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书》封刃作书

4、第三章

　　须弥界不得擅离。
　　前方是层峦叠嶂，松柏蓊郁；回头则是高台华屋，雕栏玉砌。

　　风幽蹙着眉，又叹了一口。海皇算是诸海域之主，没想到她的须弥界里都是那层叠的山峦。小童子蹦蹦跳跳地顺着白玉阶下来，手中还抓着一个佛手。他瞧见了风幽笑嘻嘻地一弯腰。

　　“海皇在哪儿？”风幽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在这须弥界中不像外头一样分昼夜，一切全凭海皇的心情。她不知道具体时日，但是估摸着也有十来天没有见到海皇的身影了。那大殿中梨花桌案上摆满了奇珍异果，可是里头连道鬼影都瞧不见。

　　“往东走，那儿的山不是山。”童子应了一声，也不待风幽细问，便蹦跳着离开了。
　　山不是山，水不是水。须弥界中变化多端，全看主人的兴致。风幽向着东方走去，那儿的山峦逐渐消失在了云气中，只剩一片沃野。一阵清风送来了馥郁的香气，红葩紫饰，落英飘摇。在往前走了一段路，别说是景色，便连天色都变了。

　　方才还是白昼，这走一步就到了月夜。

　　海水的浪潮拍打在了岸上，起落间发出哗哗的响声。那深蓝色的天空中点缀着万点繁星，一轮皓月浸在了那海天相接之处，粼粼波光中突出了一块潮湿的黑色礁石，上头有两道朦胧的身影。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歌声空灵婉转而又带着几丝忧愁与缠绵，使得风幽一时间也怔愣住。只呆呆的听着这一曲《月出》，痴痴地望着那礁石上的美人儿滑落到了海水中。水珠溅落，如珍珠洒入银盘之中。

　　“天孙，我海域之胜景比东岳之山峦叠翠如何？”一声轻笑传入耳中，那坐在礁石上的人已经转过身了。她的手伸入海水中撩拨着那尾美人鱼，而那一双蕴藏着星辰的眸子，正望向了风幽。

　　“各尽其妙。”风幽回神，耳根子处泛起了一丝红意，她用手掩着唇轻咳了一声，佯作淡定的应道。月光下的海皇，更是美的不可方物，便是那鲛人国的公主，恐怕也抵不上她一分。
　　海皇眨了眨眼，支着下颐清浅一笑，道：“沧澜，天孙可以直接唤我沧澜。”

　　风幽低垂着眉眼，可不想被她的笑容蛊惑。捋了捋衣裙上的褶皱，似是无意间提起：“我初来烟云都见烟雨弥漫，古巷中风铃叮咚。青石白墙黑瓦，小桥流水人家，那也是世间极妙的景致。”

　　“那不过是一个幻境罢了，比不得我月下鲛人歌。”沧澜的神情变得寡淡，她一拂袖子，人便在风幽的跟前落定。风幽透过她望向了那海波中远去的鲛人，耳畔似乎还在回荡着那动人的歌声。

　　“鲛人国不在我须弥界中，不过你方才所见也不是幻境。天真娇俏的鲛人国公主被烟云都的蠢物所欺骗，我一路追踪，不久前才将她救回，暂时纳入须弥界之中。”沧澜见风幽对月下鲛人似是有几分兴趣，便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不知道烟云都如今是何等摸样。镇守瀛洲的四方神呢？怎么允许妖物在此作乱？”风幽皱着眉低声道。“留在须弥界中不是办法，海——沧澜，快送我离开这须弥界吧，不然天帝久不见我的踪迹，恐怕会着急。”
　　“他能够什么急的？”沧澜轻哼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笑道，“恐怕是天孙你自己着急吧，被困在须弥界中寻不到出路，确实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闭上眼睛吧！”

　　风幽顺从地合上了眸子，只觉得眉心被轻轻一点，一丝丝的凉意包裹着周身。她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那青石桥上，手中还握着那只剩下伞骨的青花油纸伞。小镇子依旧是空空荡荡的，那穿过了小镇的河水清澈见底，仿佛之前的血河只是她的幻觉。

　　“别看了，这儿只有到了深夜才会热热闹闹的。”沧澜从风幽手中夺过那伞骨，顺手丢入了河中，她盯了风幽老半晌，又道，“若是不想惹麻烦，赶紧将你身上的神息收敛了。”
　　“这儿到底是什么妖物？”风幽问道。

　　沧澜冷笑一声：“亏你还是天孙，这里的妖物可不就是从你那阴阳两界相交处的神魔井中逃出来的么？”
　　“不可能。”风幽反驳道，满脸的不敢相信。“神魔之井处有封印，若是松动了，我怎么可能没知觉？”

　　“你听说过移魂术么？”沧澜低下头，贴在了风幽的耳畔轻飘飘地说道，“那被封印在了神魔之中的大妖，用移魂术，将自己的魂魄与那被引诱的人互换了，被镇压在神魔之井中的人以为自己就是大妖，殊不知真正的大妖已经逃出来了！”
　　“你又怎么知道？”风幽望着沧澜，带着几分警惕。
　　“你以为我是你？”沧澜讥笑一声，拧着眉凑到了风幽身上轻嗅。

　　“你做什么？”像一条狗一般……风幽原本想说这个，可后半句话有些不妥，便咽了回去。拍了拍手臂，她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抵着石桥一侧的冰凉的栏杆。
　　沧澜顿了好一会儿，才面色如常地回答道：“你身上的神息收敛的还不够赶紧。你是幽都之主，恐怕很快就会被大妖发现你的行迹，这样就坏事情了。”

　　“那该怎么办？”风幽一呆，问道。
　　“随我来。”沧澜迈开步子走在前头。风幽跟在她身后，只见她提着裙摆走到了河边那寻常妇人浣衣处停了下来。布满青苔的石阶被河水淹没了几阶，几只游鱼正甩着尾欢快地游动。那一股子腥臭味淡淡的，可是不经意间还是能够闻到几缕。

　　沧澜绕到了风幽的身后，猛地推了一把。
　　扑通一声响，水花溅起。

　　风幽从水中浮了上来，瞧着那岸边噙着一抹淡笑的海皇，怒声喝道：“你干什么！”
　　“这水里的妖气浓，正好盖过你身上的神息。”沧澜低头乜了她一眼，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