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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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铮王所率十万大军在豫州昌浩与羌羝遭遇，羌羝大败，二十万大军倾刻间分崩离析，消息传来，举朝欢庆，铮王“战神”之名不径而走。
颜冰雪听到消息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殿下，现在铮王重得军权，又立此大功，郑王眼下又下落不明，朝中怕是没有势力能和铮王抗争了。”敬萍一边给颜冰雪上茶，一边说道。
“谁说没有？”颜冰雪微微一笑，接过敬萍手中的茶，悠闲地抿了一口，眉间却有些不以为然，“铮王有‘战神’之誉，威震海内，真乃我朝之幸。皇上有此虎子，必然心感宽慰，我们也该为皇上高兴才是。”
锦凤立在一旁，一脸古怪。
敬萍闻言，也笑道：“听说，那羌羝二十万大军听到铮王亲率大军征讨，才见了铮王，便被他的尊贵威严所慑，腿软得连路也走不动，纷纷投降，那蛮主哈奇兹见势不妙，亦慑于铮王勇猛，连和铮王殿下照面也不敢，就仓惶逃跑了。现在，百姓们都说，我天顺只要有了铮王，便可保天下太平，甚至还有了‘国可一日无君王，却不可一日没有铮王’的传言。”
颜冰雪嘴角上扬，道：“这话可说得有些过头了，这般赞誉，铮王怕是承受不起。”
“谁说不是。”敬萍点头，自然明白颜冰雪话里的意思。
“今天外面当值的是周真吧？”颜冰雪没在这话题上多纠缠。
“是，殿下有事找他？”敬萍问，“奴婢去唤他进来。”
不一会儿，周真便进来了，给颜冰雪行了礼，道：“主子招奴才进来，有什么吩咐？”
“铮王与羌羝现在的战况如何？”
周真微微一愣，却也没有问颜冰雪怎么会知道他能获得战场上的消息，只是恭敬地答道：“哈奇兹新败，已经退入西南新罗省境内，铮王紧追其后，想必在下旬就能结束战争，搬师回朝。”
“搬师回朝？”颜冰雪反问，语气颇有些讽刺的意味。
“那哈奇兹说到底不过是个蛮人，虽然有些力气，终不过是有勇无谋之辈，他强迫我天顺百姓充军，拉扯起二十万大军，可我天顺百姓又怎甘夷族驱使，兼之有毁家之恨，铮王领军征讨的消息一传出，那羌羝营中每日都有大量军士逃跑，纵然哈奇兹杀了不少逃兵以作威慑，可也止不住士兵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的逃跑之势，等到与铮王遭遇时，已经剩下不到十万人了，夷兵素来骁勇，纵然只剩下十万人，与我天顺十万兵马对峙，那也是胜多输少的。哈奇兹之所以战败，倒也并非全然是铮王之功，而是那夷军之中，竟有一人组织起尚留在夷人军中的部分天顺百姓临阵反戈，令夷兵措手不及，乃至腹背受敌，这才使啥奇兹大败而逃。”说起哈奇兹，周真显然很是不屑，“哈奇兹大败，只顾自己逃跑，却不知要派人断后，以至夷军在败退中无丝毫纪律，乱成一团，在铮王追缴之下，更是伤亡惨重，这般毫统御之才，还敢拥兵自立，难怪不敌贴尔摩。”
颜冰雪眼前一亮，道：“若你是哈奇兹，新败之后，又该如何？”
周真想也不想，张口便答：“夷族士兵，善于骑射，又力大无比，便是铮王座下精兵，亦可以一敌五，若我是哈奇兹，先令一队整队断后，纵然不敌铮王人多兵广，亦可拖延时间，然后率残部驶入西南，西南临近边关，有一城名为宝葫城，为夷族入关唯一出口，但同时亦是南通天顺唯一通道，正因为其地势之特殊，我天顺与夷族通关交易亦选址于此，为的就是一旦发生意外，可据此防夷族入侵。我若是哈奇兹，占据此城，西可拒贴尔摩于关外，南可挡天顺兵马于关内，虽不能称王称霸，做个逍遥城主却也不是难事。”
颜冰雪心中暗自点头，嘴上却说，“大兴与我天顺已经交好，若两国齐心合力，要拿下宝葫城也并非难事。”
“主子说笑了，那犬藜夷族狼子野心，与之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夷兵进入我天顺境内容易，将来要让他们退出去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周真不慌不忙，继续道：“这哈奇兹与贴尔摩有争位夺权之仇，又起兵叛出大兴，为大兴所不容，对付贴尔摩必然不贻余力，相较于我天顺，反而没有那么大的仇恨。哈奇兹与贴尔摩同为关外夷族，对贴尔摩行事知之甚深，我们只要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未尚不可以为我天顺培养一把对付大兴的尖刀。”说着，周真深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铮王是绝不会放过哈奇兹的，哈奇兹的败亡之局已定。”
“那可不一定。”听到这里，颜冰雪心中已有计较，沉声道：“你有此见底，颜家这二十几年倒是埋没了你，不过，我颜冰雪既已知你非池中之物，自然不会不给你机会，我有一事，交付与你，若你之行不愧于你今日之言，来日朝堂之上，必有你一席之地。”
