水槽里,在泡面里加了两个鸡蛋。吃完面条,费觉拿上剪刀钻进浴室。

      他对着镜子理发,先把头发剪到露出耳朵的长度,接着便用刮胡刀贴着头皮剃发。一绺一绺银白头发落在洗漱池里,很快,他脑袋上就只剩下黑毛刺似的扎在空中的短发了。接着,费觉把脸往镜子上贴得更近,摸着下巴整理鬓角,他还顺便刮了个胡子。收拾完脸和脑袋,他简单冲了个淋浴,腰上系着浴巾走到了外面。

      周游也起来了,在厨房里煎荷包蛋。费觉走过去洗刚才煮面用的锅,吃面用的碗筷,打了个饱嗝。

      周游打哈欠,抓起一只马克杯喝了一大口黑咖啡。两人谁也没看谁,谁也没和谁说话,忙完手里的事情,一个端着两个半熟荷包蛋,煎得油光发亮的培根肉片和两片抹了黄油的面包坐到餐桌边大快朵颐,一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点香烟。

      周游吃完盘里的东西还不够,把一整袋全麦吐司都拿到了桌上,扯一片出来,往榛果酱罐子里抹一圈,再往嘴里塞。

      费觉看《北极探险》,《神秘的宇宙》,《丛林生存冒险》。周游吃了半袋面包,歇了会儿,在客厅里做了百来个俯卧撑,打开跑步机慢跑。

      可乐仔一早就出去跑步了,从广发道跑到松林路,再从松林路切入香水街,沿着城际快速通路一直跑向海边,经过杳无人迹的海滩,原路折返回香水街,转入人民大道,一路向西来到了玛丽医院。他在医院门口的面包店买了两个肠仔包,一个热乎乎的酥皮蛋塔,还有一杯腐竹薏米糖水,他蹲在店家门口狼吞虎咽吃完这顿早饭,瞅着落地玻璃擦了擦脸,把长刘海拨弄到了耳朵后面,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一张上下沾着酥皮碎屑,满是胡渣的嘴。

      可乐仔舔舔嘴唇,举步走向玛丽医院。

      他去探望妹妹可可,看她画画,陪她看卡通,喂她吃药,给她擦汗,再她疼得皱紧眉头的时候按摩她的小腿和手臂,扶着她在走廊上走了两个来回。

      到了中午,探视时间过了,他和可可隔着玻璃互相看着吃了午饭——可可躺在床上由护士給她注射营养液,可乐仔花五十块买了医院的一份盒饭。

      费觉和周游中午没吃什么正经东西,两人开了一瓶红酒,两包原味薯片,用高脚杯喝红酒,拿筷子夹薯片吃。

      新闻上说八大案劫匪还没捉到,人质女孩儿高中时惨遭十名男同学轮`奸,母亲拒绝接受采访,坚决不认这个女儿。

      下午时,可乐仔跑了趟银行,他做了提前预约,直接从柜台取出了储蓄卡上的所有存款。他把钱塞进背包,去了银行二楼的厕所,把自己关在隔间里,一叠一叠数钞票。

      一万,两万……五万,十万……二十万……

      三十万……

      五十万……

      一万,两万……五万……十万……

      可乐仔数了不下五遍,手指都数到发疼,他才把钱放回包里,回到柜面上,又把这一大笔钱全都存回了卡上。

      费觉和周游坐在地上玩抽鬼牌,在纸上计数,费觉抽中十二次鬼牌,周游零次,第十三张鬼牌落到费觉手上,他扔下纸牌就去了厨房。

      周游捧腹大笑,费觉拿出砧板和菜刀,在厨房片鸡胸肉,翻出个砂锅,准备做鸡肉火锅。

      周游帮忙洗菜,布置碗筷,两人的红酒喝完了就开啤酒,一人一瓶,对着瓶口喝,喝完再开。

      晚饭在天还没黑时就摆上了餐桌,冰箱里有罐海南黄辣椒,周游拿来当作蘸酱,吃得鼻涕眼泪一把接着一把。费觉笑他狼狈,周游说他多事,两人互相看看,低下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可乐仔去了茶餐厅吃晚饭,叫了份炭烧猪颈肉碟头饭,多給了两块半,升级成套餐,店家送他一杯丝袜奶茶,一碗绿豆海带糖水。

