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大巴司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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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了。
一声炸雷把车上很多正昏昏欲睡的人给惊醒，就在人们正嘈杂地讨论着这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时，司机回答先前邻居问题的话也变得不甚清晰：“……没有啊，我们昨天晚上就和好了，没有人出去。”
邻居也被这雷鸣闪电吓了一跳，正抱怨着这突如其来的鬼天气，并没有听见司机突然低沉下来的声音。
但还是有人听见了。
方窥星直起腰，定定的看着古怪地说完了那句话后，恢复了正常继续和邻居一同抱怨天气的司机，皱起了眉。
“你在看什么呢？”刚刚巨大的雷电也让何秋晓一惊，回过头就看到了方窥星严肃的样子。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说道：“司机？他怎么了？”
“是我太大意了。”
“啊？”何秋晓有点摸不着头脑，大意什么？难道这个司机有问题？可是……何秋晓也跟着看了一会儿司机，没什么问题啊。总不会是觉得开车聊天不安全吧？
方窥星没有回答他，只是摇了摇头，继续盯了一会儿正聊着天的司机才靠回了靠背。
雨实在太大了，没有雨刮器的客窗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样子，只觉得整个天地都被雨水吞没。
“师傅，雨这么大，找个路边停一下等这一扫雨过了再走吧！”车里有乘客喊道。
司机听到之后大声应了句“行哦”就小心地开到了路边停下。好在刚出发没多久，没上高速，不然停车都是个麻烦事。
何秋晓用肩膀挨了挨方窥星，睁大了眼睛问道：“怎么了呀？”他抬头看看周围没人注意，又凑过去低声说，“司机是不是有问题啊，我上车的时候看到他手上好脏，裤子上也好多土，都没抖干净。”
“土？”方窥星思考了一下这个信息，抬起眼对着何秋晓说道，“我去问问司机大概什么时候能到城里，没什么问题，你不用担心。”
说完就起身从过道往前走去。他轻巧地避过了堆放在过道上的各种行李，不一会儿就到了司机旁边。
何秋晓的目光随着方窥星的动作而去，他看到方窥星走到了司机旁边就弯下腰指了指外面的雨，和司机说起话来。可是因为车内环境太过嘈杂，何秋晓根本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感觉没两句话的功夫方窥星就点了点头回来了。
方窥星刚在位置上坐下，何秋晓就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是不是说雨小了才能上路啊，这个他哪里晓得哦。”
方窥星说道：“嗯。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应该很快雨就小了。”
风雨交加，脆弱的树叶被卷到了空中，伴随着大雨打在了班车的表面。即使车外风雨大作，车内依旧保持着先前的闷热。
“咦，好臭啊，你闻到了吗？”靠近车头的女生皱了皱鼻子，闻到了一股隐约的臭味，说不上来是什么，连忙拍了拍旁边的朋友问道。
“嗯……我也闻到了！这什么味道啊！”朋友也凝神闻了一下，那股臭味细闻之下十分地古怪，有点像是在太阳下暴晒过的□□干。
味道逐渐蔓延，从车头渐渐往后而去，但总是隐隐约约的，却能让人真切的感受到。
正在车内开始有更多的人注意到这股味道的时候，司机发动了车准备继续出发了，何秋晓往窗外一看，雨果然小了很多，已经能看清路了。
臭味若有若无，何秋晓见雨小了，赶忙把车窗开了一道小缝透透气。在转头开窗的几秒钟内，他没有看到身边人的眼睛闪过了一道金芒。
果然，窗户开了之后就好了很多，不一会儿这股隐约的味道就消失了。
“刚刚那个味道好奇怪啊，怪恶心的。”何秋晓皱着眉说道。
方窥星点了点头，也不老盯着司机看了，拿过何秋晓手中吃了快一半的焦糖味瓜子就又开始“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在刚刚靠近司机之后，他好像确定了什么。
方窥星吃瓜子的样子很可爱，也很迅速，手指抓住瓜子放在门牙上啃一下再转动一下就好了，而且他啃瓜子的时候总是专心致志，眼里放不下其他任何东西。
何秋晓觉得有点好笑，看了一会儿就从包里抽出了一瓶水递给了方窥星，说道：“别吃这么快，瓜子吃多了太干了，你喝点水咯。”
