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草木栖

9、09

　　沈繁星初中的时候，离家出走过一次。

　　那时候沈北棠和杜淑敏正在准备离婚，沈北棠将他名下的一半财产都留给了他们母女，杜淑敏仍旧不满意，一天到晚骂骂咧咧，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把原本打算好聚好散的沈北棠都气走了。

　　偌大的别墅里没了发泄的对象，杜淑敏便指着沈繁星的鼻子骂，说她是他们离婚的罪魁祸首，说她是彻头彻尾的原罪。

　　原罪这个词，对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来说还挺新鲜，沈繁星特意用手机查了一下，然后觉得自己特别委屈。

　　还未经过历练的灵魂是脆弱的，那个时候的沈繁星会难过，会掉眼泪，看到自己的家变成这样也会觉得绝望。
　　瘦瘦小小的女孩儿背着书包，在风雨里瑟瑟发抖，她想要将自己藏起来，等爸爸妈妈担心了，着急了，这个家说不定就会变成原来那样。

　　可惜没有。

　　那次离家出走的尾声，是沈北棠找到了她，男人温暖的臂弯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在她耳边轻声地道歉：“是爸爸对不起你......”
　　女孩儿全身湿透，冷得止不住颤抖，却还是执着地揪住沈北棠的衣袖口，轻声祈求：“别抛下我，好不好？”

　　如果爸爸妈妈只能选一个。
　　她选沈北棠。

　　那晚沈北棠哭了，沈繁星看得清清楚楚，但最后他还是毅然地放弃了自己的抚养权，和杜淑敏离了婚。

　　回忆戛然而止，沈繁星心底抽动一下，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那个女人身上。

　　这是沈繁星第一次见到晏蓉，甚至不知道她姓字名谁，她只看到对方名正言顺地站在自己父亲的身旁，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

　　沈北棠脸上和煦的笑意从见到沈繁星开始，就消失不见了。

　　这一刻沈繁星突然觉得，沈北棠的选择是正确的。
　　谁不向往安静祥和的生活呢？

　　“繁星，和朋友一起出来逛街啊？”

　　沈北棠知道沈繁星的脾气，没有特意介绍晏蓉，反而被邵臣吸引了注意力。

　　沈繁星虽然不待见晏蓉，但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她轻描淡写叫了声“阿姨”，然后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邵臣。

　　沈北棠笑着直点头，好不容易在自家女儿身边撞见异性朋友，他的两只眼睛好像扫描仪，把邵臣从头到脚扫了好几遍。

　　沈繁星说完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也不怕场面尴尬，继续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晏蓉。
　　她无法不好奇，当初让沈北棠破釜沉舟也要追到国外去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儿。

　　晏蓉因为生活富足而显得珠圆玉润，虽然人上了年纪，但五官仍旧清清丽丽，可想而知年轻时是多么的招人。
　　更重要的是，比起杜淑敏疯疯癫癫的样子，这个女人看起来要贤良淑德得多。

　　“叔叔阿姨，现在差不多是吃饭的时间了，如果您们方便的话，咱们一起吃个饭？”邵臣不忍气氛过于尴尬，开口提议。

　　沈繁星下意识蹙眉。

　　“好啊，我们父女俩都多久没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沈北棠看上去很高兴，伸手握了握女儿的肩膀，目光热切：“繁星愿不愿意？”

　　不经意看到沈北棠鬓边的几根白发，沈繁星只好答应。

　　于是四个人走进附近的一家餐厅吃午餐，沈繁星原本以为这顿饭会吃得没滋没味，但因为有邵臣在，气氛竟然有那么一点点的融洽。

　　邵臣这人有点神奇，别看他的职业听起来有些不正经，但和老一辈聊起天来却是相当熟门熟路，他倒是没有刻意去讨好沈北棠，两人就是莫名其妙很聊得来。

　　沈北棠一顿饭吃完红光满面，看邵臣的目光也越来越满意，聊天的期间甚至还问起了对方家里几口人，父母是什么职业等等问题。

　　沈繁星觉得眼下的场面有些跑偏。

　　结了账，邵臣和沈北棠一起去饭店的车库取车，留下沈繁星独自面对晏蓉。

　　“阿姨，你儿子病好了吗？”
　　晏蓉不冷不热：“嗯。”
　　“花了不少钱吧？”沈繁星没什么表情，淡淡问道：“心脏病可不是小病，听说有次差点没挺过来？”