      他把米饭吃得一颗不剩,奶茶糖水全都下肚,买过单出去,看到路边有人叫卖鸡蛋仔,可乐仔吞了吞口水,去要了一份。

      他口袋里剩的零钱不多了,尚且够他搭两次公车,外加买瓶烈酒。

      酒足饭饱,周游洗碗,费觉换衣服,他穿了红虾那天带来給他的便装,戴上顶鸭舌帽,从保险箱里拿出两把手枪,六副子弹,一把短匕首,一个铁莲花,把上下口袋塞得满满当当的。

      周游洗碗洗得很认真,过了一遍洗洁精,三遍清水后,还拿一块干布把碗碟砂锅上的水珠擦干了。他看费觉从卧室出来,撑在厨房料理台前冲他努了努下巴。

      费觉点了点头,关了客厅的灯,周游叠好抹布,关了厨房的灯,和费觉一道出门了。

      可乐仔把烈酒瓶子包在先前装鸡蛋仔的牛皮纸袋里,公车一路开,他一路喝,邻近广发道,他下了车,扔了剩下的酒,低下头朝前走。

      天黑了,费觉和周游坐出租车到了广发道附近,两人都戴了帽子,一前一后走到了昨晚红虾停车的地方。

      巷子里有一辆灰色的轿车,暗处隐约站着一个背包的人。

      没人出声,费觉先转身离开,周游过了阵才走出去,可乐仔最后走出巷子。

      康博士家门口已经停了不少车了,门口没有把守,看不到保镖,倒是来赴宴的人身边多少都带着一两个打手模样的人。费觉在树丛里换上了厨师的衣服,观望了阵,等到没有车再开过来时,他才走了出去,穿过小区主干道,潜入康博士家的后院,从厨房的后门摸了进去。

      厨房里热火朝天,康博士作风洋派,寿宴走西风路线,费觉偷瞄到菜单,这次寿宴规模不大,只请了五十个人。大厨找了个轮廓很深的鬼佬,鬼佬会讲中文,对骂人的行话精通得不得了,张嘴就是他妈的,见谁都骂,骂现打蛋黄酱的动作太慢,骂給前菜摆盘的色盲,骂給牛肉马杀鸡的手法还不如香水街上的南洋小妞。

      “带子!谁负责的带子!过来!”大厨又喊话,一个小厨师绿着脸忙过去,费觉趁机顶上他的位置,随便收拾了下桌上的几份前菜,端起托盘走出了厨房。

      他趁周围无人,扔掉了厨师高帽,脱掉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的侍应生衣服。他畅通无阻地走到一楼楼梯口时,却被一个从楼上走下来的女人拦住:“你等等!”

      女人快步跑下来,比对着手里的打印纸和费觉端着的菜色,道:“马肉塔塔佐……嗯……拿去小会客室啊,去那里。”

      费觉眼皮一抬,转角处的两扇厚重木门里传出阵阵欢笑的声音,他问道:“寿宴……不是在那里吗?”

      女人道:“这是小会客室的客人点的菜啦。”

      她給费觉指了个方向,费觉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小会客室。他听到女人在他身后用对讲机和人通话。

      “差不多是时候上前菜了,厨房准备一下,露台上的烟火我去确认过了,数目是对的,苗甜怎么还没来啊?□□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了!你再催一下啊!妈的,谁都得罪不起!”