“请主子吩咐，周真万死不辞。”周真跪倒于地，“臣既生于颜家，便终身都是颜家的奴才，绝没有叛离颜家、自立门户之念，请主子明查。”
颜冰雪闻言，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只得道：“这些暂不谈，你且上前。”
周真向前跪行两步，颜冰雪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道：“你去吧，廷御司那里我自会给你消籍。”
“是，周真去了。”周真磕了一个头，也不再多言，转出帘外去了。
锦凤、敬萍对望一眼，心中虽有疑问，却不敢多问。
“敬萍，去传程琴素来。”颜冰雪接着吩咐道。
敬萍应声道：“是。”知道颜冰雪肯定和锦凤另有话说，方才要支开她，可她本是太子的人，虽在颜冰雪身边，却毕竟不是她的心腹，此番计较，实在无趣，只得去传话。
“这周真当真是世代为颜家家奴么？”颜冰雪问道。
“千真万确。”锦凤回答得肯定。虽说她是半路入的颜家，可对颜家的事情，却少有她不知道的，这周真身为颜冰雪近身的护卫，她自然是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的，若不是觉得他还算忠心，在颜冰雪上京之时，又怎么会安排他随行护卫？
颜冰雪略一沉思，道：“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人很有能力，武艺在诸护卫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恐怕不在铁鹰之下。只因平时沉默寡言，不善结交，在颜家护卫中的声誉反而不如铁鹰。”锦凤回忆道：“今日他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奴婢也觉得很是惊奇。”
“这么说来，颜家的护卫中，铁鹰地位最高，周真次之？”颜冰雪随口问道。
“少主子你糊涂了吗？”锦凤不解道：“铁鹰和周真不过是你身边护卫队的正、副队长，又怎么能和颜家的护卫首领相比，便是周真的父亲在世时也不过只是颜家的一个二等护卫罢了。”
颜冰雪面色一僵，倒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锦凤看了颜冰雪一眼，眼睛里闪过一丝悲伤，垂下眼睑，低声道：“不过，主子你放心，铁鹰和周真的武艺便是在颜家的一等护卫中也算得上是拨尖的了。”
“是吗？”颜冰雪低声道，心中却更多一份疑虑，“如此说来，今日他锋芒毕露，却是不符往日秉性？”
锦凤微微一震，瞬间明白了颜冰雪的意思，“的确是有些不合常理。”
“我本以为他是皇上的人，现在看来，倒是我错了。”颜冰雪眉头紧皱，“可这宫里，有谁还会在颜家身上费这么多心思？”
“会不会是颜大小姐那边的？”锦凤猜测。
“这仪凤殿上下哪里没有她的眼线？内殿之中还有彩娥，再安排周真未免多此一举。”颜冰雪摇头，接着道：“这周真生于颜家，对颜家的内幕知之甚深，又是随我一路来到上京，对我的身份也是清楚的，若不是皇上，那么他身后那个知道我身份的人可是一大隐患。”这种暗地里被人窥视，被人掌控的感觉可一点也不好。
“若他身后的人是皇上，主子不是更危险么？”锦凤倒是有些不解，“怎么主子却宁愿他的主子是皇上？”
“若他身后的人是皇上，我反而是安全的。”颜冰雪愁眉不展，却还是解释道：“假设周真真的是皇上的人，那么对颜家知之甚深的周真，不可能不把颜冰雪身为男儿身的事情上报给皇上，而对我身份一清二楚的皇上还会下旨诏我入京待选，这其中的缘由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而明知我身份，还能任由太后把我指给太子，那皇上的心思就很明了了，我的身份是一个对付颜家很好的籍口，皇上不可能不把它用在最后、最关键、最重要的时候，在这个重要时刻到来之前，我都是安全的。所以说，皇上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目前还不知道隐于何处的暗中的对手。”
听颜冰雪一说，锦凤的心中也有些不安起来，道：“说到底，这也是主子您的猜测，也许周真根本就没有什么问题。”
“但愿是我多疑。”颜冰雪苦笑，心中的疑虑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丝毫。如果说铁鹰是锦凤因为担忧弟弟的安危而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那么还有谁会那么关心一个虽有着少主之名却受尽欺凌责难的无用继承人的命运呢，竟然能那么早早的就安排下周真这样一个高手在他身边，甚至不惜埋没这个人的才华？而选择在这样的时候令周真显露他的过人之处，又是出于一个怎么样的目的呢？
两人正各自思虑，那边敬萍已来回话，说是程琴素到了。
程琴素掀帘进了内厅，给颜冰雪行礼，“琴素参见太子妃殿下。”
程琴素的面色有些憔悴，显然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好，按理说铮王打了胜仗，随行的她的父亲程昱也少不了功劳，可隐约有些明白颜冰雪计划的她却实在高兴不起来。虽说她已经选择了和父亲绝然不同的道路，可看着曾经的主子遭殃，一心扶持铮王的父亲将来要面对的挫败，依然会有些伤感。
