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正春风》集千蓝

13、（十三）

　　春芬正在自家院子里推磨，她的小侄子气喘吁吁地跑来。
　　“三姑！我又来给你送信了！”春芬的三哥——这位小男孩的爸爸是村长，邮递员把信件送到村委办公室，她三哥见了拿回家又打发儿子来送。
　　杨晓萍没进城之前，一直当春芬的老师；杨晓萍走后，春芬就依靠不会说话的老师——字典。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她不仅能够看书看报，而且会写信了。前些日子，春芬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给未婚夫写了一封信，未婚夫在回信中盛赞了她一番。现在，她付出的努力终于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这不，他上次回信才半个月光景，便又寄来一封。
　　打发小侄女走后，春芬没有立即拆开来看，而是去卧室把信藏到了枕头底下。推完了磨，回到卧室，春芬先坐在床沿上平静一下心情，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信来。就跟鉴赏宝贝似的，她把信封、邮票及上面的字迹仔细看了个够，这才拆开封口取出信纸。
　　“春芬：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咱们两个并没有产生过爱情。”
　　上来就看到这么一句，这是春芬万万没有想到的，一颗火热的心立刻像掉进了冰窖。
　　“我承认我对你有过好感，但这么多年来，这份好感不仅没有发展为爱情，而且渐渐消失。这并不是说我现在讨厌你了，我只是对你没有感觉了。你对我、对我们全家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但感激之情终究成不了爱情。你是个明白人，不会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你在农村我在外面，这样长期分离又没有深厚的感情作基础，即使勉强结了婚也很难白头偕老。长痛不如短痛，事情拖的越久，对你的伤害也就越大，咱们还是理智的分手吧……”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春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击地头晕目眩。“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不！不！这不是真的！他不会负心的！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她如同在梦魇中挣扎着，“我在做噩梦！是噩梦，快点醒过来！醒过来！……”
　　春芬清醒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去婆家问个究竟。
　　春芬婆婆一家正在吃晚饭，见春芬神色凄惨踉踉跄跄地到来，都吓了一跳。
　　“咋了？春芬！你这是咋的了？！”春芬婆婆上前抓住她的手问。
　　看情形，春芬知道他们还蒙在鼓里，便掏出那封信放到婆婆手里。她的婆婆忙把信给小儿子。
　　春芬的小叔子匆匆看罢，惊慌地说道：“我哥他、他、他不要春芬姐了！”
　　“胡说！你是不是看岔了？！”春芬的公公婆婆不约而同地说。
　　“没看岔！是真的！千真万确！”
　　“他敢！！”春芬的公公顿时火冒三丈。
　　春芬抑制不住悲伤呜咽起来。她的婆婆忙安慰道：“那混小子可能一时糊涂，让你爸去嫌他嫌，兴许就转过弯来了。”
　　“走！陪我去找那个混账东西！”春芬的公公喝令小儿。
　　……
　　尚不知此事的春芬父母正在等女儿回家吃饭。春芬一进屋便扑到母亲怀里痛哭，把老两口惊骇地直打哆嗦。
　　“出啥事了？！到底出啥事了？！”春芬父亲扳着女儿的肩膀连声问。
　　“他、他不要我了。”
　　“你听谁说的？！”
　　“来信了。”春芬说罢哭的比先前更厉害了。
　　春芬父亲慌忙去叫他的儿子们。
　　春芬的三哥看后把信掼击在桌子上，震的茶盘里的茶碗“咣当”响，一家人这才相信，春芬真的被抛弃了。
　　“他家里知道吧？！”
　　“嗯，也是刚知道。找他去了。”
　　“那就等他们回来再说！”
　　……
　　次日上午，春芬的公公和小叔子从城里回来。春芬的婆婆见这父子二人都阴沉着脸，知道事情并没有像她期望的那样转好。她没敢跟老伴搭腔，使了个眼色给小儿子。她的小儿子会意，跟她去偏房屋说话。
　　“见到你哥了？！”
　　“啊，不光见到他，还见到他媳妇了呢！”
　　“瞎说！你春芬姐啥时候去了！”
　　“我是说见到了他另找的媳妇！”
　　“啥、啥？！他在外头又找了一个？！哎哟！这浑小子哎！他这是想气死我和你爸呀！”春芬婆婆连气带急差一点儿晕倒，幸亏她的小儿子出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不和您说了，急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我不急了、不急了，你快说说，到底咋回事？！”
　　“您坐下，我一五一十的说给您听！”
　　“好、好，我坐下了，快说、快说！”
　　“我哥他攀上高枝了！那女的她爸爸是他们领导的领导。昨晚我们刚到不一会儿，那女的就去了。打扮得跟个妖精似的！长得比春芬姐差远了！我和我爸都没理她！”
　　“叫他赶紧和那女的断开啊！”
