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镜花水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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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丸重新恢复运作后，千奈美打算去转一圈找点能吃的东西果腹，就准备穿过前庭到外边的树林里碰一碰运气。
刚踏上游廊，千奈美就嗅见了一股浓得呛人的血腥味从陈列室的方向传来，她连忙过去一看，发现处于封印中的刀剑付丧神竟然全都苏醒了。
“万分感谢。”
一直跟在千奈美身后的一期一振突然单膝跪地，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他一手撑着太刀，恭敬地垂下了头颅，既是道谢，也是道歉。
“我说呢，怎么折腾了半天那棵丑树都没有反应，原来是这么个章程。”
一层靛色的薄雾蓦地包裹住了千奈美，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期一振，表情冷淡地受了这一礼：“这事你之前可没有告诉我。”
“您可以责打我，想怎样出气都行。”一期一振并未解释，而是捧上了太刀。
“怎么？觉得我是人类，所以拿你没办法？”千奈美冷笑着说，“毕竟在你们眼里，人类就算有那么点灵力，本身却很脆弱，最多治一治伤罢了，实际造不成什么威胁，对吗？”
一期一振只是沉默。
“默认了？”千奈美如今在这座本丸可以说是孤立无援，所以没想为一期一振的欺瞒大动干戈，但她必须把态度摆出来，将警戒线给划清楚。
“听着，我对你隐瞒了什么并不感兴趣，现在是你有求于我，而你却给我搞了这么个大惊喜，我能给本丸提供灵力，自然随时也能收回来。”
“……我是绝对不会让您受到伤害的，我发誓。”一期一振立刻抬起了头，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没有恶意，只有这点，请您相信我。”
“那最好。”
饥肠辘辘的千奈美这下都快气饱了，她跟着一期一振来到陈列室，就见拉门已经开了。
一个遍体鳞伤的青年正扶着门框喘息，汗湿的黑发贴在颊边遮住了半个侧脸，他站都站不太稳，其浑身浴血的惨状，和昨日刚化形的一期一振如出一辙。
“烛台切！”一期一振连忙迎上去扶住了他，随即焦急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千奈美环抱着手，完全是一副冷眼旁观的态度。
一期一振自知理亏，就黯然地收回了目光，千奈美将他从无边的黑暗中解放出来并救了他，还愿意相信他的话唤醒了整个本丸，而他却蒙骗她破除了所有刀剑的封印，许是这份温柔给予了他能够得寸进尺的错觉，让他以为她同样会怜悯其他重伤的付丧神。
可是说到底，千奈美本就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摆正了心态的一期一振安置好烛台切光忠，快步走到室内大致扫视了一周，只有寥寥几振刀剑还算清醒，勉强撑着坐了起来，其余全都失去了意识，正处于昏迷状态。
“怎么都伤成这样？”千奈美蹙着眉问。
“这就是战争啊……”一期一振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血与沙的回忆再次席卷脑海，他有些空茫地睁着眼，嘴中低喃：“为什么……”
“你，是谁？”
刀出鞘的嗡鸣刺破了暗潮涌动的氛围，声音的主人是个坐在血泊中的青年，绯色的甲胄红得妖异而不祥，顺着袍角滴下的血一连串砸在地板上，绽出一朵朵凄厉的花来，他像是在笑，又仿佛没有，一双钴蓝的眼在光影间投射出诡谲的暗芒。
“和泉守，她是我们的恩人。”一期一振当即护在千奈美身前，为她挡住了那道危险的视线。
“……是吗？”和泉守兼定鼻音很重，只是几个简短的音节似乎都带着嗤笑，他向后仰去，退回阴影之中，靠着墙壁闭上了那双闪烁着凶戾的眼睛。
“一期，可以说明一下吗？”
又是一个刀剑付丧神，他姿态豪迈地盘坐着，一头银发如同一束凝练月光披散在肩头，美中不足的是沾上了不少血迹，他虽然也很虚弱，但情况看上去比先前两位要好得多，说话不至于气若游丝，能清晰地表达出来。
作为全场唯一一振拥有战斗力的刀剑，一期一振的表态无疑非常重要，于是他将事情始末进行说明之后，向同僚们郑重地介绍了千奈美：“这位大人对我们有恩，所以希望大家都能以礼相待，她对本丸而言很重要。”
传说是在神明加护之下被锻造出来的名刀小狐丸已历经了千年的岁月，几乎是本丸里最年长的刀剑，其智慧与阅历少有人及，但他却表现得颇为轻信：“说的是，应该好好感谢她才是。”
“多亏了千奈美大人，我才能重见天日呢，否则这满室的利刃就只能在一片荒芜中蒙尘了。”小狐丸止不住地叹气。
