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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恶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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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宁绝并没有注意到高处的视线,他正和陈超、霍明冲愉快地讨论着方才霍明冲射箭的细节。陈超认为霍明冲出手慢了,如果在战场千钧一发的时刻,占一分先机就是多一分生机,也是取胜的战机,所以霍明冲技艺虽精到,但实战发挥如何效果还不一定。
相谈甚欢之时,雪鹰忽然悄无声息地来到宁绝身后,交给他一件东西。
是一把铜制的钥匙。
宁绝自然地接过掖在袖兜里,一面很认真地听完陈超的话,微笑回答:“凤棠所耗的时辰不会长过冲阵。”
他指的冲阵,是两军对垒时,攻方派出骑兵先行,冲击践踏对方弓兵。骑兵在相聚百尺时进入防守方弓兵的射程。从骑兵进入射程到冲入敌阵这段时间,叫做冲阵时间,此间弓兵能够射箭的次数一般都是三轮。
三轮箭矢发完,骑兵冲入军阵践踏弓兵,弓兵撤出,骑兵撤出;然后双方进行步兵相互的掩杀。所以对于防守方而言,在有限的时间内最大限度发挥这三轮箭矢的杀伤力,尽可能多放倒敌方骑兵成为一场战斗开场的关键。
宁绝的意思是,霍明冲足够在冲阵过程中把三发箭发完,并且保持他应有的准度。
陈超听了,知道自己在射箭这一点上比较霍明冲终究有不足,佩服地看了霍明冲一眼。霍明冲依旧抱着他心爱的长弓,再次擦拭过后背回身后。
皇帝对参加射箭比试的将士进行依次奖励后,又着文官们作了一轮诗词歌赋,这一回,白玉沉终于把他的作品呈上去了,博得了太后和皇帝的欢心,内侍官钱焕按太后吩咐给文武百官们一一赐酒。
酒分到仲月言跟前时,他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洒在脚边,拿着空杯假作一饮而尽。这一切,都被明月光远远地看在眼里。
酒过了三巡,皇帝下令,竞猎开始。
武将们等的便是这一刻,只听一声号炮,千马竞发,青山绿野上骏马奔逐,场面壮观。
北军因为在射箭上先输了一城,将官们在竞猎上面更加有胜负心,仲月言手底下的几个校尉均骑马冲在最前面,纷纷朝那系着头彩的雄鹿消失的方向,追向密林中去。
司隶校尉阮山□□着青骊马跟在同僚们后面,慢慢地和队伍脱了节。
他来到林中,这里是邙山下的一片密林,长着高大茂密的落叶木,马蹄踩在枯黄的树叶上,发出断裂的响声。
此刻他的内心极其犹豫。原来之前他从太后亲信,左署郎宁绝手中接到文书,说他的女儿阮鲤在对方手里,以此来要挟他不要声张,在秋猎之时捉拿仲月言。
但在此之前,仲月言已经先秘密召集部署,筹划要在秋猎之时“清君侧”,推翻太后统治,扶持政权重归皇权。他本来已同所有同僚歃血为盟,答应参与其中去。
阮山虎思来想去,只是回复宁绝,要他千万不能伤害自己的女儿。
这个时候,按照仲月言的计划,当竞猎开始,阮山虎应该调头绕路回到北边的一侧,在那里,埋伏着一支听他个人调遣的两百人亲兵精锐,他要负责将这支兵带出来和仲月言的人合兵。
头顶落叶簌簌飘落,阮山虎仰头一望苍茫的天空,咬紧牙关,正准备甩动缰绳,忽然间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伴随着马蹄声传来:
“阮司隶,凡事三思而后行,切莫冲动。”
阮山虎回过头来,果然那个可恶的声音配上宁绝可恶的笑容再合适不过。
他拨转马头,举起九尺长的霸王枪,枪尖对着宁绝,凶狠地问道:“你把我女儿关在何处?”
宁绝在马上笑道:“令嫒今日也来了,正想见一见阮司隶,不如司隶大人同本官一同回去,好教她放心?”
阮山虎大怒,朝着宁绝一枪搠来,宁绝侧面斜身躲过,身子从马背凌空腾起,雨燕般轻敏地落到一棵大树上,停在上面俯视阮山虎。
阮山虎见他这两下避让身手敏捷,轻功不凡,心里吃了一惊,晓得他功夫深藏不露,若再同他这般纠缠下去,恐怕就真的要被他脱住,耽误了元斋兄的大事。
他当机立断,立刻放弃当场杀死宁绝的念头,拨马调头,然而在身后,宁绝的护卫雪鹰也刚好赶至。
雪鹰的马上还载了一人,故而跑得慢些。他跳下马,将横挂在前面的阮鲤一把推下,阮鲤和脚镣一起坠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爹!”阮鲤头发蓬乱地抬起脸,看见阮山虎,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
这一声喊,把阮山虎的心都要喊碎了,一边是他唯一的亲骨肉,另一边是约好的仲元斋,原本他打定了主意,为了家国大义,决心先放下骨肉亲情,随着仲月言举义。故而在那时候他假意告知宁绝会配合他的行动,但另一方面,却暗中告知了仲月言,太后已经预知邙山秋猎的异动。
仲月言知道以后,重新对秋猎时局做了部署:“秋猎一共带两万兵,其中北军有八千兵,潘成、甘宏、顾群都是我的人,杭幼川是你一手栽培上来的,到时候咱们手里能调得动的有五千兵;竞猎一旦开始,咱们立刻将埋伏在各点的兵将调集出来,分成四支队伍拖住其他人部队。你和我领一支五百人的精锐回到观兵台拿住薛氏杀之,然后再同皇上请罪!皇上如今已经大了,理会得是非权重,若薛氏死了,他也会器重咱们今日清君侧之功劳。”
末了,仲月言十分感激阮山虎的义气相助,还紧紧握住他的手道:“老兄弟,咱们的生死,国家的存亡,成败都在此一举,全都要靠你我了!”