“快起来。”颜冰雪伸手虚扶，笑道：“铮王大胜羌羝夷族，程将军功劳不少，怕是又要高升了，冰雪在这里主先恭喜谨妃娘娘了。”
程琴素心中雪亮，无奈道：“殿下，但有所命，琴素力所能及，定不推迟，还请殿下明示。”
颜冰雪赞许地点点头，便也直说了，“听说铮王率部追击羌羝族长哈奇兹已入新罗境内，令尊程昱将军想必也随侍在铮王左右。”
“是。”程琴素点头，看着颜冰雪，知道他必有下文。
“实话对你说吧，哈奇兹现在还不能死。”颜冰雪看着程琴素，目光灼灼，也不废话。“请谨妃娘娘传话给令尊，请他放哈奇兹西去。”
程琴素大震，下跪道：“殿下，这等关乎国家利益的大事，家父定会以铮王的意愿为主，绝不会听从琴素的，琴素纵然有心，亦无法做到啊。”
“令尊对铮王忠心耿耿，此时却有些糊涂啊。”颜冰雪淡然一笑，语气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大兴如今已经和我朝交好，边关已无所虑，现在羌羝又灭，边关可以说再无战事。铮王手握重兵，本已令皇上深忌，现在又功高镇主，外面百姓的传言令尊想必也有所耳闻，令尊可曾想过，铮王功成回京，会落到一个怎样的下场？”
“皇上素来英明，又怎会轻易绞杀功臣？”程琴素辩道，“况且，铮王乃皇上亲生骨肉……”
“天家无父子，琴素又怎么会想不明白？”颜冰雪叹息道：“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有功无功只需要他一句话罢了。”
程琴素面上血色尽去，却不肯放弃，“铮王忠勇，一心为国，绝不会因一己之私而纵虑归山……”
“做主子的可以不顾念自己的安危，但做臣子的却不能不为主子考量。”
“可是……”
“羌羝一日未灭，朝中无人可与夷兵对峙，皇上要平定西南，还得靠铮王，铮王的地位便无可动摇。”
“可以铮王之威，又怎么可能令哈奇兹丧家之犬逃出升天？”
“这便不是谨妃娘娘需要考虑的事情了。”颜冰雪淡然一笑，“娘娘只需把话带给令尊，令尊怎么做，自然也不是我们左右得了的。”
程琴素抬头望去，但见颜冰雪唇边的笑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瞬间便什么也明白了。如果铮王在与哈奇兹的对战中占据了如此明显的优势，却依然让哈奇兹逃了出去，那么在皇上眼中，铮王的用心就非常险恶了。
“其实，铮王现在拥兵十万，在西南又多有旧部，便是不回京城，皇上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的。”颜冰雪继续轻描淡写地道。
程琴素猛然抬头，看着颜头雪，太子妃这分明是暗示她怂恿父亲叫铮王拥兵自立？若铮王绞杀哈奇兹回到京城，纵然不被皇上秘密除去，怕也会落个终身圈禁的下场；可抗旨不回京城，留在军队，却不啻于造反，只会令皇上更加忌怛，更想想方设法除去他。她心中一寒，什么时候，铮王竟会被逼到除了造反，竟无一丝生机的地步？
“谨妃娘娘必不会让本宫失望吧？”颜冰雪道。
程琴素愣住，却没有反应。
“谨妃娘娘，殿下在唤你呢。”锦凤见程琴素没有反应，连忙轻推了她一把。
程琴素一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在颜冰雪面前发呆，不由大为惶恐，告罪道：“琴素失仪，还请殿下恕罪。”
颜冰雪知道自己这一番话的确过分歹毒，程琴素一时受到惊吓也是情有可原，于是便放缓声音道：“一切就拜托谨妃娘娘了，谨妃娘娘可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才是。”
程琴素心里升起一种无力回天的感觉，可她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只在片刻迟疑后便咬咬牙道：“殿下且请放心，琴素绝不教殿下失望。”她那忠心耿耿的父亲，纵然明知道这是一个陷井，也绝不肯放铮王回京冒险的吧？
颜冰雪满意的点点头，“你去吧，但愿一切都能尽如人意。”
“琴素告退。”
程琴素行礼后退出门去，观其脚步之沉重，想必心中也很不好过。
颜冰雪却不及多想，吩咐道：“把彩娥叫来。”
锦凤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彩娥也来了。
“给颜大小姐传个话，眼下各方寻找郑王下落的人不少，可真正希望他回到京城的恐怕不多，可是，郑王还不能死。”颜冰雪郑重地道：“请颜大小姐尽快找到郑王，勿必在太子回京之前找到并护送他回京城。”
“奴婢遵命。”彩娥跪下领命。
待到彩娥也出去了。颜冰雪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接下来，就看老天爷肯不肯帮我了。”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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