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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江湖(八) ...

  •   苏白水的眼中仿佛没有我的存在一般,她的语调时而像热恋中的姑娘一般欢快羞涩,时而又像失了伴侣的孤雁哀鸣一般满含凄凉与怆然。
      这儿埋着一个女人,叫做阿衡。
      我离开的时候,苏白水还坐在了那坟上。漫山遍野的野草已经有些枯黄了,迎面而来的风带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凉意。我双臂环在胸前,微微地一瑟缩,再回头已经看不到苏白水的影子,前方则是错落的华丽屋宇,那不是属于我的生活。
      “那后山葬着谁?阿衡是她的名字么?”我问凤笙。
      “那儿埋着我的故人,几年前我离家闯荡江湖时候遇上的,她教了我很多道理,她死前拜托我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做到的。”凤笙回答。
      奇怪,人都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要去关心这些事情呢?
      墨阁的人呆在了白水宫中,可他们是见不到苏白水的面的,更别说打探赤魂的下落了。墨舞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着急,每日在小酒肆中买醉,还时不时提醒我欠她的那十一坛老酒。如她这般放纵,恐怕总有一天会醉死在了酒中。可是她不在意,甚至对此满含欢欣。我第一次看到这求死而不是求生的人。
      “小一啊,其实你不该来这墨阁的,有机会的话,你跟凤笙走吧,她会保护你的。”墨舞又醉了,酒坛子从她的手中落了下来,砸的粉碎。酒水在地面上蔓延了一片,酒气在半空中发酵。她坐在了二楼的栏杆上,身形摇摇欲坠,我真担心她会掉下楼去。
      “不。”我摇摇头,“我要一个答案。”师父让我找师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呵,你说人为什么要执着呢?明明眼前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啊。”墨舞仰头大笑,眼泪从她的眼角沁了出来。有的人是小声的啜泣呜咽,有的人是嚎啕大哭,有的人是无声啜泣,还有人则是长笑来代替哭泣。
      在这江湖里,笑不再是笑,哭也不再是哭了。
      “你有没有见过她呢?”墨舞垂首,低声地呢喃。
      “谁?”我问道。
      “她啊,你再也见不到了,随着那年的一场大雪,她的名姓都被埋没了。”墨舞摇摇头。她的眸中有绝望,有恨意。难怪师父说情是世间最复杂的情感,因为情不再是单纯的情,伴随着它生出的有妒、怨、恨等等情绪。
      要找到墨舞很简单,只要走遍大街小巷的酒肆,总有一处有她的身影,不只是我知道,墨阁的那些人更清楚。墨离和我师姐向来是形影不离,她们出现的时候,墨舞已经陷入了睡梦,她的面上有了笑意,大概是梦中见到了那个让她欢喜让她痛的人。
      墨离的眼神像是要吃人,她肯定恨不得将墨舞从这栏杆上推下去吧?听说武林门派中的权力斗争也很复杂,墨离作为墨阁阁主的亲妹妹,她的地位竟然在墨舞之下,怎么能够不生恨呢?“喂,把这醉鬼给我叫醒!”她喝道。
      “我不叫喂。”我冷睨了她一眼说道。她真当我是好欺负不成?
      墨离听了我的话,果然生气了。她噌地一下拔出了剑,指着我。我师姐只在一边冷眼看着,这又算什么呢?凤笙叫我不要与人动武,可到最后我还是要辜负她了。墨离得意与她的武功,可在我看来什么都算不上。
      “明意!”看啊,我的师姐只会为了别人呵斥我。
      墨离的剑已经刺过来了,师姐的长剑也出鞘了。“无名”不该交给凤笙的,我躲开了墨离的剑,自然也有法子避开师姐的那一招。只是看到了我的招式,她会不会更加生气呢?因为师父没把这传给她。鲜红的血淌落在地,我握住了她的剑身还没有松手,师姐便猛地抽回了长剑。
      “这是你自找的。”师姐冷冷地说道。
      呵,是我自找的,掌心一道深深的剑痕,血肉模糊。这点痛意又算得了什么?悄悄地握紧了拳头,我问道:“师父让我下山找你,是为了什么?或者说你曾答应过师父什么?”
      我没有漏看师姐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恼恨。她说:“你这想知道,为什么不回到无名山问师父呢?”
