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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挑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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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有意思,”段正尧同样放低了语调,“你既然叫我一声段二爷,就该知道——我那名义上的大哥是什么人。”
“军部的冯宁远冯上将,大名鼎鼎。”
段正尧冷笑不语。
田中良子不为他的表情所动:“人人都说冯上将忠心爱国,平生最痛恨我们日本人。可,那是冯上将,不是段老板,不是么?”
方才还叫他段二爷,现下这么快就改口段老板,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她有意把他和冯宁远的关系扯开。
“田中小姐,是什么给你的自信——在我大哥痛恨你们,在我三弟被你们害死的前提下,还敢来找我这个段二爷,说什么‘统一战线’的鬼话?”一声低沉悦耳的笑自段正尧唇间溢出,他直起食指,点了点太阳穴,“我段正尧,看起来可像那种脑子拎不清的人?”
田中良子不慌不忙。
“谁敢小瞧华东区的段大财神爷。段老板若是有做过调查,便该知道,害死彭三爷的可不是我们,而是九门。”
“的确,挥刀的是九门的张启山。”段正尧没了耐心,“可在背后推了一把,让那个蠢货主动撞上刀刃的,是你们。”
见到他的反应,田中良子非但不急,反而得逞地笑了起来。
“没错,是我们。可段老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冯上将与彭三爷——你对他们的情谊是否高于唾手可得的利益呢?”
段正尧毫无情绪地看着她。
“不——应该说,您早就厌烦了吧?”
田中良子那一双仿佛能透视骨髓的眼睛,着实令人心中生厌。
“你倒是知道得多,”段正尧道,“有什么话,不妨一次性说了吧。我的耐心有限得很。”
“您与那两个人称兄道弟,不过是碍于情面,还有共同利益的需要。可那两个人,一个是迂腐刻板的武夫,一个是蠢笨不堪的粗人。如今您已是华东的第一财神爷,羽翼丰满,等闲人无法再给予你助力。更别说他们一个死了,一个对你颐指气使。同样是守望互助的盟友,段老板何不换一个更大、更有诚意的呢?”
段正尧仿佛被她逗笑了:“你能给我什么?”
“一个强大国家的支持。”田中良子说得掷地有声,胜券在握,“冯宁远再如何,也不过是一区的一位上将。一个不曾走到顶端的人,又怎么能和国家机器相比?”
“说得有理,”段正尧敷衍地抚掌,眼中的冷意沉淀,几近冻结成冰,“可我毫无兴趣。请回吧。”
田中良子不甘地咬牙:“段老板,你可要想清楚了——”
话音戛然而止。
一只冰凉的枪管顶着她的脑门,惊得她后背一凉。
“段老板真是——”田中良子恨恨道,“深藏不露。”
田中良子对自己的身手一向自信,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毫无反抗能力地被人威胁的一天。
刚刚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她连对方的动作都没看清就已陷入下风。
——情报里可没有说段正尧会武,更别提这鬼魅般迅速的身手!
段正尧没有理会她的挑衅。
“想要活命,就让房顶上的几个人滚。”
田中良子一惊,她死死盯着段正尧的眼睛,好似陷入了一潭黑色的、择人而噬的漩涡。
那是毫不遮掩的杀意。
犹豫片刻,她大声喊了一句日语,让蛰伏在高处的忍者撤离。
“我已经表示了我的诚意,段老板——”
话未说完,她感到后颈被冰冷的硬物重击,意识被整个拖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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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三鞭?”张启山皱眉,目光如闪电般刺向解九,“你刚刚说——彭三鞭?”
“诶,佛爷,我知道你不信,可你想想,小九是开这种玩笑的人吗?”齐铁嘴耐不住寂寞地来回踱步,“怪哉,怪哉。难不成真是那老粗借尸还魂,找我们报仇来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
“不管是人是鬼,还是装神弄鬼,能杀他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佛爷果然霸气。”齐铁嘴毫不吝啬地拍了一记马屁,“小九你再说说,那‘彭三鞭’是怎么和你撞上的?”
一直若有所思的解九便将他看到的描述了一遍。
“这可真玄了,”齐铁嘴道,“难道是新月饭店又找了个‘彭三鞭’,想借着未婚夫的名头把他们的小姐带回去?”
张启山的眉峰皱得更紧。
“不像。”解九摇头,“尹姑娘是新月饭店的大小姐,尹老板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性格。若尹老板有意带尹小姐回去,派来的一定是尹家的人。”
“哎?该不会之前的那个彭三鞭也是假的,这个才是正主吧?”
