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书》封刃作书

12、江湖（三）

　　墨阁之下，机构很多。诸如司文阁，尽是那舞文弄墨的江南名士，而司音阁则是那低吟浅唱的红袖，江南名伶，大半出于墨阁。只是对于墨阁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那天机门，底下能人异士或精于机关，或精于奇门遁甲，更多的则是那千里之外取人性命的高手。

　　“把你的剑给我。”凤笙说道。

　　她的神情看着很是平淡无奇，就像是往常唤我帮她研磨斟茶一般。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给她，只是怎么能够解下我的剑呢？一个剑客没有了剑还能称为剑客吗？

　　我没有动，凤笙的眉头微微蹙起。

　　“不给。”这是我第一次拒绝她的要求。

　　她横了我一眼，伸手就来抢。我不想跟她打架，可也不认同她这霸王行径。师父教给我的轻功很巧妙，叫做什么名字我忘记了。凤笙根本沾不到我的衣角。她放弃了，坐在了床榻边，脸色拉了下来。

　　不只是一丁点儿的生气，我心中有些难过。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她也想如别人那样欺负我么？我走到了她的面前，半跪在地上，她也不肯看我一眼。

　　“给你。”我解下了佩剑。这是下山时候师父给我的，叫做“无名”。

　　凤笙笑了，她摸了摸我的头，接过了剑，随手放在了一边。她似乎读懂了我面上的委屈，她说道：“这是为你好。你是从无名山下来的，可是这江湖上只有一个无名老者的传人。你不要在别人的面前过多的显露自己的本领，就算在你师姐面前也是。”

　　“为什么？”我不明白。

　　“因为那些平庸的人妒忌有才华的人啊。小一，你很厉害，不要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山野莽夫类的人。”

　　凤笙说的都是对的，直觉告诉我，她不会伤害我。

　　别水山庄里只是为了那块叫做赤魂的玉，那些武林人士到底在谈论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凤笙把我送到了别水山庄找到师姐，而后她又把我送到了墨阁。

　　我在那墨阁前的两只石狮子边，看着凤笙骑马远去，她那英姿飒爽的背影，冥冥之中，似乎把什么东西也给带走了。

　　对了，我的“无名”，在她的手里。

　　大概因为我是凤笙送过来的，我同墨阁的守门弟子说我要加入时候，他们没有轻视我。反而是把恭谨地把我请了进去。那儿的路径东拐西弯，比别水山庄的复杂多了。曲折的栏杆处，花木丛生。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翘着腿，手中提着一壶酒。

　　那带着我来的人悄声无息地离开了，只剩我茫然的四下张望。那个女人也瞧见了我，她与我紧紧对视了片刻就转移了目光。那酒壶朝着我飞来，我想要躲开，忽然又想起了凤笙的话来。一道黑影蹿了过来，接住了那酒壶。

　　“不会武？”她的眉头皱了皱。没有等我回答，她又问道，“奇门遁甲？机关巧术？琴棋书画？会唱小曲儿？”

　　我摇了摇头，我不会唱曲。

　　“那你来墨阁做什么？我墨阁不收无用之人。”她遗憾的摇摇头，一下子退开了好几步。“难不成你也是学那些个酸腐书生一般，只会吟诗作对？”

　　我点点头，吟诗作对我确实会。当初师父不肯教我武功，说我不适合拿剑，他只一味地拿那些书籍来搪塞我。说不上精通，但胡乱的吟几句，我还是会的。

　　“这样啊，那你就来我司文阁吧。”黑衣的女人抚了抚衣角，轻飘飘地一句话就定了我的去处。我想，她定是这墨阁里头的大人物吧。不多久，我的猜测就被证实了，她在墨阁里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阁主那个高傲的妹妹，在她的面前也不得不低下头颅。

　　她叫作墨舞，听说是阁主亲自赐名的，不过依我看她应该叫做墨醉。

　　墨舞喜欢喝酒，可是墨阁之中没有人胆敢与她共饮，除了我这个新来的人。

　　师父喜欢喝酒，我却是不喜欢喝的。一喝酒，我的面色就会变得通红，就像是山野中那群猴子的屁股，实在是丑得很。我既然来到了这墨阁，她就是我的顶头上司，我不得不听她的话，陪她饮个酩酊大醉。

　　月下花前，树影斑驳。
　　墨舞喝醉了就喜欢舞剑，那凌厉的剑气将草木扫的簌簌发抖。她的剑招锋芒毕露，可又没有那种常在死人堆里纵横的凶煞。

　　“你杀过人吗？”我趴在了冰凉的石桌上，问道。

　　墨舞抖了抖，她收起了剑。额上点点汗水，似乎把酒气给散了。“杀过。”她淡漠地回答道。
　　“是谁？”我问道。

　　墨舞不愿意回答。

　　凤笙说好奇心太盛的人，是不会长命的，喝了酒之后的我一得意，就将这抛到了脑后去。我回过神来，正想着怎么打圆场，墨舞她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来墨阁？”

　　墨舞请我喝酒，有时候还会倾诉一些事情，我们算是朋友了吧？我稍稍一犹豫，回答道：“我来找我的师姐。”

　　“你的师姐是谁？”

　　“轻尘。”

　　墨舞忽然间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打量着我：“你是无名山下来的？可是无名山只会有一个传人。”她说的话，竟然与凤笙类似。

　　我笑了笑，回答道：“我没有什么本事，只是一个名号而已。师姐，她才是无名山的传人。”
　　入了这江湖，我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个谎。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从我的口中再也吐不出真话来？我忽然觉得有些悲哀，这一刻，我无比的想念无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