      是啊,我为什么不回无名山去呢?当初师父不肯说,那是因为师姐。如今师姐也不肯开口,那么除了师父,还有谁能够给我答案?
      只不过吃了几盏酒,就带着伤回去了。
      凤笙的怒气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那双眸子更像风雨欲来时候阴云密布的样子。“是谁?”连她的声音都显得有几分低沉。
      “是我不小心打翻酒坛子划到的。”我对着凤笙眨眨眼,笑了笑。
      凤笙没有搭理我,她只是拿着剑就出门了。她不是傻子,我连自己都欺骗不了的谎话,如何能够糊弄凤笙?看着自己那被纱布缠起来的手掌,苦涩的心中微微泛着些许甜意,这是为什么呢?
      凤笙这一出去,在傍晚的时候才回来。我倚着门框,瞧着她那在斜阳下被拉得老长的身影,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来。她也瞧见我了,眉头皱了皱,喝了一声:“进屋去。”可是语气不再像是出门前那般阴沉。
      “你去哪里了?”我随着凤笙进了屋子。
      “杀人。”凤笙横了我一眼。
      她说的当然不会是真的。
      “以后谁欺负你,你就动手吧,不要顾忌我的话了。”凤笙刮了刮我鼻头,轻笑一声后,又凝重地说道。
      “你要把‘无名’还给我么?”我的心中划过了一丝雀跃。
      “目前还不行。”凤笙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右手掌上,想来也是为了我担心。这样子的手,怎么能够握剑呢?可是我还可以用左手啊。还没等我开口说话,凤笙忽然又叹了一口气,“你的手不适合握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碰它。”
      她说的话总是和师父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凤笙被那老头儿附身了呢。“如果没有剑,我如何保护你呢?”我轻轻地呢喃了一声,也不知道凤笙听见了没。
      她坐在一边出神,而我长久地凝视着她也不觉生厌。
      “师姐不肯告诉我答案,那就算了。改日,我要回无名山,凤笙你要跟我一起回去么?”我险些忘了这正事。
      “过段时间吧。”凤笙的眼中似乎有些躲闪,大概是我看花眼了吧,她怎么会阻拦我回无名山呢。
      我的手确实不适合回去,不然我那师父看见了,又要絮絮叨叨个不停了。
      我又怎么能让他老人家再为我担忧呢?
      (九)
      墨离再次来找墨舞的时候,是一个人前来的。她的眼眶红红的,像是才大哭过一般。不知是否因为墨舞没有饮酒,墨离看到我就算恨得咬牙切齿,也不敢轻易地造次。
      “你又来干什么?”墨舞似乎对她很不屑,连瞧都不想瞧上一眼。墨舞还是面对着我的,再听见墨离声音时候,那埋藏在了眼底的恨意如同潮水一般汹涌。
      “轻尘失踪了。”墨离忍着气说道。
      在这白水宫里,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失踪呢?我师姐她是自行离去的吧?不只是我,就连墨舞也是如此作响的。苏白水还不至于对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下手。可是墨离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涌了,她用手指着我,恨恨地说道:“不是你让凤笙替你报仇吗?”
      “不可能。”我辩驳道,可是心中没有底。那日凤笙提着剑离开是为了什么,我早就猜到了一些,只不过她不希望我过问,我便当做一无所知罢了。师姐?凤笙?难道我要在她们之间做个抉择么?轻尘待我再差,她到底还是我的师姐。
      在我问凤笙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是我师姐,要怎么样也该我自己动手,轮不到你来。”我心中实在是烦乱的很,忍不住对凤笙大吼了一声。
      凤笙呆了老半晌,说道:“好,你很好!”