      费觉敲了敲小会客室的门,低着头小声说:“客人点的前菜。”

      “进来吧。”门里面的人说。

      费觉耳朵一动,他认出了这把声音。

      他的右手绕到了身后,推开门,左脚先跨了进去,一抬眼睛,看到一个正給自己倒酒的华发男人,男人站在落地窗边,窗外是天蓝色的游泳池,水光浮动。费觉扔下托盘,对准这个男人连开了两枪。

      一颗子弹打中了电视机。

      “来自我台记者的现场报道,目前劫匪与警方在56号高速公路发生枪战!两方交火……”

      新闻旁白戛然而止。

      楚俏攥着脖子上的蓝宝石吊坠,汽车在马路上漂移,小宽急打了把方向,汽车右边的反光镜撞到一辆卡车上飞了出去,楚俏大叫,但她听不到自己的叫声,她只能听到刺耳的警笛声,针一样往她耳膜上扎。楚俏捂住了耳朵,她看着小宽,他现在只用一只手掌控方向盘了,眼睛没在看路,整个上半身都挂在了车外,他朝隔壁车道一辆白车的前轮开了两枪,白车前胎漏了气,立时打滑,整辆车横在了马路中央,后头的警车躲闪不及,拦腰撞个正着。一时间公路上唯有刹车皮摩擦地面的怪叫,警笛声逐渐微弱,楚俏忙伸手过去帮小宽打方向,他们的车擦着辆红色轿车的车门开上了超车道。

      小宽又坐了回来,他喘着气发笑,什么也不说,就是笑,脚踩油门,把车开得飞快。楚俏的心砰砰直跳,除了笑——放松地笑,她也没法作出别的表情了。

      她最后往车后镜看了眼。

      依然有警车绕开了连环车祸现场对他们穷追不舍,蓝红色的光数也数不完,大约整座隆城的警力全来围追堵截他们了。空中有架直升机飞得很低,一点白色的光芒像星星一样缀在直升机机尾。

      “我们要去哪里?”楚俏问小宽。

      小宽的右手按住一只黑色大包,包的拉链没有拉好,几张钞票从拉链缝里探出尖角。他指着公路上的路标:“去码头!”

      “去买船!!”小宽笑着说。

      警车又赶上来了,这次警察开枪了,一枪射中了车后玻璃,玻璃应声碎裂,楚俏赶紧抱头蹲下。她闻到了汽油味和血腥味,可能是她自己的血,她的右面脸颊凉凉的,一定是被玻璃擦破了,她耳边净是枪声。

      一枪接着一枪。

      子弹打中金属,子弹打中玻璃,子弹打中了人,弹壳落在地上,哐哐啷啷。

      两颗子弹擦着费觉的耳朵过去,他的右耳受伤了,滚烫的鲜血流进了他的耳朵里,费觉伸手一抹,用手腕拍打耳朵,枪响的余音散开了,他躲在沙发背后换弹匣,朝外面喊话:“康博士!祝你生日快乐啊!哈哈!”

      话音才落,他便钻出沙发,单膝跪地,双手持枪连放了三枪。子弹全都打在了康博士抓来的肉盾身上,这三枪下去,肉盾算是报废了,康博士捂住中弹的右手连滚带爬从破了的落地窗户逃向后院。费觉追出来开枪,康博士急中生智,跳进了泳池,后院里早已乱成一团,费觉一出现就有人开枪打他,外头很黑,费觉难以辨识子弹的来源,只好暂时躲回会客室里。他靠着一堵墙盲开了两枪,只听外头康博士大吼大叫:“他妈的!枪!給我枪!!”

      费觉从窗上的玻璃碎片观察外头的情况,康博士挣扎着爬上了岸,有人扔了把枪給他,还有人问。

      “老大,什么来头??”

      “老康!走!我们掩护你!”

      “屌他老母,个死废人!!”

      费觉听到了,止不住狂笑,手伸到外面开了两枪,这两枪吸引了战火,手枪扫射,噼噼啪啪差点把他靠着的墙壁打穿。费觉的眼里进了灰尘,他还在笑,一扫小会客室里东倒西歪的四具尸体,数了数地上的弹壳,他放声唱起了生日歌。

      “康博士!祝你福寿与天齐,明年今日子孙拜!坟头高香永不倒啊,岁岁年年不超生!哈哈哈哈!”

      费觉侧过身偏出墙外,单手开枪,直接把一枚弹匣打空了。

      他枪法不够准,没能打中康博士,更惹得康博士勃然大怒,推开掩护他的一干人等,大步流星朝着那扇碎裂的落地窗走过来,抬起手便开枪。

      “砰!”