沉迷瓜子的方窥星看了一眼递到了眼前的矿泉水，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瓜子，道了声谢后拿起了矿泉水瓶，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后立马又开始了瓜子大业。
何秋晓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一会儿班车就开到了回城路上最长的一座桥上，这座桥足有两公里长，而且很高，下方流动着因为暴雨而翻涌的河流。
邻居正继续聊着天呢，眼睛一晃看到了穿着短袖的司机小臂上有一道青紫。他打趣道：“你看你昨天晚上吵架几凶哦，手都被你老婆打乌了。”
司机听了这话反应很大，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对着邻居吼道：“哪来的什么伤，我老婆怎么会打我，她不可能弄伤我！”
异变就在此刻发生：车下方传来了一声闷响，随后车子便稳不住方向开始左右疯狂移动，眼看着就要掉下高桥，尖叫声此起彼伏！
方窥星站起身正打算动作，就看到司机死命地踩着刹车，双手紧紧地把方向盘向左转动，终于在最后一刻扭转了方向，撞上了中间的桥墩！
巨大的轰声响彻天际，车上所有的人全都七扭八歪，因为刚刚突如其来的碰撞，不少人都受了些轻伤。
方窥星也因为最后那一下直接倒在了何秋晓身上，刚准备爬起来就发现何秋晓用身体紧紧地护住了自己，心跳声从他紧贴着自己的背部传来，扑通、扑通！
但这个时候没时间多去感受，方窥星拍了拍何秋晓的腿，坐起身就抓着他看看有没有受伤。
好在虽然事发突然，何秋晓也只是背上有一些车窗玻璃爆裂后散落的碎片，他松了口气，正准备往前去看看的时候就被何秋晓抓住了手腕。
他回头看到了何秋晓含着怒意的眼光。
“你刚刚在干嘛啊，为什么突然站起来？！现在跟我下车，别乱跑！”何秋晓吼完看了看车内的一片狼藉，转头拿窗帘缠住手锤掉了剩余不多的窗玻璃，又拽着方窥星说道：“你先下去！”
方窥星难得看到生气的何秋晓，愣了一下，随即沉默着听他指令而动，轻巧地跳下了班车，又回头给紧接着他跳下来的何秋晓挡了一下。
何秋晓毕竟还是个高中生，跳下车之后回头看到这样的惨状不由心慌，回头瞪了方窥星一眼就赶忙跑过去接那些也学着他从车窗上跳下来的人。
没过一会儿人就都下来了，万幸的是没有人伤到无法走路的地步，都是一些被玻璃划破的小伤。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到了离班车较远的位置，站在雨中看着浓浓的黑烟从损坏的班车上升起，到这时劫后余生的感觉才涌上心头，不少人都直接坐在了地上开始发泄刚刚的恐惧，痛哭了起来。
何秋晓也惊魂未定，唇色苍白，却始终抓着方窥星不肯放手。
就在这时，一个男声惊讶地喊道：“老刘呢？！老刘怎么还没下来！”
何秋晓一看，发现是刚刚和司机聊天的那个男人，难道司机还在车子里面？！
一阵惊呼突然在人群中响起，何秋晓随着人们的眼神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动作古怪的人从冒着黑烟的班车旁走了过来！
从那个人的衣服来看应该是司机大叔，可是他露出的两只胳膊上却有着大片的青紫，整个人的肢体也不很协调，僵硬着手脚一顿一顿地向这边走过来，最让人感到害怕的是他的脸：他的眼球完全上翻了过去，全是眼白！似乎是刚刚碰撞到的原因，他的额头破了个口，却没见一滴鲜血流下来，只看到他的脖子上还有正缓慢而上的青紫瘢痕！
随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先前闻到过的那股臭味在此刻更加明晰，分明就是从司机的身上发出来的！
诡异的情况让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去，甚至随着他一步步逼近，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何秋晓看到这个景象也有点心里发寒，这个司机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之前那个黑裙女人一样，他拉着方窥星往旁边走去，想要尽可能地远离这个不详的存在。
突然，司机从嗓子眼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嘶吼，加快脚步向前方冲过来，人群中几个彻底被吓到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了尖叫，所有人都往旁边躲去！