      我一点儿都不好,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凤笙待我这么好,我还为了师姐吼她。话一出口的时候,我就后悔了。莫怪师父常年念叨谨言慎行,你无心的一句话,很可能像一把利刃刺在了别人的心上。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凤笙哭,我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子,我为什么要对凤笙恶言相向。
      “我的人只是将她带到外头,给她一个教训罢了。江湖上,想要得到你师姐的人很多,如果她被什么人给带走了,那确实是我的错。”凤笙很快地便拭去了眸中闪闪的泪光。
      “对不起,我……”
      “你没什么好对不起我的。”凤笙飞快地打断了我的话,她的眉头皱了皱,转身打开了搁置在了一旁的剑匣。我的“无名”被她保管的很好,她把剑还给我了。“你去找你师姐吧,我再也不管你了,也不管那什么诺言了。”
      我呆在了屋中,不愿意就此离去。可是凤笙却是决绝的转身,我等黄昏,又等到初日升起,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凤笙,阿笙……我只能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微微的苦涩从唇舌间渗入心底,我忽然想向墨舞要几坛老酒,醉个痛快。可是我不能。
      等我找到师姐,我就回来找阿笙。
      墨阁里消息传得很快,这江湖上的消息也传得很快。
      师姐是被一个青鹰帮里头的人带走的,他原本也混在了墨阁一行中。只是那传言的诱惑使得他心中的贪欲被尽数的勾起,就算是得罪墨阁也在所不惜。他恐怕没能够料到我来的如此的快,他藏身在一个破败的山洞中,看到我的时候,面上写满了惊讶,只是很快那抹惊讶就变成了不屑。
      我是一个人来的,我的右手还被纱布缠着,他也认定了我是一个没用的人。
      “我师姐呢?”
      “什么师姐?叫声哥哥,爷就放过你。”那人贼眉鼠眼的,瞧上去猥琐无比。
      很多人原本有机会逃跑的,可是他们轻视对手,妄图以卵击石。
      “无名”饮了血,在嗡嗡嗡地震动。
      我忽然明白了师父的话,为什么我的手不适合握剑,那是因为他不想让我沾染了煞气。剑,是杀人的凶器啊!
      师姐纵然在那般狼狈的境况下,她望向我的眼神中还是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姿态。
      锋利的长剑断开了绑缚着她的绳索。她的神情变得极为复杂,声音也尖利了起来:“师父把‘无名’传给你了?”
      “师父跟你说了什么?”我望向师姐的眼神淡淡的,她靠近我的时候,我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我与她之间,或许只有保持距离,才算是对的。
      师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很好,难怪师父会把一切都传给你,我只是冒了一个名罢了。”师姐的出剑很快,她想置我于死地。只是我对她已经有了防备,如何能让她得手?
      “师父让我找你,是为了什么?”我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将剑架在了师姐的脖颈上逼问。剑光寒冽,师姐的面上是嫉恨、惊愕与不甘。恐怕她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吧?一直任她羞辱打骂的人,忽然有一天知道了反抗。
      “明意,你好样的!”师姐大笑,眸中沁出了泪花来,“你不是想知道么?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师父在我下山离开的那一刻,都不肯把‘无名’给我,还让我许下重誓,待你下山来找我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这一切凭什么呢?你真以为师父对我无比宠爱么?我学剑就是为了报仇的,可他偏不肯将上乘剑法教给我!”
      “师姐,你照顾好我了么?”我问道。
      “无名山的传人只有一个,你死了,那就只剩下我了,我恨不得你去死。”师姐那副怨毒的神情就像是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
      “我明白了。”我淡淡一笑,我终于得到了答案,至于她做没做到,我也不想关心了。
      “你懂什么?”师姐嘶声道。“走到了现在我还需要依附墨离那个女人,你又明白了什么呢?”
      “兴许你已经忘记了,你刚上山的时候,因为父母之仇整日里闷闷不乐。可在我生辰的那日,你还是去悬崖上折了一枝花,为我祝福。那个时候,我就许愿,一直对你好。所以后来的你,变成了那副模样,我也一直忍着。”那些烙在了记忆中的画面,重新的闪现在眼前。小时候天真啊,一点儿小事便感动得一塌糊涂,为人掏心掏肺。
      “那……我们还能够开始么?”师姐的眸光闪了闪,她的神情变得柔和。
      我收剑的时候剑气断了她的一缕发丝。黑发飘落在地,与那灰黄色的尘土黏在了一块。
      “师姐,断了的发能再续么?”我们之间怎么可能重新开始?或许从来没有开始过,那不过是幼年时候的错觉镂刻在心中罢了。
      “是阿笙让人将你带了出去,才导致你被恶人捉住,如今我已将你救出来。阿笙便不算是欠你的了。一切都是因为我罢了,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便是。”
      (十)
      白水宫里头墨阁的人都已经离开了,恐怕是不能够从苏白水的口中问出什么话来。
      墨舞就这样离开了,还不跟我道别,真是不够仗义。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凤笙了,要不是她的东西都放在了屋中,我还以为她也弃我而去。墨阁我尚记得路,可如果我把凤笙丢了呢?我又该去什么地方寻找?