      “砰砰!!”

      这一枪开出去,康博士却抱住脑袋躲了起来,他身后竟然接应般地响起了两声枪响!后院众人一个警醒,纷纷拔枪瞄准泳池边的一棵棕榈树。

      可乐仔打了个滚,迅速换了个掩护,又朝康博士放枪,六发子弹解决了康博士身边三个枪手。康博士抱头鼠窜,在四个枪手的保护下躲进了东面一扇移门后。

      可乐仔追过去,后院还剩下三个枪手,三人四把枪,射击一刻不停,枪林弹雨之下可乐仔不得不暂找了个花坛稍作躲避。后来枪声停了瞬,可乐仔听到费觉骂街,他探头一看,三个枪手倒下了一个,费觉站在会客室里,半张脸上都是血,拿枪的两只手抖个不停。他身后会客室的大门被人踹开了,费觉警觉地转过了身。可乐仔赶紧矮下`身子,视线飞速掠过近旁的移门和远处的棕榈树,他咬住嘴唇,发了三枪,击倒了一个枪手,冲出花坛又打死了另外一个,跑上了移门外的木头走廊。

      会客室的方向传来枪响,可乐仔没有回头,抓起地上一具尸体挡在身前,撞开移门冲了进去。

      费觉摔倒了,他气喘吁吁地看着门口,两个黑衣人趴在那里,一人被爆头,一人还在抽搐,费觉赶紧补枪,他的子弹打空了,那枪手却还在挣扎,手里的枪对准了他,费觉着急换子弹,手却更抖,眼看那枪手就要扣动扳机,电光石火间,一个黑影扑到枪手身上,一刀刺入他的手掌,把他的右手牢牢钉在了地上。

      “啊!!”枪手惨叫着闭上了眼睛。

      费觉稳住了呼吸,也稳住了手。他换好弹匣,爬起身走到了屋外。他身后又有枪声,他回头望了眼,周游正瘪着劲把一张沙发推向门口挡门,他还抽空对他比了个手势。

      ok,没问题。

      尽管周游的衣领破了,领结挂在一边,一只鞋不见了,脑门上有血也有汗,看上去狼狈极了。

      后院里已经没有活口了,费觉把地上的枪扔进了泳池,他踏上廊道,盯着那纸糊的移门上洞穿的黑窟窿看。

      那窟窿很黑,因而显得特别幽深,安宁,又很神秘,仿佛是一个黑洞,让人心跳加速,肾上腺素暴涨,浑身都发紧。

      不等费觉走进这片未知的黑暗里,只听里头传来声大喝,一时间火光四溅,可乐仔节节败退,从黑暗中跳到了费觉眼前。费觉赶忙开枪掩护他,两人各自找了掩护躲了起来。那黑窟窿里涌出了十来个黑衣人,有人拿枪,有人持刀,窟窿里亮起了灯。费觉还想再看个究竟,斜上方却飞来子弹,差点打中他的肩膀,紧接着两声枪响,伴随一声惨叫,二楼的露台上掉下来一个人,砸在费觉脚边。

      可乐仔的枪口在冒烟。

      他的位置暴露了,子弹铺天盖地全都朝着他过去,费觉盲射了几下,吸引了些火力,但枪响更大也更密集,他和可乐仔寸步难行,两人几乎坐都不起来,整个人滑在了地上。就在这时,周游的声音响了起来。

      “喂!废人!”他大喊道。

      费觉一愣,找着看出去,只见周游两手双枪直接从小会客室冲进了后院,他眼也不眨,什么掩护都不找,一路开枪一路往前走,他走到费觉身旁,卸下打空的弹匣,费觉赶紧替他补充子弹,周游扔下一把手枪,拿起费觉的枪,继续双枪开打。

      他枪法极准,像是不要命,一身煞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乐仔咬咬牙,翻身起来給他帮忙,两人夹击之下,一群枪手倒的倒,藏的藏,他们三人竟然未落下风。战况扭转,费觉脑门一热,趁此冲进了那扇移门。