对于齐铁嘴的惊呼,解九和张启山都无动于衷。
“不可能。”张启山冷静道,“二爷与彭三鞭早年就有一面之缘。在火车上偷请帖的时候,二爷与彭三鞭交了手——那个人确实是彭三鞭。”
解九认同张启山的看法。
“我与二爷遇见的那位‘彭三鞭’,谈吐不俗,气质不凡,与传闻中的西北一霸毫无相似之处。”
解九顿了一顿,“他的动机不明,好像故意想要引起我们的注意。”
张启山笑:“这是挑衅。”
解九的唇角亦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哎呀你们两个,都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就我一个人在这瞎着急,”齐铁嘴停下踱步,左右张望,“佛爷,尹小姐呢?”
“尹家来人,她自然要去见上一面。”
“什么?!”齐铁嘴忍不住惊呼,“佛爷你不是吧?你就不担心她被尹家的人带走吗?”
“我只担心你的嘴能不能闭上。”张启山两指交叠,轻轻敲打楠木书桌,“她走不走,与我何干?”
“嘁,希望人走了你还能这么说……”齐铁嘴撇撇嘴,低声嘀咕,“现在就硬吧,总有你着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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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长沙城东的婵娟阁。
尹新月咽了咽口水。
“大伯——?”
从小到大,她第一次见到和善的大伯露出如此威严的脸色。
严峻得让她有些心慌。
“大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平时不管她再怎么任性,大伯都只是无奈地教育她,从不曾凶过脸。
可今天,一听到张启山杀死了彭三鞭的消息,大伯竟然猛地变了表情。
再听她提起白天发生的事,大伯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新月,立即跟大伯离开这里。”
“我不——”
拒绝的话被大伯眼中射出的锐光堵住。
“胡闹。”尹家大老爷重重将茶盏一掼,“如果你的描述属实,你今天看见的人,极有可能是华东的那个……”
未尽的话语被尹大老爷含糊吞下。
“总之,那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角色。哪怕是我和你爹,也不想轻易去招惹那人。”
尹新月眸光一闪。
“所以……真正的彭三鞭已经死了,我今天遇到的是爹和大伯的熟人?”
“可是大伯,那人到底是谁?”这个年轻女孩的眼中全无惧意,“我瞧他和我年龄相仿,竟然能让您和爹这么忌惮?”
“正是因为年纪轻轻,他那手段和心性才更叫人胆寒。”尹大老爷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你当你爹为什么将你嫁给彭三鞭那个草莽?他想和‘那人’交好,却也知道对方的危险,这才退一步,选了彭三鞭当女婿。”
尹新月脸色难看。
“爹想和那人扯上关系,就把我随随便便嫁给一个粗俗卑劣的莽夫?!”
“新月!”
被叱喝的尹新月极快地恢复冷静,只除了紧抿的嘴角,再看不出别的异常。
“那人——和彭三鞭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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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与彭三鞭是什么关系?”
明亮静谧的棋楼中,正专注于棋盘的解九突然开口问道。
他的对面,正坐着那个冒认彭三鞭的年轻公子哥。
他不知道这位“彭三爷”主动上门找他的用意是什么。可既然对方不按常理出牌,与其小心谨慎地试探,倒不如直白地对质。
解九手执一枚白子,透过袅袅升腾的白雾,目光泠泠地看着对面之人。
二十出头,面容俊美,风姿濯濯;坐姿看似端正,却无一处不透着随意与闲雅。
连着素净修长的指节间携着的一枚黑色棋子,更给人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好似在他面前的人,不属于这个时代。
——“魏晋风流”。
无端的,解九的脑中冒出这么一个词。
眼前这个人,确实有着与他身上的西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气质。叫人见之难忘。
解九落下一子,垂眸审视棋盘。
先前的那一句对质,解九本以为对方不会回答。
可那年轻的男人再一次颠覆了他的认知。
“你们九门中人是什么关系,我与彭三鞭便是什么关系。”
解九抬眸,对上一双幽深、看不清任何心绪的眼睛。
“久仰解老板大名,在下有一礼,要送与解老板。还望解老板莫要推辞。”
男人抚掌一击,便有两个脚夫扛着一卷毛毯,自棋室的侧门闯入。
毯子展开的一瞬,解九素来冷静的眸光蓦地一颤,更是因着猛烈站起的动作,拂落了数颗棋子。
那被当做礼物送进来的,是一个人。
一个日本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