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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碧窗暗转清秋月 ...

  •   第一章碧窗暗转清秋月

      一觉醒来,皖黎发觉房间内有动静。正值周日,上大一的表妹家在千里迢迢的上海,难得回一次家,于是每逢周末都会住到皖黎这里。这小丫头最精力十足,早起晚睡,一点不见疲惫,让她屡次想起自己刚上大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现在大学毕业将近两年,社会上的压力让她精神远没从前那么抖擞了。今天下午说好了去给一家杂志拍封面,上午就想多眯一会儿,好养足了精神。
      皖黎懒懒的唤一声:“珠珠,你又在折腾什么?”习惯性的伸了个懒腰。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狠狠撞上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皖黎惨叫一声“哎呦妈呀”,差点流下泪来。
      只听到一阵衣料窸窸索索的摩擦声,接着眼前一亮,有什么被掀开,一个小姑娘的头微微探进来,满脸笑容:“格格您醒啦?天可大亮了呢。昨晚上睡得可好?身子舒坦些了吧?”
      皖黎霎时间噤声,受惊不浅的瞪着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小丫头:“你你,你是谁?”
      看这小丫头的装扮,穿着淡褐春绸的对襟小袄,头发梳成辫子用一根红绳系在脑后,鬓边一朵红色绒花,分明是电视剧里清朝宫女的打扮,再加上一口一个“格格”的叫着,更让皖黎怀疑自己回到了清朝。
      不对不对,应该是做梦吧!应该是这几天“清宫戏”拍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皖黎想到这儿,立即闭上眼睛,心里嘀咕着:“这是梦,这是梦,再睡过去就好了……”这么想着逃避性的向里一翻身,额头“蓬”的一声撞到了一堵墙上。这一下子皖黎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眼泪哗得就下来了——要知道,因为皖黎睡觉极不老实,她公寓里那张床可是相当的宽敞,能让人连翻打滚的那种——这一撞,把皖黎撞得头晕呼呼的,但心里反而清明一片了。
      站在外面的小丫头奇怪的看着自家格格在床上折腾来折腾去,最后仰面躺在那里,嘴里不停的碎碎念着:“完了完了,穿了穿了……”

      等到皖黎看清了事实,认命的爬起来的时候,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屋子——窗户上糊着一色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窗下一张紫檀木的长案,上面摆着一个蓬壶百福碧玺花瓶,花瓶里插着疏疏淡淡几枝白菊——皖黎暗想,这应该是秋天了。披衣起床,极不适应的任凭几个小丫头从头到脚摆弄自己,等待一切整装完毕,她对着镜子照了照——模模糊糊的铜镜里映出的似乎还是自己那张脸。
      皖黎松了口气——幸好相貌没变,不然她干脆一头撞死算了。一个梳头的小丫头见她分外仔细的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忙凑趣笑道:“格格不用照了,本来就是咱八旗第一美人,虽说这些日子清减了些,却更加清雅了呢,任谁也压不过去。”
      另一个丫头掩嘴一笑:“寅珠不明白着呢——今儿是格格进宫见驾的日子,当然要慎而又重,不然万一见到贝子爷,那可怎么交待?”
      被唤作寅珠的丫头笑回道:“满屋子里就数你珊瑚最明白——好了,格格该吃药了。”向帘子外一招手。
      皖黎一股脑儿的听着,努力从中挖掘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既然自己能见皇帝,而且听那口气似乎也是经常性的活动,那么应该还算是皇亲国戚之类的;又说清减了些,还要吃药什么的,大概是前一阵子得了什么不大不小的病;还有那个贝子爷——莫非和自己、不,和这个身子的主人有什么特殊关系不成?
      想到这里,一眼看见寅珠端上来的药,皖黎脑子一转,开始套话:“寅珠,这药还是从前那个方么?”
      小丫头果然顺着答道:“回格格,宋太医说,对症添了一味合欢皮,说是安神解郁什么的;还有一味熟地黄。”
      皖黎仔细一想,大概知道这位格格得大概是心气虚之类的病,是个身子娇弱的主——想她何皖黎上大学的时候,文艺体育样样拿得出手,攀岩滑雪,连班里的男生都自叹弗如——现在成了一个娇怯怯的风一吹就倒的病潇湘,真是无语了。
      寅珠看她出神,笑着提醒道:“格格,药得趁热喝,凉了就失了药性了。”
      皖黎这才想起还有一碗黑乎乎的中药等着自己,不禁大大皱眉——她最痛恨的三样东西里,头一样就是中药,只因为她七岁那年出水痘,被妈妈逼着喝了半个月的中药——那简直就是她童年里最惨痛的记忆。
      要皖黎乖乖喝药,那绝对是痴人说梦。而且对于她来说,有至少三十种方法可以把这碗药处理掉——皖黎采取了最痛快的一种办法——只见她说声好,伸手接过药碗,下一秒随着“啊”的一声,那药碗便“玉碎”在了地上。
      皖黎惋惜的看着地上的残局,心里想着——那可是一只真真正正的玉碗哪!然后她满怀歉意地一抬眼:“寅珠,抱歉了,这碗太烫,一失手没拿稳……”
      不愧是表演专业,几个小丫头被她唬得一惊一乍的,统统信以为真。寅珠等哪还记得那碗药,紧张兮兮的将皖黎从头看到脚,一迭声的问着:“格格,你没事吧?没烫着砸着吧?”倒弄得皖黎不好意思了。
      好容易换过染脏的衣裙,又重新梳好头发,已经有丫头在门外问道:“格格可是准备好了?福晋让奴婢传个话儿,已经到了进宫的时辰了。”
      于是,皖黎轻轻巧巧的葬送掉了一碗中药。
      临出门前,皖黎一眼瞥见墙上的字画,清一色的簪花小楷,别致灵秀。落款是“绾容”二字。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貌似这绾容格格还是个才女。

