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美人》郁*德

8、第八章

　　“弟弟？”颜冰雪疑惑地低语，不是说他是颜家唯一的一根独苗了吗，什么时候他又跑出一个姐姐来了？

　　然而，锦凤却仿佛说了什么不要告人的秘密，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你是我的姐姐？”颜冰雪抬起头，看向锦凤变幻莫测的脸。

　　锦凤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姐姐，毕竟我们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相遇，但正因为如此，我才知道你是个多么善良的孩子，尽管那些关于颜家继承人的传言是那么的不堪，尽管这庄子里的丫环和仆役是那么的瞧不起你，但是，只有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个谁也比不上的善良的孩子，一个为了家族的利益而不惜牺牲一切的好孩了，可是，冰雪，这样是不值得的，没有谁该为这个家族的衰败而必须牺牲，而且这个腐朽的家族也不值得任何人挽救。”

　　“也许你说的一切都对，可是对我来说，我别无选择。”颜冰雪摇了摇头，他不知道锦凤和自己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颜氏家族对他来说的确没有什么意义，这个王朝数百年都风光无限的家族究竟造了多了孽、做了多少坏事，统统和他无关，他唯一想做的只是挽救那个为他奉献了一切的家庭，他的父母、他的兄弟以及他的姐妹，如果说获得“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的同时，也荣显了这个已经腐烂变质的家族，那也只能算是颜氏家族气数未尽。

　　“什么别无选择，冰雪，你真的就这样心甘情愿吗，你不过是颜氏家族的一个工具，当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踢开你，难道现在你还没有看清楚吗？”锦凤有些激动了，简直就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打醒。

　　“可是，我之所以会被他们一脚踢开，不是拜你所赐吗？”颜冰雪明白也许她是真的关心他，可是他的秘密却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诉说。

　　“如果颜初静真的重视你，又怎么会被我轻易的说动，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为什么早不被我说动，晚不被我说动，偏偏这时被我说动？”锦凤摸了摸他没有一丝光泽的长发，有些怜惜地看了他一眼，“不就是因为，你不再是唯一的选择了吗？”

　　颜冰雪猛地抬头，看向锦凤。

　　“那个姚管事花重金赎回来的江飞燕，下人们都说是纳回来给你做第十八个通房丫头的，但是我一看就知道根本没那么简单。当年颜初静由贤庄皇太后作主，嫁给柳贵妃的亲弟牧州判柳重飞为妻，育有一女，但夫妻恩爱不过三年，府上便发生大火，柳重飞父女都役于大火，颜初静却因为恰好回娘家而幸免于难，算是家毁人亡。这江飞燕年方十八，生得娇俏动人，妩媚无双，不愧是国色天香，但我仔细看来，却觉得她眉眼之间与颜初静颇有几分相似。当年曾有传闻，柳家根本不愿意与颜家结亲，柳重飞也一度抗旨逃婚，虽说是传闻，但柳贵妃猝死之后，柳家便发生大火，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年的柳重飞父女根本就没有死，这江飞燕极有可能就是颜初静的亲生女儿。”

　　颜冰雪惊讶地看向锦凤，吃惊于她的身份，也吃惊于她竟然知道这么多的事。

　　“你觉得奇怪对吗？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锦凤冷笑一声，“我知道的还远远不止这些。”表情变得有些无奈，“我只是不明白，冰雪，颜家这样对待你，为什么你就是执迷不悟呢，我能够轻易的获得颜初静的信任，为什么就偏偏不能让你信任呢，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不让你再受到伤害，为了让你能脱离这个罪恶的家族，为了让你不再被那虚名捆缚，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呢？”

　　“难道送我到寺庙之中便是让我脱离这个家族的唯一方法吗？”颜冰雪苦笑，“那样清苦的日子难道真的适合我吗？”看来这个锦凤与之前的颜冰雪的关系很不一般，而且不止一次的劝说过他，而之前的颜冰雪之所以不将她拆穿，显然还有更深的原因。

　　“冰雪，我从来不认为你真的喜欢这样的锦衣玉食，你那么安静，那么孤独，就如同水中的莲，清洌而孤傲，远离尘世难道不是你最希望的吗？况且……”锦凤拉起他的手，有些心酸地道：“我心目中的颜冰雪，本该有着如玉的容颜，如雪的肌肤，尽管那是我痛恨的和不愿意承认的颜家罪恶的血统，但怎么也不该是如今的骨瘦如柴，形如枯缟的模样。冰雪，你心里也很清楚的不是吗，你的身体已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你这样肆意的糟蹋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个虚名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重要到让你不顾一切吗？”

　　“是的，它对我很重要，也许对你来说只是一个虚名，但是对我来说，它比我的生命更重要。”颜冰雪一点也不想伤锦凤的心，可是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有期望有任何人能明白他。

　　“你……”锦凤扬起了手，似乎想要狠狠地给他一个嘴巴，她气得全身都在抖，恨他的不争气，也恨他的执迷不悟。

　　“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不要阻止我。”颜冰雪抬头，望着锦凤愤怒的眼睛平静地道，尽管他自己看不到，但他相信他眼里的坚持和坚定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锦凤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已经彻底绝望了。

　　颜冰雪用手撑着床沿，努力想要站起来，“我必须去找姑姑，告诉她，我不想去莲云寺，请她收回成命。”但身体的不协调感始终让他挫败，明明是一具自己意识可以控制的身体，却因为生疏而显得那么笨拙。颜冰雪在心里不停的叹气，也许自己现在连一个刚刚学步的婴儿都不如，婴儿还有父母细心的引导，而自己却只能凭借想像。