      在看到了白水宫往来的侍女时候,凤笙与白水宫的宫主应该是熟识的,我为何不去问她呢?也不知是卖谁的面子,我的问话,那些姐姐们一概认真回答,我走向了苏白水的厢房,那一路也是畅通无阻的。
      习武之人的听力远比一般人好,我才靠近那屋子还没有敲门,就听见里头的谈话声。一道是凤笙的,一道是苏白水的。窃听别人说话乃是小人行径,可不知为何,我挪不开我的脚步。
      “那群人终于离开了。”是苏白水的声音。
      “是的,但是他们开始怀疑到我身上来了,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消息。”凤笙应道。
      “可他们的怀疑没有错,小舞她——”
      “别提她了,赤魂真的不在我身上。”
      “但是你知道在哪对么?你会守着赤魂的,这就是你疏远她的原因么?一旦你被怀疑,身边的人就会被牵连。”
      “赤魂对江湖人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那里面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你难道不想知道么?也许是跟她有关的呢?这是墨意死前留下的东西。”
      “我想知道,你也想知道。这守个承诺还这么不纯粹,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
      “大概等到我得手之后,传言中的人和物都有了,就差进入墨阁,弄出那个箱子了。原本是很简单的事情,可是小舞她要报仇,她的执念太深了。”
      ……
      赤魂,还有无名山的传人。
      凤笙说的是师姐,还是我?我以为初见时候,是我自己贪恋她的美色,同意跟她走了,原来她一开始就存在着将我带走的心思么?凤笙对我这般好,难道是利用?我不敢想了。我是个胆小鬼,只想逃回无名山,再也不管这纷争。师父让我找师姐,我也找到了,为什么还不回去呢?
      我原先想带着凤笙回到无名山,让她看看生我养我的名山秀水,可最后还是我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回到了那儿。无名山上的景物依旧,可我此时的心境却能够看出一抹凄凉和寂寞来。右手掌上的纱布已经拆下了,那道伤痕愈合后,在掌中心留下了一道疤。
      药圃中,野草丛生,像是许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我推开了那虚掩的门,灰尘扑簌簌的下落。
      师父怎么可能不在这无名山呢?不在屋中,一定是在酒窖里头。我运着轻功狂奔,可是在半道停下了脚步,盯着那不知何时出现的坟冢,我的面上布满了不可思议。我离开无名山的时候,师父精神矍铄,还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怎么我一回来,就留下一个孤坟呢?墓碑上的字是新刻的,我不知是谁立的碑。像是一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力道,我跌坐在了地上掩面痛哭。
      我为什么要离开无名山?
      苍茫的天地间,只剩我一个人了啊。
      酒窖中的酒,师父亲手所酿的,他还没有来得及饮完,怎么舍得抛离这人世间?激烈的剑气在酒窖中乱窜,砰砰砰几声响动,那酒坛子应声而碎。我捞起了一个酒坛,香醇的酒水正从破洞里汩汩流出。我一仰头,酒大半浇在了脸上,顺着衣襟下淌。
      我躺在了冰凉的酒窖里,只想着一醉不醒。
      这么多年来,都是师父陪伴着,就算离开了无名山,也有凤笙作伴,我尚不知一个人的寂寞。桌案与碗筷擦拭的一尘不染,我不知疲倦在山里捕捉野味,火架上,那野味再也没有当初的鲜美,师父的碗筷被我摆放着,碗中堆满了鸡腿鸡翅。一直等到了它腐烂发臭,也不肯相信,那个爱跟我抢肉的老头儿,再也回不来了。
      师父想把我托付给了师姐,可是他到底是错算了人心。
      想要跟着凤笙的我,是不是也太天真?所托非人?