      皖黎,不、应该是绾容格格了,和一名美貌妇人,也就是她现在的额娘,一起乘车进宫。这一路上,拜福晋闲话不断所赐,她也大概了解了“自己”的家世背景。
      她猜得果然不错,这绾容系赫舍里氏,其父长泰是大名鼎鼎的康熙帝孝诚皇后赫舍里氏的胞弟,娶了一等公佟国维的幺女为妻,此女和当今佟皇贵妃正是异母姊妹。
      长泰英勇善战,自康熙二十四年随叔父心裕赴黑龙江督察军务,屡立战功[1]。前一段时间因黑龙江官兵口粮问题,康熙甚为关注,派户兵二部人员前往察明[2],长泰因在该处日久,便奉命面圣详述细情,因此带了一家眷属上京。
      佟皇贵妃自己所生的皇八女早殇,听闻幺妹之女出落得楚楚动人,心下甚喜,没见面便认作了养女。可惜绾容身子娇弱,不堪长途颠簸,一到京便病倒了,着实休养了好些日子,直到今日才得以进宫。

      景仁宫。
      绾容初次见到这位执掌六宫的佟皇贵妃,只觉得她温柔可亲、宽容大度,一颗紧张兮兮的心便放了下来,心里庆幸着碰上了个好说话的——她对清朝宫廷的规矩只能算得上一知半解,问安也是照搬拍戏的做法,“这吉祥、那也吉祥”,万一遇上那个张牙舞爪的宜妃,挑点刺儿赏自己两个耳光,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绾容性子据说温柔可人,但现在换了皖黎在这里,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当场打还回去。
      佟皇贵妃今日初次见到绾容,也是喜爱异常,赏了好些东西,其中有一件伽楠香木镶金珠寿字手镯,尤为精致。又拉着手问了许多话。只因这一两年来身子大不如前,没一会儿便觉精神不济。福晋和绾容便趁机退了出来。
      福晋还要去看望僖嫔赫舍里氏——孝诚皇后的妹妹,绾容的姑姑——绾容来见佟皇贵妃已经是勉强,此时干脆就推说不舒服不去了。福晋因她大病初愈,也不强求,细细地盯嘱她该取何路至宫门口寻自家车轿,又让寅珠好生跟着,便自行去了。
      这边绾容边扶了寅珠,不几步到了御花园。正值初冬,诸花早就开尽,只那菊花还东一从西一簇傲霜而放。在一座亭子里歇了一会儿,主仆二人再向前走时,便有些弄不清方位。偏生绾容又发现自己的帕子落在了歇脚的亭子里,忙让寅珠回去寻来,自己便慢慢悠悠的向前移。
      自从她早晨醒来,发现了自己回到清朝的事实,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有了一段独处的时间,可以好好的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来真是荒唐,昨天还从二十年前的旧报纸上看见康熙儿子的陵墓,今天居然就在和康熙的妃子闲话家常了。再看看自己一身纯正的清装,除了这张脸还是原来的——确切地说,是十五岁时的何皖黎的——居然就和二十一世纪再没任何联系。
      一想心事,绾容便习惯性的去摸左手的指环,下一秒,她看向自己的左手——镯子在,指环也在!绾容心头一震:那就是说,这镯子指环和她一起穿越了时空?绾容忙看看指环,嗯,如假包换,内圈刻着她英文名字的缩写A.C.;再把镯子拿到眼前细细端详——不对,这镯子和她的那枚还不完全一样,她那枚镯子的内侧,有一道极不显眼的、若隐若现的红纹;但奇怪的是,除此之外其他纹理居然丝毫不差。
      绾容越想越头大,干脆放弃。总之她下了一个结论,这镯子和指环应该是关键之物,一定要随身保管好才行,说不定哪一天她还有重回现代的机会。这康熙盛世虽好,人权女权意识却远没有现代那么发达,以她一个格格的身份,将来肯定要面对丈夫的三妻四妾,万一弄不好成了第二个八贤王福晋——错,依佟皇贵妃的年龄来看,现在的八贤王也就一乳臭未干的娃娃,而绾容已经十五岁了——就算排个先后,那八贤王福晋也只能屈居“绾容第二”了。
      突然又想起佟皇贵妃第一眼看见自己时,目光中闪过的一丝错愕——虽说马上就转换成为温柔亲切的笑容,但绾容自己也算是演员,目光向来犀利,绝不会看错——这又是为什么?