“口才不错，夸得我挺开心的。”千奈美捧场地鼓掌，只是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就不太好听了：“但我却不怎么信任你，不对，没说全，是你们。”
“千奈美大人……”一期一振神色黯然地轻叹了一声。
雾炎悄无声息地环绕在了千奈美的每一根手指上，她是不怕吃亏，但绝不重蹈覆辙，一期一振以为配合这些刀剑付丧神能用苦肉计和糖衣炮弹来软化她？
太天真了。
千奈美可不是好糊弄的小姑娘，她已经弄清楚了当下的情况，即使这座本丸还有许多秘密没有解开，但在当下除去一期一振之外的所有刀剑付丧神都无法行动的时候，她知道主导权尽在她手。
而一旦让千奈美成为强势方，她的行事风格就会变得霸道起来————
“让我来审视这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谎言吧。”
幻境吞噬了现实，而千奈美的身影与靛色的火焰一同在虚无中消弭殆尽，梦魇与时光重合，碰撞成了一场盛大的镜花水月，剧情只待戏中人书写。
***
一期一振作为刀帐上最后一振被锻造出来的刀剑来到这座本丸时，发现栗田口派的几个兄弟竟然全都已经极化了，短刀上限阈值不高，往往不得审神者重视，只有那种非常富裕，或是出于于爱好使然的主君才会给予他们如此充足的资源。
在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一期一振发现，原来这都是因为审神者极度追求胜利，因此对于刀剑的要求很高，如果在演练场中落败，一定会大发一通脾气，再公开惩罚整个队伍，他也并不在意出阵碎刀的风险，能放手入池就修，救不了便放弃重锻一振来使用，是个相当冷酷的人。
侍奉着这样一位暴烈的主君，其实一期一振偶尔也会产生一点怨气，但他总是能很快地说服自己，将一切负面情绪都压回心底。
在主君的高压政策下，本丸的实力变得愈发强大，不论是出阵胜率，还是远征收获，都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时之政府也因此越来越看重主君，
忠于主君的信念深深镌刻在了每一个刀剑付丧神的心里，所以即使是生活在这样的毫无温情可言的环境中，大家也没有抱怨，因为他们的归宿本就应该是战场。
刀是武器，杀伐果断，有去无回，天经地义。
一次次的挥刀搏杀，眼见着身旁的同伴鲜血迸溅，换来了无数溯行军的消散，一期一振站在尸山血海中，笑容依然温润和煦，不曾有过一丝动摇，刀剑本性里最原始杀气，在使命和荣耀的驱使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升华。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征战，时间溯行军终于要被彻底歼灭了————
然后，所有本丸倾巢而出，将利刃转向了暗堕的刀剑付丧神。
一期一振知道暗堕的刀剑大多是为了审神者的错误买单所致，他们或是遭到了非人的虐待，或是受创过重被数次遗弃，即使如此，他们都极少噬主，而是选择默默地被放逐，甚至被销毁。
时之政府说，这是最后一批溯行军。
老天，一期一振还在敌阵里看见了他的弟弟，他无法想象纯真如五虎退，有朝一日居然会露出那样心如死灰的神情。
“一期哥，我下不了手。”
栗田口派罕有的乱刃刀，乱藤四郎已经红了眼眶，他不忍多看，恨到咬紧牙根时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我宁愿死在这里。”
“……我也是。”一向冷静的药研藤四郎心理防线也正在面临崩溃。
暗堕的刀剑虽然依旧留有意识，但却极度弑杀，见了第一滴血就无法再压制体内暴戾的杀意，直至完全疯魔，奋战到碎刀为止。
一期一振一开始因为心中不忍，一直处于被动防御状态，但他很快疲于应对，陷入了力有不逮的困境，稳坐大后方督战的审神者随即不满地下令全面进攻，他们无法违抗主君的命令，只得含泪举起了刀，冲向曾经的同伴。
即使是传说中的神兵利器，也会磨损，也会断裂，但血花次第绽放的画面却如此惊艳，那短兵相接的金石之音却如此美妙。
就好像，正在表演一种名为毁灭的艺术。
一期一振是栗田口吉光最出色的杰作，他是那样强大，在刀光剑影中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才倒下，但是因为挂念着弟弟们，便还强撑着一口气没有昏迷过去，他想安慰他们不要太难受，再看一看他们伤势如何，但现在他却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没有。
夕阳西沉，烈焰般的余晖染红了一期一振的虹膜，他麻木地躺在无数刀剑的碎片上，仿佛又看见了那座赤色的大阪城。
“啊……世界，在燃烧着……要回去了吗……回到那，火焰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镜花水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