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崩坏路[重生]》夜绾川音

5、重生

　　头顶月色朦胧，脚下荒草连天，狐焱中途没耽搁，迅速回到了原本休息的地方，见亦风正睡得沉，才安下心。

　　他缓缓走到他身边，山上风凉，他取下身上的外袍，轻轻覆在他身上，这人就是拧，又爱偏信一些小道杂谈，也不知这次又是谁说的，不睡觉不吃饭就能升仙，真是疯魔了，让他逮到，一定打到他祖宗十八代都不认得。

　　手指不由自主抚上他清瘦的脸颊，真是瘦了太多，眼前迷蒙，山上水汽凝结成露，朦胧在眼前，看得不真切，试图摸索清前路，又私心被引诱，正当一点点靠近，抚着他俊脸的手心里都生了汗时，他忽的被这甜腻惊醒，摇了摇头，如临大敌。

　　他上一世活了千年，早已参透一切真理，他知恐惧来自内心，正如他重活一世，从此小心翼翼。

　　当年狐焱追随亦风，一片丹心日月可鉴，亦风不经世事，对什么事都兴致勃勃，为人处世又总是侠肝义胆，古道热肠，其实许多烂摊子，都是狐焱替他收拾，最惨的一次，莫过于十年前黑水崖一战。

　　当年二人游历山川大河，扬言要将九州八荒踏遍，行至阆中，意外见到原本秀丽的山水血腥弥漫，城中房舍乌烟瘴气，到处都是白骨与焦尸，还有漫漫无边的哀诉恸哭。

　　亦风看不下去，与师门传书，奈何多等一天，便又有无数人罹难，满城肆虐的狐妖杀不干净，他要上黑水崖，要让那十恶不赦的妖魔伏诛于他剑下。狐焱只静静跟他身后。

　　只可惜当初同去，却不能同归。

　　灵狐终究也是妖，千年的元灵若不幻化人身，也仅能施展一二。说到底，狐焱太在意自己的样貌，真身伴在左右，尚且可以被认作豺狗、土狼，但若化作人形，他只会被当作怪物。

　　所以即便是在生死关头，他亦是克制着幻化的本能，只记得他挡在亦风身前的那一击，血肉横飞，他用自己千年元灵，与血妖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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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狐焱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混沌的梦，漫长又支离。梦里许多过往穿插着迸现，最多的还是亦风。

　　然而却又不真切，那样子当真像是在梦魇，仿佛此前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终于挣扎着冲破牢笼，抓住幻境中零星的白光，像是烟消云散前，他胸前迸射的弥留之光，总之，这次他真实地感觉到了血脉的跳动，和重新造就的，完整的肢体。

　　狐焱抬起爪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白净纤长的手，骨节分明，纹理清楚，漫布在手背上的经络蜿蜒分明。他茫然地低头，腰下裹着雪蚕丝织就的锦缎，胸前和小腹的肌理匀称，洒落在身体周围的仙灵草飘散着馨香，额前有神宇石护体，他取下那坠子，随手套在脖颈上，起身走出晶棺。

　　他打量了四周，知道自己身处洞穴，凭借他千年历练的经验，稍吸一口气，便惊讶于此处的钟灵毓秀，这里五行方位堪称完美，长年累月汲取日月精华，此等宝地修炼一天，堪比寻常仙山修炼一年。难道是有人将他救到这里，才得以苟延？

　　不对，他明明已经死了，神魂分离，佛祖在世也救不下他。

　　狐焱艰难地搓着步子，他许久没幻化人身，已经不太习惯两条腿走路，好不容易到了池边，双手掬起一捧水，正要往嘴里送，却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

　　这池水中倒映的人……是谁！

　　他猛地抹上自己的脸，池中的倒影与他动作协调，亦摸上了那张陌生的脸孔。双手因震惊而冰凉，刺痛脸皮，这痛感真切存在，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这妄境的不可思议。

　　这一次，他不眠不休了许久，痴痴傻傻地靠坐在棺前，有三年吗？也许比三年更久，总之他不记得，但他从那个山洞出来时，第一件事便是重回黑水崖。

　　他要去见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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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是，他选择来黑水崖是正确的，山洞中的生活也确实比他想象中流逝得快，白云苍狗，一晃而过，已经十年了。

　　也要多亏这十年的适应，他已经与这具身体彻底契合了，这身体并不是个普通凡人，应是某位仙人的凡身，故而元神充沛，与他上一世相同，都是修习火灵，甚巧。

　　狐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寻到了亦风的行踪，他设下了圈套，等他故技重施，亦是被山妖劫持，只是抛开了多余的村妇，过往重现，然后他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自己就是狐焱，这样一切都吻合，反正他也没见过他幻化成人的模样。

　　设想是极好的，但事实却是亦风再也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亦风，十年可以让他投魂于另一人身上，十年也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几乎没有什么是固若金汤的，他样貌没怎么变，但人却变得更为冷漠，眸子里的熊熊热火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幽暗的阴鸷。他对那两只山妖手下留情，他本就不是赶尽杀绝的人，但却让狐焱感到了他的麻木，和他的疲于应对。

　　说出“寒酒”这个名字时，他想，他们不过相识数月，远不到相依为命的地步，他替他挡下的那一击，白光刺眼，任谁也看不到那一幕的惨烈，他醒来只会知道他不见了，但不会记得是他救了他，既然他已经忘了，那何故还要让他记起，然后伤心自责呢。就这样吧。

　　狐焱怅然离开他身畔，及时止住的举动让他如释重负，幸好在紧要关头清醒了过来，不然真的依偎上去，他的心愿已了，兴许老天爷就收回对他的仁慈，莫名其妙地捡回一条命，莫名其妙的重生，只是因为他临死前没有攀上他的肩，而心愿未了。他可不想这么早就一尝芳泽，他还想多陪他一会，如果这身体能用一世就好了，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收回了。

　　狐焱给他掖了掖衣角，撑着头坐在草席上，讽刺地笑了笑，还说别人不吃不睡，真正十年无眠无梦的其实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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