      正没前没后的寻思着,绾容便没顾得上注意周围的动静,等到“蓬”的一声响起,她反应过来,已经被一个人狠狠地撞倒在地上!
      绾容忍痛一抬头,看清楚撞上自己原来是个小男孩,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长得倒是清秀白净、瞳如点漆,但时值初冬,却只穿着一件的淮青宁绸褂子,更显得整个人瘦的单薄。
      绾容向来最喜欢小孩,她自己没结婚,表哥表姐的孩子全都被她疼得不得了。颖均常常打趣说她入错了行,应带去当幼儿园小学老师之类的。一见那小男孩倒在地上,也忘了他才是始作俑者,便急忙忙的去拉他:“摔着了没有?痛得厉害么?”
      那小男孩撞了人,正自不知所措,见绾容这样柔声细语的和她说话,倒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自己站起来,冷着张小脸,声音硬硬地说:“我没事儿。”
      绾容一眼看见他的手上被蹭破了一层皮儿,正向外渗血,也不去理他态度生硬,一把抓过他的手说:“还说没事儿,这都流血了呢,如果不处理好,是要感染的!”便四处看着,想要找点干净的水来替他冲洗伤口。
      那小男孩极不自在的被她抓住了一只手,使劲向外挣,毕竟人小,怎么也挣不开。这时候绾容已瞅见旁边池塘里的一个泉眼正向外汩汩冒着水,便连拽带拖把那小男孩拉过去,指着那泉眼问他:“这水干净么?”
      小男孩瞟了一眼:“大——大哥他们都在这儿喝水呢。”
      绾容点点头,便掏出一方帕子蘸水给他擦干净手掌;转念想起自己怀里有一瓶药酒,据说是让自己心痛发作时喝的,这年代没有碘酒,只能拿药酒勉强凑合了,便又给他涂了点药酒在伤口上,最后换了一方帕子给他把伤口包起来——本来她嫌帕子多,左一条右一条的,现在倒是相当的庆幸了,并决定以后出门至少带三条帕子以备自己不时之需。
      小男孩刚开始还别别扭扭的,后来渐渐也就听之任之了。绾容一切搞定,习惯性的摸了摸他的头,像哄自己侄子似的柔声道:“好了,以后可要当心点,别再磕了碰了的——这地方不许沾水,等它自己结疤,听到没?”
      小男孩本来不想理她,后来见绾容认认真真的等着自己回答,便嘀咕了一声:“听到了。”紧接着问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绾容习惯性的答道:“我叫何——”突然反应不对,急忙改口,“——赫舍里·绾容。”
      她这时才想起能在紫禁城里横冲直撞的不是皇亲就是国戚,而自己仅仅是赫舍里家的格格,凡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站起身来要走。转眼间看见那小男孩在风里衣衫单薄,到底心中一软,解下身上披着的羽毛缎斗篷披在他身上,和声道:“快点回去吧,别在外面冻着了。”
      那小男孩下意识的抓紧斗篷,看了绾容一眼,突然蚊子哼哼似的吐出两个字:“谢谢。”
      绾容嫣然一笑,便如明珠生蕴,清溪照眼。

      [1] 康熙二十四年,命公彭春赴黑龙江督察军务。命侯林兴珠率福建藤牌兵从之。以班达尔沙、佟宝、马喇参军事。
      [2] 康熙二十七年十月。丙午,谕大学士等、黑龙江官兵口粮、关系至重。屡次转运米数、并黑龙江墨尔根地方接续所种米数、宜加察明、自盛京等处、广运米石、以为久远裨益之计。此皆当周详区画……令户兵二部贤能司官、速往逐一察明、到日确议具奏。……己巳。谕兵部尚书鄂尔多等、黑龙江至为要地、兵丁劳苦、朕罔不知……今我惟多贮粮食、永戍官兵、则我兵得逸、而鄂罗斯兵为劳矣。如此、则鄂罗斯轻兵来犯、断所不能、欲大队侵入、则彼粮食何能挽运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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