　　锦凤本不想理他，但见他异常辛苦的样子，终究不忍，还是过去扶他，“现在连站也站不稳了，你却还是不肯死心。”

　　颜冰雪笑了笑，低声道：“谢谢。”

　　“到现在你还笑得出来。”锦凤扶他到椅子上坐好，到床上抱了小毛毯盖到他腿上。

　　但颜冰雪哪里坐得住，“锦凤姐姐还是扶我去找姑姑吧。”

　　锦凤的手顿住，“难道我刚才跟你说的话都是白说了吗，现在你就算去找颜初静也没有用的。”

　　颜冰雪愣住，他还真的是不懂。

　　锦凤看了看他，“你往日不是这么笨的。”伸手摸他的脸，“莫不是病糊涂了。”

　　颜冰雪叹了口气，“望锦凤姐姐明说，冰雪的确不明白。”

　　“如果江飞燕真的是颜初静的女儿，你自然就变得一文不值了。前日大选的圣旨已经到达颜家，予其指望你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的子嗣，自然是即时入选更有利，颜初静怎么样也不会错过这次机会的。以颜家往日的声望，以及江飞燕的美貌，希望是很大的。”

　　“大选？”

　　“就是为太子选妃的诏文，前日便已经到了，颜氏本家虽已经败落，但朝堂之上，不少颜氏家族的旁支仍然占据了重要位置，况且贤庄皇太后虽然并不姓颜，却多少与颜家有些瓜隔，对颜家还是颇有照看的，江飞燕入宫，就算将来不母仪天下，为妃为嫔却是肯定的。”

　　“但江飞燕的出身……”颜冰雪有些奇怪，就算再无知，也知道皇室选妃，对入选女子的家世有着严格的审查，这江飞燕且不谈是不是颜静初的女儿，毕竟曾流落风尘，纵然是清白之身，名声上却怎么样也是有了污点的。

　　“冰雪，你知道为什么你叫颜冰雪，你爹叫颜似水，你爷爷叫颜若兰，你早夭的叔叔叫颜似玉，又或者你猜猜，假如你有子嗣，他们会叫什么名字？”锦凤没有回答颜冰雪的疑问，反而问出了这样的话题。

　　颜冰雪倒真愣住了，他一直以为颜冰雪这个名字过于女性化，一个男人取这样名字着实有些诡异，但听锦凤道来，却发现颜家所有的男子名字都很女性化，这自然不是巧合。

　　“我也曾经为颜家男子的名字感到奇怪，一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跟在颜初雪身边这么久，终于有一次让我看到了颜家的族谱，奇怪的是，你爹明明是个男子，在颜家的族谱上标注的却是女子，到你这一代，颜冰雪也是个女子。”

　　“什么？”颜冰雪呆住了，自己明明是个男的，他还不至于糊涂得弄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性别。
　　“更奇怪的是，遍观颜氏家谱，颜氏本家所载全部都是女子，没有男子。”

　　“……”颜冰雪已经无言，这个家族的确是很奇怪。

　　“我一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看到江飞燕我突然明白了。”锦凤看着颜冰雪，“冰雪，颜家的少主虽然可以是纵情声色的执绔子弟，欺善怕恶的地方恶霸，但颜冰雪不是，颜冰雪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贤良淑德的典范，大选的诏书已下，招的是婉约动人的颜冰雪，而不是颜家的少主，而颜初静在这当口上同意我的意见，将你送往莲云寺，自然是因为江飞燕很快会变成颜冰雪。”

　　颜冰雪睁大了眼睛，这样的事情也太离谱了吧，“但庄里的人……”

　　“你应该知道，颜家每隔数年便更替一批仆役，据说这些仆役都被各自送回了家，但颜家家大业大，即使是仆役也都来是各府各州，自然也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些仆役是不是真的回到了家。”锦凤叹了一口气，“冰雪，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些吗？”

　　“那……”

　　“在颜家，如果没有了利用价值，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谁都不会例外。”

　　“你……”

　　“如果我仅仅是你的通房丫头，也许免不了和紫轲、柔萍、桃染他们一样的命运，但……”锦凤温婉的一笑，“……作为颜初静的左右手，特别是一个信任女人更甚于男人的女人的左右手，我想我还有利用的价值，所以冰雪，听我的话，去莲云寺吧，现在保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待在那里，我答应你，很快就把你弄出去，到时候，颜家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从此隐姓埋名过自由的生活去吧。”

　　“自由的生活？”颜冰雪喃喃地低语，“我也很想呢，只是……”轻轻地笑了，“……只是，我仍然不能去莲云寺，没有任何人能顶替我，既然大选应诏的是我颜冰雪，那么就只能是我，谁也不能代替我。”

　　“你……你说什么？”锦凤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要应诏入宫。”颜冰雪肯定地道。

　　“你……你是个男子啊，从古至今，没有男子入选的。”锦凤惊呆了。

　　“那又如何？”颜冰雪淡淡地道。他在意的只是那“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只有应诏，才能接近权力的中心，才能离他的任务更近一步。

　　“你疯了！”锦凤摇了摇头，怀疑他已经精神错乱了。

　　“姐姐。”尽管自己的实际年龄比锦凤要大得多，可是颜冰雪还是愿意喊他一声姐姐，因为她是真的关心自己，“如你所说，我姓颜，承袭着颜家罪恶的血脉，所以尽管只是一个虚名，却是我生平唯一的愿望，永远都不可能改变。”

　　锦凤被他的话震住了，她望着他，久久地，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然后，她低下了头，轻轻地道：“对不起，我以为我是你的姐姐，却原来我不是，我忘了，我不姓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