　　“咱再怎么反对也没用了！人家已经把生米煮成熟饭，领结婚证了！”
　　“哎哟！这是咋说的！我和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了，没做过亏心事啊，咋就养了这么一个混账儿子！往后我们就没法出门了！出门就叫人家戳脊梁骨啊！”老太太带着哭腔数叨，“春芬等了他这么些年了，他咋能说不要就不要了，这不是坑人家吗！这边还蒙在鼓里呢，他那边就领证了，这事办的忒缺德了，叫我们怎么向人家交代啊！”说到这里老太太忽地站起身，“不行！我得去问问你爸这事咋办！”
　　“他爸，这事怎么办？”老太太回到堂屋，怯声怯气地问闷头抽烟的老爷子。
　　“怎么办？！你养的好儿子！你看着办去吧！”
　　“哦，涨脸的时候，儿子是你的，现在丢脸了，就成我一个人的了……”
　　“行了！别叨叨了！快去把他表叔请来！”
　　……
　　当天下午，春芬的嫂子们便打探到事情的真相。
　　春芬的哥哥们得知后气炸了，“去揍那个混蛋！”
　　“都给我站住！”春芬父亲挡住门口，“你们谁敢去，我就打断谁的腿！”
　　“爸！那个混蛋都骑到咱脖子上拉屎了！”
　　“我说不能去就不能去！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打骂都没有用！他要是还有点良心，不去找他算账，他自己也不会好受！他要真是无情无义，你妹妹就是跟了他，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本来是咱的理，去打了他，就成咱的不是了，咱不能因为他犯了王法！”
　　“爸！你也忒胆小怕事了！那混蛋就是欠揍……”
　　“你还是一村之长哩！不拦着他们点，还随和！你们要想去，就先打死我算了！只要我还有口气，谁也别想出这个门！”
　　春芬的哥哥们不忍让父亲的心头雪上加霜，只好妥协。
　　自从收到他的来信，春芬滴水未进、颗粒未食，本来丰润的一张脸变的憔悴不堪。其母生怕她想不开做出傻事，一直守护在她的闺房。
　　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春芬心中的痛反而减轻了一点。“这就是他吗？这就是我心中那个美好的他吗？还没有跟我分手，就与别人领了结婚证。现在他找到了真正的爱情还是找到了一块更高更大的垫脚石？失去这样一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人，值当这么痛苦吗？……”
　　春芬的嫂子、姐姐们一起来鼓动春芬。“老三，别人没法替你出这口气，你可得为自己出！那个混蛋一时半会子不敢回来，你去他单位上闹就是！你去闹，谁也说不得啥！他不仁，咱就不义，把他干的缺德事，都给他抖搂出来！教人家都知道知道他和陈世美是一路货色，教他以后在单位上抬不起头来！……这回说啥你也得硬起心肠来！你一个人要是不好意思的，我们陪你去！”
　　“都怨我自己当初看错了人……去找他，只会让人家看笑话，我……我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春芬说不下去了，泪水止不住的滑到潮湿的枕头上。
　　“就这么便宜他了？！唉，教我们说你啥好啊！——算那混蛋走运，碰上你这么个面软心慈的人！换了我们，不治他个趴下才怪！”
　　看到父母在短短的几天里苍老了许多，春芬心里歉疚不已。她不想再让年迈的双亲为自己担心，便强打精神，吃下一点母亲热了一遍又一遍的饭菜。
　　晚上，给春芬和他保媒的人来到春芬家。
　　“说心里话，大哥大嫂，我真是没脸来见你们啊！”媒人说。
　　“你这是说的啥话！”春芬父亲说，“当媒人的也没长着前后眼啊，咋能知道会出这么个事。当初你给他们撮合是为他们好，现在亲事散了，也没你这个媒人一点不是！”
　　“大哥，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那表侄会这么薄情寡义！他这是随谁啊他！他爹娘可都是忠厚人啊！我表哥都快气疯了，他们两口子是打心坎里中意春芬这个媳妇！我表哥从城里一回来就把我叫去了，一个劲地说没脸见你了，让我替他来给你们赔罪。我也是觉得没脸来，才拖到现在。”
　　“唉，孩子大了不由爹娘，你表哥他们也一直蒙在鼓里不是。这不怪他们，不关他们的事。咱们老一辈的人以后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不和年轻人的事掺和。你回去和他说，我不怪他。”
　　“大哥大嫂，这是我表哥让拿来给春芬的，请你们帮她收下。钱不多，是他们的一点心意。”媒人从兜里掏出一摞钱放到春芬父母面前，“他们说，这些年也没给春芬买过啥东西，倒是春芬净给他们做穿的，比亲闺女想得都周到。唉，是他们没福气啊！……把春芬担搁了这么多年，也就是碰到了你们这忠厚人家，要是换了别人家，早就去把他家闹个底朝天了！”
　　“这钱你拿回去！”春芬父亲把钱推回媒人面前，“你该是了解你老哥哥和你侄女？！你表哥他们的心意，我们领了。——唉，都怪投脾气，就是没缘分做亲家啊。”
　　“你不收下，我回去怎么交代？！就因为知道你们的为人，我表哥才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你们收下！”媒人说着又把钱拿到春芬父亲面前。
　　“我说不收就不收，你也别犟，再犟我可就恼了！”春芬父亲拿起钱塞到媒人手里。
　　“那我就收起来。——我表嫂不放心春芬，让我问问她咋样了。”
　　“今晚上好歹吃了点东西，心绪像是强些了。”春芬母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