      移门后是间和室,地上铺着榻榻米竹席,墙角摆着套武将盔甲,一盏射灯打在一株孤兰上,兰花后是一副书法字,上题:风林火山。

      竹席上人影一闪,费觉一个转身抓住了朝他劈过来的一把武士刀,刀刃直入他掌心,费觉用双手撑住,和那持刀的年轻人拼起了力气。年轻人杀气腾腾,龇牙咧嘴,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两人抗衡不过三秒,费觉就败下阵来,被年轻人一脚踢翻,摔在地上,手臂上还被砍了一刀,好在费觉反应机敏,在地上打了个滚,伸手抓过盔甲挡在了身前,年轻人追过来一顿狂砍乱劈全都落在了金属铠甲上,费觉挣扎着爬起来,使出了浑身解数顶住铠甲和年轻人越来越重的攻击,他贴紧墙根站了起来。

      “呀!!”年轻人大吼,一刀刺向铠甲的缝隙,费觉抄起挂在木架上的铠甲头盔,直朝年轻人的脑袋甩去。

      费觉右腰被刀刃割伤,年轻人的鼻梁被弯月似的头盔装饰割开,摔在了地上,晕死了过去。

      费觉扔掉头盔,捡起了地上的武士刀,一刀捅进年轻人的心口,拔出刀,抓起他,拦腰抱住护住自己的身体,踢开了和室另一边的门。和室之外还是和室,不出费觉所料,这间和室里有人埋伏,是个枪手,他看得很清楚,枪手躲在柜子后面。费觉抱住尸体冲了过去,一刀刺穿年轻人的身体,直捅入枪手体内。

      “喝!!”

      费觉身后冷不防冒出个刀手,他没能立即反应,后背中了一刀,费觉吃痛,没动也没喊,反而闭上眼睛,笑了起来,将手上的武士刀捅得更深,那刀手高呼着还要再砍第二刀时,刀刃带起了一阵风,吹动费觉的衣领,他松开了武士刀,睁开眼睛,身形一偏,用双拳撞向刀手的手腕。刀手手腕一缩,砍刀脱了手。

      “杀人的时候不要大喊大叫。”费觉从侧面搂住了刀手的脑袋,奋力撞去。他一下又一下地撞,直撞得那刀手一步步往后退,撞得他头晕目眩,跪在了地上,费觉拿起掉在地上的砍刀,一刀劈开了他的脖子,他手上力气不够,刀手的脑袋还连着脖子,骨头撑着皮和肉,刀手咽气了。

      砍刀掉在了地上,费觉走回去,拔出了贯穿了两个人的武士刀,他的手已经重得抬不起来了,只好撑着刀走,康博士的手下却不給他任何喘气的机会,接二连三地从和室外进来。费觉的喉咙很干,他大张着嘴,喘的不是气,是血,他嘴里翻滚着别人的血。他握紧他的刀,来再多的人也不松懈,不后退,他踹开一扇又一扇纸门,一味地砍,一味地往前走。

      最后一个刀手被费觉抓着头发割开了喉咙,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衣服是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了,视线里起了层猩红的雾。费觉用手抹去刀上的热血,推开了面前的移门。

      门外是一片和风花园,装饰灯埋藏在矮树丛后头,松树和灌木散发着幽幽的绿光。费觉踏进一片白色的沙盘里,刀尖滴血,染红了螺旋状的花纹。一串血脚印尾随着他来到了花园中央的池塘边。

      水池里养着两尾锦鲤,池下有灯光,池上有惊鹿。

      费觉看到对面一间屋子里,康博士就站在窗口,他拿着枪朝着他。

      一枚子弹穿过了费觉的右腿,他把刀插进了地里,紧紧握住刀柄,才没有跪下。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很累,也很困,口干舌燥,他稍抬起头再望出去,康博士不顾一个黑衣人的阻拦,正朝他走过来。

      “呃!”费觉强撑起身体,扬起刀正要劈砍过去,他后背受了一记重击,脸朝地摔在了地上。很快,他就被人从地上提了起来,费觉没能看清打他的人是谁,拳头密集地砸在他眼睛上,鼻梁上。他的牙齿出血了。

      费觉试着反击,他拔出了匕首在空中挥舞,那匕首被人夺走了。他隐约听到康博士说:“放下来,枪呢!給我!”