      我以为我会在无名山终老的,可是在脑海中无数次划过凤笙面庞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我生了眷恋之心,如何再忍受寂寞?江湖上都在传赤魂和无名山传人的消息,师姐她不是,那么凤笙,便不能够得到她想要的东西。赤魂在哪儿我不知道,可是我该再留在凤笙身边一段时间的。
      我跪在了师父的坟前。
      “师父,徒儿最后下山一次,等我完成了阿笙的心愿,一定回来陪伴您。”
      可是,就连我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从那腥风血雨的江湖之中活着回来。
      “无名”沾了血,就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就像我,一旦在江湖中沾染了一身血腥,便再也洗不干净了。
      (十一)
      江湖上在传,凤笙因为不肯交出赤魂,被她的爹爹凤谋逐出了家门。
      没有了凤家在背后,那些人便没有了顾忌了。我相信凤笙的本领,可是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回到了江南,这武林就是墨阁的天下了,他们如何会放过凤笙?
      或是陌生或是熟悉的面孔,以前我是被侍卫领进去的,可是现在,我是提着剑杀进去的。血顺着剑尖滴落,我的心也变得无比地沉重。江湖上人总是这样,在你发达的时候,跪在你的脚下摇尾乞怜,当你遭难了,则是恨不得踩上几脚。
      赤魂,赤魂,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忽然想起我最初下山时候遇到了那只大雁,它的腹中藏着一块玉珏。凤笙当初就是追寻那只大雁来的吧?难道那块玉珏就是赤魂么?
      墨阁的天机门,我从来没有到过,如今也不得不闯进去了。
      墨舞袖手站在一侧,眉目疏淡。
      师姐和墨离始终呆在一块儿,身后站了一列涎着脸满是讨好之色的江湖人。
      凤笙被绳索缚绑着,她的嘴角带着几缕血丝,眸中满是愤恨。她比我离开时候,瘦上许多。挡在了我眼前的人一个又一个倒在了地上,凤笙忽然间凝视着我,眸子中流露出一股哀痛之色。
      师姐的动作很快,她已经拔了剑架在了凤笙的脖颈上,就像我当初对她一样。
      “阁主到。”洪亮的声音响破天边,那墨阁的阁主终于在众人簇拥之下露面了。他戴着面具,将手拢在了袖子中,轻慢的眸子扫过了众人,最后深情地凝视着墨舞。为什么墨舞在墨阁中如此有地位呢?那是因为她是墨阁阁主的心上人吧?墨舞的眼神里看不到那醉意了,她泛着一抹柔和的笑,扶住了那走向她身边的墨阁阁主。
      “凤大小姐,赤魂呢?”墨阁阁主的声音嘶哑难听。
      “不在我这儿。”凤笙仰着头,她将眼神从我的身影上撤离了。
      “你是我墨阁之人,你如今要造反么?”墨阁阁主又转向我,问道。
      “是。”我轻快地应了一声,又提着剑向前。
      “明意!你敢向前一步,我就杀了她!”师姐当真是无情啊,凤笙的青丝有一缕被风吹拂到了剑刃上,立马就断落了。她的手中是一柄好剑,我也没有把握在她下手之前救下凤笙啊!“走。”凤笙喃了喃唇,我读懂了,只是我如何能够离开?
      “你们不是要赤魂么?我把赤魂给你,你把阿笙还给我。”师姐充其量只是别人的棋子罢了,只有墨舞身侧的那个男人,才是主事之人。
      “好。”那个男人一拍手,师姐就不甘不愿地收回了剑。
      我是不是该庆幸自己没有将那玉珏扔去了当铺?玉珏在我掌中,我看着男人眼中流露出几丝贪婪来。我将那玉珏抛向了师姐,在她伸手去抢的时候,掠到了凤笙的身边,将她带到我的怀中。
      为什么这种场景凤笙还能够笑得出来?我愿想替她完成心愿的,恐怕也要食言了。赤魂被师姐送到了墨阁阁主的手中,他没有接,命人取出了一个小箱子。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箱子里头藏着惊天的秘密,让这些江湖人迷失了本性么?
      “打开它。”男人喝道。
      师姐有些犹豫,那是因为,她不是无名山的传人啊,她如何敢轻举妄动。一旦打开了这箱子,她不能够看懂里面的秘密,那不是将一切都暴露了么?
