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萁》瑛君

49、成阳女主

　　杨柳堆烟吹已尽，胡愿羌笛剩琵琶。北辽之事，苍劼已退居天水阁，令元政事，均付与明珩决断。然三五之时，明珩必领群臣拜见，申述朝政。苍劼今已三十余，然容色不变，惟时似有羸疾，多闲休于殿中，亦少出游。每日往来宫人，皆由蔷怜待之，不欲外阁通也。明珩初临，所有从官之人，皆依苍劼位时。前有杜衡上奏致仕，明珩允之，则从杜英往海城任，云霖为随国公，无事无朝会，遂为后阁也。冀州事遂途正轨。
　　是日乃十五，明珩事朝毕，乃领内阁诣天水阁。群臣下坐，明珩侍于榻前。苍劼道：“今世子执政，不日将及王号，可令礼部择吉日受礼矣。”明珩道：“劼王受德，尝威乱于三州之际，儿臣无德无能，但当历练，方可为之。”苍劼闻之，道：“但随世子意愿。吾尝有疾，恐一时不虞，请赐榇木为幸。”明珩道：“王上何出此言，儿臣受德，乃日日祝祷。且有良医，安有不虞？”苍劼笑道：“死生皆有命矣，安可由人也哉！世子言医家，吾思献业二公皆已年迈，且为世子亲眷，宜当赐居养老。宫中奉养，虽无不顺，然人亦思家，此事当早断之。”明珩称诺，将道政事所云，苍劼道：“世子政事，惟赖诸卿，当纳谏言。昔蜀汉昭烈有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是此意矣。”时世子少卿进言道：“世子言久之，王上有疾，当顾以安康为是。”明珩道：“王上付政事，儿臣必自恭谨之，不失王上所统。”苍劼点头，蔷怜乃请世子，明珩遂领众臣退。
　　一时众人去远，苍劼方起，屏众宫人，独留蔷怜。苍劼道：“吾思量之事，久可未成，于今乃可矣。今夜至晨，吾留一遗诏，分付诸事。明日乃可告世子，举哀发丧，一切皆简，假榇即葬，不事神主。天水宫人，即奉世子正妃，民间嫁娶，一如时常。”蔷怜闻之，乃知苍劼有脱壳之意，道：“奴婢服侍王上久矣，今君欲去，请蔷怜随行。”苍劼抚蔷怜手道：“吾本江湖之人，四散漂流，非常人可从之，虽有代国，然本自归，余不可图也。吾所以指婚，以正妃赖之，皆为此也。艾雯与汝，今后当奉于杜妃，一如吾在之时。”蔷怜知，乃有下泪，道：“奴婢知矣。定当不负王上之意。”所有行装，苍劼着臣僚之衣，梳侧髻，寻出玉龙泉，并栀戟赤嵌，整装入箱，待及天暗之时，随行出宫。
　　及至黯黯，车行送苍劼出宫，宫门将已下钥，见之玉牌，乃以放行。苍劼羁靡多年，今久乃得出，终脱于天命矣。既得出，苍劼乃于城外静心寺中暂候，待天明得行。及至晨，天雨雪，纷纷有鹅毛之意，既不得出，乃于寺中待之。忽见故人还愿，乃梨鸾也。持一琵琶，于世尊像前奏之，闻之，乃《明妃怨》也。住持问之，梨鸾道：“吾虽通先天，然人世不可逆，今有一故人将去，无可报之，惟此求乐矣。”言毕乃去之，不留一字，然苍劼亦闻，心有感念焉。
　　天明晨起，明珩欲往天水阁拜见，已有蔷怜报事。蔷怜泣而入殿，缓缓而言之道：“世子节哀，王上昨日仙去，今已入木矣！”明珩闻之，震然作惊，乃命杜妃同入天水阁守灵，告九州举哀。至入天水，宫人已更素服，阁中皆饰灵幡，中有棺木，乃苍劼假榇也。杜若见之，泪而泣下。蔷怜含悲禀世子道：“王上薨逝前，有一遗诏，命奴婢于今时移于世子，请世子接诏。”蔷怜复持遗诏，奉于明珩，明珩展而阅之，其文如下。