      雨点般的拳头收住了,费觉被人按着跪在地上,他强睁开眼睛,康博士离他很近,非常近,近到他一张嘴就能咬下他的耳朵。费觉的脑袋往前一冲,康博士后退了半步,拔枪瞄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长发的身影一闪而过,扑倒了康博士,一个壮汉忙去拉开那个人。

      是可乐仔!

      费觉爬着摸到了手枪,再回过头时,康博士已经落荒而逃,往对面的屋子去了。费觉想开枪,手上没力,他倒抽了口凉气,爬起来,拖着右腿追赶康博士。

      可乐仔和赤手空拳的壮汉扭打在了一起,两人滚过沙盘,打到了水池边,壮汉浑身都是肌肉,比可乐仔还要高出一个头,力气上胜过可乐仔许多,此时已经占了优势,抓住了可乐仔的脑袋就往池子里摁。可乐仔双手在空中胡抓,他抓到了那惊鹿的竹管,可乐仔猛地一个用力,用胳膊肘顶开了壮汉,抓住他的头发,就把他的脑袋往惊鹿的尖头上撞去。

      “啊!!”壮汉痛得五官扭曲,可乐仔一使劲,惊鹿完全刺穿了壮汉的脑袋。

      他抬头看费觉,费觉跑着跑着摔在了地上,可乐仔站起来,周游也过来了,他在检查手枪,他没子弹了,便把枪扔了。

      “开枪啊!!”康博士边跑边冲屋里的人喊,屋里的人回道:“枪給你了啊!!”

      “书房保险箱里!密码是6590!!”康博士吼道。

      周游和可乐仔追上了费觉,周游按了下费觉的肩膀,拿走了他手里的枪,走到了他前面。

      费觉摇摇晃晃地走着,他们身后又来了波人,有两个拿枪,咆哮着冲向他们。周游开枪了,但子弹很快就打完了,一个打手把费觉按在了地上,周游上来抓住了打手,费觉趁机脱身,他翻了个身,往前爬。可乐仔把康博士扑倒在了书房门口,他却没能撑太久,右肩中枪,人歪在了地上。费觉继续往前爬,他爬过可乐仔身旁,他还在呼吸,手里握着匕首,费觉拿了这把匕首,他爬进了书房,他没有躲避子弹,他看到书房里,康博士瘫坐在地上,还有一个人拿枪对着他。

      一个人,就一个人,就剩下这最后一个人了。

      费觉觉得冷,他的牙齿上下打架,他必须做点什么,就现在,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他会就这样白白冷死。他还不能死!

      咻地一声,一把匕首插入枪手眉间,大半没入,那枪手立即就倒下了。费觉笑了出来,朝身后比了个大拇指。

      康博士见状,忙去抢那把枪,费觉扔出匕首,刀尖擦着康博士的手背过去,康博士还是拿到了枪。

      费觉看着康博士,所有枪声,打打杀杀的声音都停下了,他身边是寂静的,静得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听不到。

      万事万物仿佛都化为了乌有,这世间不曾有任何一把声音,任何一滴水,任何一个生命。

      唯有漆黑。

      楚俏醒了过来,汽车的安全气囊弹了出来,挤得她肋骨痛,小宽还没醒,额头在流血,手还抓着那只大包不放。他们撞上了码头上的一只集装箱,暂时还没有人追过来。

      楚俏看了看小宽,他的左肩中弹了,鲜血一片,呼吸也很微弱。楚俏一脚踹开车门,掰扯起小宽抓住包的手指,就在这时,小宽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珠发黄,眼神混浊又凶狠。楚俏吓得一哆嗦,但没放弃,她把包从小宽手里抢了过来,踉跄着跳下车。

      警察追过来了,警车停在不远处,他们用扩音喇叭疾呼:“释放人质,现在就投降!释放人质!”