      “我们走。”我在凤笙的耳旁低喃。
      她身上的绳索已经解下了,她拉住了我的手,摇摇头,眸光温柔令人眷恋。
      “你还想要这东西?”我苦笑一声。如果她点头,那我就算拼死了也帮助她抢来吧。
      “不。”凤笙摇摇头,小声地说道,“看着。”
      那个盒子里头有机关,赤魂嵌在了里头,只听见卡擦一声,便几十道锋芒激射出。那墨阁阁主一直关注着这盒子的状况,此时他的袖子一卷,那些暗器都被扫落在地。可是下一个瞬间,他的眸子便睁得老大,回过头看向墨舞,满是惊愕。匕首从后背没入了他的心口,墨舞仰头大笑,眸中恨意刻骨。
      这一时间产生的异变,让墨阁众人措手不及,在他们打算冲上去替墨阁阁主报仇时候,被墨舞那双眸子一扫,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阁主已经死了,继任的怕就是副阁主了吧?这在场的人,只有墨离的沉痛是真的。
      凤笙的脸上一点儿都没有惊讶,似乎早已经料到了这局面。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从后头传来,一个穿着白袍的中年男子,满脸笑意。“小舞,做得好。”
      “父亲。”墨舞低低地叫了一声。
      “笙儿,你也还不过来?”那个男人又叫了一声。
      “他是谁?”我问道。
      凤笙捏了捏我的手,她冷眼盯着那个男人,说道:“我已经被逐出凤家大门了。”
      原来这个人是他的父亲,那么墨舞呢?是凤笙的妹妹或是姐姐?
      师姐愣在了那儿,她的手中还捧着那个满是罪恶的盒子。里面的东西,她再也没有胆气拿出来了。砰地一声,盒子被她摔落在地,里头只有一条瞧着还算是崭新的白绢,上头点点墨痕。
      这会是江湖人趋之若鹜的江湖秘籍或是藏宝图么?
      凤笙弯腰将它捡起来递到了我的手中。
      “我墨意一生只辜负明衡一人,将吾女送入无名山,盼她一生安康。”
      墨意是前任墨阁阁主,还真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只有无名山的传人才能够读懂。
      “你不要笑了。”凤笙有些担忧。
      这么好笑的事情,我为何不能笑?师父从来不在我面前说起我爹娘的事情,我也以为只有师父便足够了。可是现在,忽然间冒出了这么一个秘密来。爹、娘,他们都是死人啊!生而不养,与我何干?
      “阿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的声音很轻很轻。
      “我知道一部分。”凤笙别开了眼。
      她带我去白水宫祭拜的那位故人,是我的娘亲啊。
      墨阁最后被凤家收入麾下,墨舞回到了凤家,可是我看到她的眸中有赴死之意,她是不可能继承家业,而凤笙,则是跟着我回到了无名山。我白日坐在了师父的坟前,夜中则呆在酒窖中,任她自生自灭,她是大家族的小姐,想来也不能够忍受这山野的生活吧。
      凤谋将她逐出家门只是一个局,将江湖人套入,却也将我套入。凤笙是不是料定了我会去救她?那个盒子里头锁着的是我的身世秘密,可我根本不想知道。
      师姐带着墨离来过无名山,她们在师父的坟前浇了一杯酒就离去,眼中仿佛没有我的存在。
      一场凉雨来得极快,将无名山上的草木染得发黄。
      凤笙从山中回来,怀中抱着枯黄的木柴。她出门没有带伞,自然被雨淋得湿透。发丝贴在了她的额上,那单薄的衣衫中,肌肤隐隐可见。雨中那湿滑的山地,一个趔趄,木柴都落在了地上,她的样子实在是狼狈,坐在了泥中,许久都没有起身。
      凤笙待我很好,我只是怨恨她算计我欺瞒我罢了,我可以容忍他人对我的欺骗,可唯独无法轻易地原谅我爱的人。我这是折磨她,还是折磨我自己?
      凤笙自己起来了,她弯着腰要捡那木柴。
      眼泪和着雨,落到了唇中是苦涩的滋味,我还能够在暗处躲多久?向前跑去,将凤笙抱在了怀里。“别捡了。”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小一……”凤笙的手指拂过了我的面庞,她的声音疲惫倦累。
      这么一个人,我如何舍得她难过?
      我们在师父坟前祭拜过,马车远走,直到再也看不见无名山,我才放下了帘子。
      师父,徒儿终于找到了归宿,我想您也会替徒儿开心的。
      前路多坎坷,可我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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