　　大业遗诏
　　吾自知不日，乃留遗诏以告世子。自由身薨，举哀发丧，一切皆简，榇木即葬，不事神主。天水宫人，即奉世子正妃，民间嫁娶，一如时常。请去王号，复北辽安乡侯之位，葬于先人韩氏宗地。即命世子位北辽王，改元正朔，移中州告知。
　　明珩知意，乃停灵七日，葬榇木于韩溟旧地，百官着素服一月，三月奉王位，改年元熹，即位珩王。册正妃杜若为王后，上徽号元献。命礼部制碑，亲书苍劼事迹，去王号，改封成阳君，作《成阳女主传》。其文如下。
　　成阳女主传
　　成阳君苍劼者，华阴人也，剑家苍遨之后也。年二十而入冀，初为凤骑，妙台舞剑，得謇公识，后为謇公司马，属神策军。誉王见之，言之勉励，遂以劼为字，故人号之以苍劼，其名反沦落无考矣。后值征伐梁州，成阳有谋，大破雍都，使二州盟，得封安乡侯。而后謇公作乱，戮夺王位，謇公以成阳时奉誉王故，出成阳为青州使，使数年而得反。复加已国任，吏民称名，而得众人心矣。然謇公好乐，一时无着，奢侈遍于冀州，三州闻之，乃有变意。遂合兵于城下。二主具戮，众将危难之时，三州惧所议论，乃效燕国之事，立王而去之。约谈而立成阳，遂得民心，正位玉城。
　　遂始年号大业，称劼王。经謇公之政，稼穑多有荒乱，成阳亲与生民教之，乃兴五谷之德，覆以棉麻之衣。开科举以择士，乃有杜衡之相，云霖之才。品论武德，遂得银锦唐昭，忠贞之将。大业间民生复兴，纪以生民番茂，号以大业之治。后有匈奴王子皋敖归降，成阳知意，出唐昭为复国，定匈奴乱，立皋敖为单于，匈奴感其德，遂以颉敖为国号，为北辽之藩守，年以岁贡贺，不复征伐。塞上感恩，比德于昭君。
　　值九州会于中州，约谈盟议。时右相叶于久乱，与诸臣宴除叶于，复上皇之权，九州震慑，无敢复言。冀州煊赫，皆以此矣。以此会为纪,开商贾通流,莫以罅隙闭关,诸侯允之,约以为盟,遂要一时之好。五世上皇复加冀州四邑，赐俸一级，领诸国事。
　　后珩王来归，乃册世子，亲教以国政，加以国衡之望。赐婚姻亲于杜衡，以女杜若妻之，乃元献后矣。遂启元熹，登德之志矣。大业十载春，成阳薨于天水阁，年四十矣，赐遗诏于珩王，以俭薄葬，勿扰百姓，去王号还于旧籍。珩王感德，乃称成阳君，作女主传以纪之。
　　太史颂云：古代国有女主者，善而有德，比木女贞。今有成阳，善治冀州，生民赖之。以草莽而定，顺德化而兴，阴德而有高才者，惟一人矣！
　　乃树此碑，国人感怀，岁已为祠，旧为香火其上，而奉祀不灭云。
　　后有百年，人闻北史，见有成阳如此，乃作一词以纪，中有传道，遂而记之。
　　成阳词
　　天海云主，敢为殷勤长效。数载风雷隐刀，五方玄德霹雳，物候声鸣化。
　　归来看山，功成赤县风貌。妙藏神兵灵应，盟誓雪叶玉花，晓夜霁岭下。
　　欲知后事如何，有一诗云：青苍复梓还清茶，故里炊烟人如常。旧事话已身去后，渌波涤心净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