      楚俏拖着大包往前跑,她已经能看到大海了,有船,还有灯塔。她踢开了她的高跟鞋,拼命往海边跑。

      小宽下了车,楚俏听到了声音,她慌张地回头看过去,跑得更急。小宽似乎还没从撞车的震荡中回复过来,他的左手耷拉在身侧,轻声喊:“女人……”

      楚俏看着小宽,抿着嘴唇哭。

      “放下武器!”警察声嘶力竭,“现在就放下武器!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了!”

      小宽背对着警察,背着光,楚俏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了,但她能听到他的笑声。

      他疯狂地笑着:“喂!!女人!去大溪地吧!哈哈哈!”

      小宽把手伸进了衣服里。

      警察开枪了。

      楚俏没能看到小宽倒下的瞬间,因为枪响的同时,汽车爆炸了。

      冲天的火光直上云霄。

      楚俏把包扔进了海里,人跟着跳下去,她潜入水下,抓起包,向上浮,往前游。她用力呼吸,用力游,不回头。

      她要游向她的大溪地。

      烟火在空中爆炸。老式的时钟敲了整整十二下。

      费觉靠墙坐着,他含着下巴看书房门口的一滩血迹,它很深,红得发黑,一直延伸到他的脚下。周游倒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可乐仔却不见踪影。

      费觉啐了口,笑出来:“还以为你真是博士,比别人聪明,原来也不过是个有仇必报的死心眼,换了我,就开车跑了,保命重要嘛。”

      康博士一脚踩上他腿上的枪伤。

      费觉闭上了眼睛。他不能确定自己还是不是活着,他感觉不到疼痛,也还没看过走马灯。他像一片落叶,落在地上,一只脚踩着他。

      枪声响了。

      费觉意外地发现他还有意识。

      第二声枪响。离他更近,害得他起了耳鸣。

      “搞什么……博士,你枪法也太差了……”费觉说。他身上一重,又一轻。很久很久的一瞬过去,费觉嗅到了烟味。一只手碰到了他的嘴唇,把一支烟送了过来。

      费觉鼻子发酸,他抽烟,有人給他擦脸,手法轻柔,他还摸他的头发,说:“还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费觉忍不住问:“什么样子?”

      有人吻了他一下,告诉他:“很性`感的样子。”

      费觉微微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一圈又一圈的光晕里站着一个男人。他静静地,悄悄地站在那里,穿得干净整洁极了。

      身上没有一点血,一点伤。

      他死缠烂打,阴魂不散,连血流成河的地狱都要找过来。

      费觉咳了起来。

      “康博士死了。”男人说,他叹气,语气重了,“要是我没能赶回来,你怎么办?”

      费觉试着抬起手指夹香烟,手却动不了,只好咬着烟说话:“就死咯。”

      “你好好想清楚,你离开我就死了,你明白吗?”

      “去你妈的莫正楠……”

      莫正楠被费觉骂笑了,他问费觉:“你现在想干吗?”

      “去医院。”

      莫正楠说:“不想做`爱了?”

      费觉眼睛睁大了,莫正楠的脸在他眼前非常清楚了,他的轮廓,五官,和别人相似的部分,与别人截然不同的部分,都十分清楚。费觉忽而明白,他对莫正楠其实一无所知,他不了解他,不懂他,不熟悉他,他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费觉一努下巴,看着莫正楠身后的留声机,突发奇想:“我想跳舞。“

      莫正楠皱起了眉:“跳舞?你现在这样?”

      “你不送我去医院,我马上就要死了,死前我想跳舞不行吗?”

      莫正楠嘀嘀咕咕,可还是过去給费觉放了张唱片,还扒下康博士身上的白西装外套披到了费觉肩上。他把费觉拉了起来,费觉用一条腿站着。他看到周游在门外坐着抽烟,可乐仔拖着步子在花园尸体里翻翻找找,嘴里像是在吃什么东西。

      留声机里女歌手调皮地唱:“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

      “玫瑰,玫瑰,我爱你。”

      费觉拍拍西装前襟,白西装上落下了个红手印,他伴着节奏,沐浴着辨不清源头的未知的光芒,随性地跳起了摇摆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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