就在他冲到一个腿软走不动的女生面前的时候，他踉跄了一下，好像被什么阻了一下，继而又往前扑去，直接掉下了高高的大桥！
在这样惊险的时刻，没有人注意到掉落在地上的两颗瓜子。
司机掉下桥的最后一刻终于清明过来，不甘和解脱同时涌上心头，身体飞速下落，在半空当中他就已经彻底僵硬，尸斑终于漫过了他的眼球。就在他的身体重重地砸落在水面上的时候，有一缕谁也看不见的淡淡的雾从他眉心升起，晃晃悠悠地往上飘去，缠绕在了方窥星的指尖。
方窥星看着手指上的淡雾犹豫了一下，感受了一会儿上面所携带的情绪，最终还是将其握在了手心，纷乱的记忆随即接踵而来，直冲到了方窥星的眼前！
他叫刘卫国。
昨天晚上和妻子吵架，推搡间他不小心摔到地上撞到了后脑，刚准备爬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天旋地转，随即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慢慢远去。
妻子很害怕，她把自己用蛇皮袋装了起来，拖到旁边的山上埋了。
平时看着瘦瘦弱弱的，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力气。
虽然他已经死了，可是他能感觉到一掊掊土落在自己身上，还有妻子一边挥动铁锹一边止不住的眼泪，也随着土块落在了他身上。
她肯定被吓坏了。
当初还没结婚的时候，她就老爱哭，每次都要自己想办法哄。结了婚也常常着急，孩子都上小学了还是这样。昨晚吵架只是因为一件小事，她越说就越难过越生气，偏偏自己也因为上了两天夜班心情不好，才吵起来。
要是和以前一样，哄一哄，一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她平时一个人持家肯定也很累，我这次怎么就，怎么就不哄哄她呢？
以后她就一个人了，要是自己被发现，要是她被抓起来，以后还怎么活啊。
刘卫国已经渐渐放空的思维正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有一股莫名的冲劲冲进了自己身体里，他有力气爬起来了！
他努力地扒开了身上的土，正好看到蒙蒙亮的天空，还来不及欣喜，就听到了一个让他如堕冰窖的声音。
“你还有三个时辰可活，要报仇可得赶紧了。”
他回头寻找，正撞进一对戏谑而邪性的眼眸，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回过神的刘卫国想：报仇？我……要去找她，报仇吗？
他哪里舍得。
有的人死了，魂魄仍然凝聚不散，是因为一口怨气。可不论是怎样，终归都是因为执念。刘卫国当然是不想死的，在失去意识的时候他惊恐、害怕，可占据他内心更多的，是爱。
爱，也能成为执念。
刘卫国受的教育不多，第一次经没媒人牵线看见她的时候，眼睛就移不开了。那个时候的他紧张地站在她面前想，以后要是能娶到这个人，一定一辈子对她好！
可是没有一辈子啦。
他从来都不聪明，想不到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只能先去上班。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不管怎么说，她已经不会被怀疑了。
“方窥星？方窥星！你怎么了！”
身体被不住摇晃，眼前的景象随着最后的落幕渐渐淡去，方窥星睁开眼，看到了何秋晓担忧的双眸正紧紧地盯着他。
眼神交汇的时候，何秋晓眨了眨眼，主动避开了。
随即他再次看向方窥星，问道：“刚刚怎么了，突然就闭着眼睛站着不动了，吓死我了！”
方窥星仿佛感觉到了刚刚背上传来的另一个人的心脏“砰砰”声，结合着方才眼神的交汇，好像有点……他压下了心底突然产生的异样，对着何秋晓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就是有点头晕，站了一下缓过来了。快叫人报警吧。”
何秋晓也说是，忙招呼着旁边还不在状态的众人报警，又去桥边往下观察下面的情况。
方窥星回想到刘卫国记忆里的那双眼，沉下脸叹了口气。
在黄龙山上那缕青烟升起之后，有什么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冲出牢笼的它挣脱了束缚，随手一指就点化了一个迷途的执念，和一个本不该发生的梦。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大巴司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