　　沈繁星没有刻意了解过那个病秧子的事儿，这些都是沈北棠打电话时提到的。

　　有些事见不到还好，可沈繁星今天见到了，见到他们幸福的样子，心里的魔鬼就忍不住作祟。
　　她嫉妒得发疯，就像个刺猬一样，连说话都带上刺。

　　“沈繁星，”晏蓉忍了又忍，面容几乎扭曲，“我们都不欠你的，你爸爸不欠，我和我的儿子更不欠你的。”
　　“哦？”沈繁星勾起唇角，“那你告诉我，我爸当年为什么离婚？”

　　杜淑敏虽然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她是真心爱沈北棠。
　　至少在那样一段婚姻里，她不应该遭到背叛。

　　“去问你妈，”晏蓉眼眶发红，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繁星的笑僵住，继而陷入沉默。

　　“发什么呆呢，快和叔叔阿姨再见。”邵臣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晃了晃沈繁星的胳膊。

　　沈繁星回过神来，机器人一样和两人道别。

　　“你们吵架了？”
　　“没有。”
　　“你脸色很不好，不舒服？”邵臣抬手摸了摸沈繁星的脸，动作自然而亲昵。

　　沈繁星突然没由来的烦躁。

　　“邵臣。”她的声音有点冷，带着警告的意味。

　　邵臣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后将视线放回路况上，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是也别迁怒我。如果你这个时候和我说什么我们只是朋友，不用那么殷勤地讨好你爸什么的，我压根儿不会听。”

　　沈繁星接下来的话就这么被堵住了。

　　“怎么不说话了？”邵臣问。
　　“还说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邵臣扭头看她，“要拒绝也别这么快，行吗？”

　　沈繁星叹了口气。
　　如果邵臣看到自己刚才刻薄恶毒的样子，还会不会喜欢她？

　　＊

　　一连忙碌了几天，邵臣的酒吧终于重新开业，沈繁星功成身退，继续宅在家里闷头码字。

　　期间她不止一次回想起晏蓉说的那句话，她的神态每一帧每一帧都在脑海里回放，她知道对方没有说谎。

　　她隐约觉得这和杜淑敏为何如此厌恶自己有关。

　　沈繁星抽烟抽得越来越凶，她觉得有必要在杜淑敏清醒的时候，去找找答案。

　　也许是因为被分了神，沈繁星的新书写得很不顺利，女主人公安可的家庭背景已经穿插完毕，男主人公衡却还停留在上线不超过三秒的状态。

　　已经看过前几章的薄圆对此表示不淡定了，因为按照沈繁星之前狂虐主角的路子，这个叫衡的男孩儿显然是得到恩宠的。

　　“从小身体健康，家庭幸福，每次见到女主都欢乐得像个狗崽子似的，”薄圆啧啧几声，忍不住问：“你这是从良了？”
　　沈繁星哼笑一声：“我写个正常的主角很奇怪？”

　　要知道北苠的作品集里，主角要么是身体残缺，要么是心灵残缺，总之像衡这样根正苗红的是头一回见。

　　“奇怪，不过我很喜欢。”
　　“那不就好了。”
　　薄圆半信半疑：“我不信你会写这么小清新的故事，后面会不会很虐啊？”
　　沈繁星：“你猜。”
　　薄圆说傻子才猜。

　　其实沈繁星自己也没想好。

　　一开始构思这本书的时候，主角的人设和大纲都是设定好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魔怔了，沈繁星每次描写男主人公衡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脑补晏初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

　　所以沈繁星不得不停下，认真考虑要不要推翻了重写。

　　就因为这个，莫名加大了她的工作量。
　　想想就有点气人。

　　＊

　　周一的晚上，消失了一周的晏小朋友又在沈繁星面前怒刷了一波存在感——街道派出所的警察通知她来领人。

　　沈繁星握着手机，面无表情道：“我不是他的家长。”
　　警察叔叔“咦”了一声，似乎是和晏初沟通了一下，然后才说：“他说你是他唯一的亲人。”

　　又是撒谎又是因为打架折腾到派出所，晏初乖宝宝的人设怕是要塌了。

　　沈繁星：“......”
　　“您抽时间过来一趟吧，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双方家长协商。”
　　“......好吧。”

　　沈繁星挂了电话，耐着性子去局子里捞人。

　　一进派出所的大门，就能听到一个中年女人撒泼的声音：“猫怎么金贵了？那就个畜生！能和我儿子比吗？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他家长呢？！怎么还没来！”

　　沈繁星踩着细高跟站定，视线落在晏初发青的眼角，脸当即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