阮山虎事前已经做出了决断,可是当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落入敌手,身缚如此沉重的镣铐时,还是不由得红了眼圈,勃然怒视雪鹰:“畜生,放开我女儿来!”
他挥舞霸王枪攻向雪鹰,雪鹰似乎和宁绝有所商量,一样只作闪避,不作还击。过了几招,阮山虎发现他们拖延时间的意图,立刻改变策略,他下马来,挽起马靴上的短刀,试着打开阮鲤的脚镣。
“爹,没有用的。”阮鲤摇头。
宁绝在树上插嘴:“钥匙在本官手上。”还拿在手里晃了晃。
阮山虎怒发冲冠,欲夺,又考虑到那两人的轻功,他一转念,将女儿抱起,托上了自己的战马:“鲤儿,坐稳了!”
这个时候,一直避战的雪鹰忽然拔出腰间长剑,目光中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宁绝也在他身后轻轻跃至地面。
果然如此,他们打算冲着自己来,把自己困在此地。阮山虎回头对阮鲤低声嘱咐:“向东半里有座石丘,你看见石丘便朝北拐,直走,通知你仲伯伯,情况有变,我的部队暂缓赶到,要他依计行事。”
“爹,一起走!”
阮山虎自知对方的目标是自己:“爹没事,你仲伯伯知晓,自会来接应。”说罢狠狠一拍马屁股,那骏马一声长嘶飞奔而去。
宁绝和雪鹰见阮鲤策马逃离,也不作追赶,似是着意地放跑她去。但是对于阮山虎,他们的眼中皆流露出凛冽的杀机。
“无胆鼠辈,敢来一战吗?”阮山虎大喝,声音响彻山谷。
雪鹰回头看一眼宁绝,宁绝目视阮山虎的方向,嘴唇牵起一角,准许了雪鹰:“上吧。”
雪鹰得令,纵身跃起,灰色的布甲斗篷在空中似一团陡然张开的浓雾,霎时间掠过阮山虎头顶上方。
雪鹰刺客出身,功夫迅捷轻敏,招式灵活多变,阮山虎和他过了几招,便被他逼下马来。两个人交战过了数十合,只见雪鹰的身形渐渐地慢了。
宁绝在一旁专注地观战,根据他的观察,阮山虎力大无穷,根基深厚,典型的军人出身,非常适合战场上的持久作战,雪鹰如果前一百合内不能够出奇制胜,那么后着便必输无疑。
果然打到第七十六合,雪鹰喘息渐重,他发现阮山虎霸王枪的招式虽然笨重,但是竟然也能够刚刚好躲开自己的攻击,更糟糕的是,他的进攻虽然也不很快,但是仍然具有速度上的威胁性。最可怕的,他招式虽然变化不多,但霸王枪每一次的攻击都兼具速度和无上的力量,从不减弱,好像阮山虎这个人永远不会累一样。
这样下去,总有一下会被他击中。一旦被这百斤重的兵器刺穿一下,那就是丢命的事情。
雪鹰打得越来越急躁,这时身后宁绝出声了:“退下!”
雪鹰得令,快速向侧闪开,宁绝像开门一样从他身后掠出,手上不着兵器,十指自然成拳,两道袖风甩出,草木迅疾地朝两边分开。
阮山虎照旧套路攻来,宁绝将披风甩到身前搭在右手上,缠住阮山虎的枪尖绕了几转。
阮山虎一枪搠出,忽然惊觉那满腔的力道被一股绵绵的袖风包裹,像是大力打在棉花上,所有的劲道都被疏导分散不知向何处去,毫无回音。
这是什么古怪的功夫?阮山虎惊异非常。他攻势结束,一瞬间的停顿被对方视作空挡,宁绝左手化拳为掌,兔起鹘落打在阮山虎的枪杆上。
顿时一股浩然真力随着枪杆传至,阮山虎手腕巨震,不由得向后撤了一步扎稳脚跟。与此同时,霸王枪高高一挑,被迫收了回来。
宁绝的绸缎斗篷顿时被枪头扯得四分五裂,落雨一般纷纷扬扬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