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郡主》晏央

4、第 4 章

　　“公主殿下，皇帝叔叔告诉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假山眼看着就要倒了，咱们可不能过去，不然，若是被伤着了，可就不好了。”柳清韵皱起眉头，小脸上满是不赞同之意。

　　“什么‘咱们’？本公主是让你过去！本公主看这假山好得很，听闻皇祖父在将命人这假山搬来，正是取这假山吉祥的寓意，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危墙’了？莫非，是你故意寻了个借口，想要违背本公主的话？”二公主眼风斜斜一扫，凶狠地盯着了柳清韵，着实咄咄逼人。

　　“这假山曾掉落之事，我不信公主殿下不知。去岁，福王府小郡主调皮，爬上了这座假山，谁知假山坍塌了一块，导致小郡主落入水中，受了惊吓。幸好护卫援救及时，小郡主这才安然无恙，化险为夷。自那以后，母后就下令禁止公主皇子们靠近那座假山，只待找好时机将那假山推翻重建。”

　　柳清韵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二公主：“我原以为，公主殿下起了好奇心，这才想着与我一道去假山谈个究竟。怎么，听公主殿下的意思，竟是公主殿下知道站在那座假山下会出事，故意让我过去？”

　　二公主一时有些语塞：“你，你在说什么呢！本公主故意害你？笑话！你有什么价值，让本宫故意来害你！”

　　若是柳清韵突然出了事，二公主她们定会拍手称快。但这样的事，在人前，自是不能承认的。因此，二公主只竭力表现出她对柳清韵的不屑，仿佛贬低柳清韵，能够提高她自身的身价似的。

　　“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柳清韵眼观鼻鼻观心。对于二公主所说的话一律不反驳，对于她的要求一律不遵从。反正假山那里，她是不会去的，那儿给她带来了很不好的感觉。

　　二公主见柳清韵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忍不住愤愤往那假山走了几步：“你这胆小鬼，今个儿就让你看看，这假山到底有没有危险！我是不是在故意害你！”

　　二公主其实对假山崩塌伤人的事，还是有几分信的，不然，也不会刻意引着柳清韵去假山那儿。

　　因此，二公主往假山那儿走了几步，便站在那儿不动了，保持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回过头，得意洋洋地对柳清韵道：“看吧，什么事儿也没有！”为了显示她轻松的状态，她还蹦跶了两下：“你还不快过来！”

　　话音刚落，二公主身后突然出现了巨石滚落的声音。她震惊地回过头，就看到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头正正砸在她脑门儿上。她顿时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柳清韵：“……”

　　柳清韵还在怔愣之际，二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秀芝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忽然发出了凄厉的哭声：“来人啊，快来救二公主！二公主被永福郡主推到假山下，让石头给砸着了！”

　　二公主在算计柳清韵的时候，特意选了个人少的地方，以免自己的计划被人干扰。虽说最后出了意外，被假山上滚落的石头砸到的成了二公主自己，但眼下的情形倒是方便秀芝把罪名推到柳清韵的头上。

　　要说秀芝这宫女，也是个伶俐的，不伶俐也不能被二公主看中，选为大宫女。她在发现二公主被砸后，察觉到自己很有可能会因为没有保护好主子被纯妃治个失职之罪，几板子下去只怕小命都要没了，因此便果断决定祸水东引。

　　——纯妃母女一向颇为嫉恨永福郡主，若是纯妃发现害了二公主的是永福郡主，定然会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永福郡主身上，她正好可以逃过一劫。

　　总要有人为二公主受伤之事负责的，既然如此，还是让永福郡主来担了这个名头好了，横竖也不算冤枉了永福郡主。二公主会去假山下，本就是被永福郡主激的。

　　这般想着的秀芝，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件事的本质，是二公主要害永福郡主没害成，结果自己遭了秧。永福郡主只是不愿按照二公主所想的去假山那边被砸，竟也成了一种过错。可见这宫中不乏黑白颠倒之人，明明是自己的错，却非要怪在别人身上。

　　……

　　二公主受伤之事，在宫中激起了很大的波澜。

　　小小一个人，无知无觉地躺在榻上，犹在昏迷之中，额头前抱着厚厚的几层纱布，犹有血迹渗出，看着好不可怜。

　　纯妃搂着女儿，心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我可怜的儿啊，你好端端地去游御花园，怎么就被人害得半死不活了啊！我平日里连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你，今日你却让那石头砸出那么深个伤口，该有多疼啊！母妃看你小小一个人遭了这么大的罪，恨不得以身相代！”

　　想到太医说，二公主额头的伤口很深，日后怕是要留疤，纯妃就对柳清韵恨得牙痒痒！

　　她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毁了容，日后可怎么办！虽说皇家公主不愁嫁，但有资格尚主的，无不是家境极好的青年才俊，人家凭什么放着好端端的公主郡主不要，来娶一个毁了容又脾气差的公主？若要让二公主低嫁，纯妃的儿子三皇子就失了一大助力，纯妃终究不甘心。

　　这一刻，纯妃对柳清韵的恨意达到了极点。凭什么她的女儿出了事，害她之人还好好儿的？她要让柳清韵付出代价！就算这件事不是柳清韵干的，也必须是！

　　元熙帝本来对纯妃无休无止的哭闹有些不耐，如今见了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全然不见往日里的嚣张跋扈，想着她到底也是一番慈母心肠，倒是有些心软：“让太医好好为涵儿治疗，未必就会留疤。若是需要用到什么药材，只管来问朕要。”

　　涵儿是二公主小名。

　　纯妃擦着眼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那害了咱们涵儿的人……”

　　元熙帝皱紧眉头，看向了站在一旁，一脸恬静乖巧的柳清韵，实在不相信她能做出推公主下水之事。柳清韵性子又温又软，平日里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了，哪里会主动害人？

　　“这件事，还需好好调查调查，稍后再说吧。”

　　“是。”似是笃定柳清韵不可能为自己脱罪，纯妃见她没有被当场定罪，竟一点儿也不着急：“臣妾相信，皇上定会还涵儿一个公道的，那害了涵儿之人，定然不得好死！”

　　她说着这话时，阴冷的眼神一直盯在柳清韵身上，仿佛下一刻就用眼神把柳清韵给杀死。

　　周皇后上前一步，将柳清韵护在身后，挡住了纯妃看向柳清韵时那刺人的目光。

　　“孩子面前，说什么死不死的？也太晦气了些！那害了涵儿之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在这件事情调查清楚之前，纯妃不可针对噗噗，噗噗是皇上钦封的永福郡主，论品级虽说不如咱们宫里的公主，却也不是可以随意欺辱的！”

　　“本宫体谅纯妃你的心情，这才对你几次三番的失礼视而不见，可若是再让本宫看到纯妃针对噗噗，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皇后娘娘倒是袒护这个害了我儿的凶手！也对，反正伤的不是您自个儿的亲闺女，您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臣妾倒是忘了，皇后娘娘没有自己的亲闺女，难怪感受不到臣妾的痛！”

　　元熙帝听纯妃越说越不像，呵斥道：“纯妃，不可对皇后无礼！”

　　“是，是臣妾失仪了，只是臣妾一看到涵儿的样子，心里就难受……”

　　别看纯妃在周皇后和柳清韵面前那般凶悍，与元熙帝说话时却是十分惹人怜爱。元熙帝本想训斥纯妃几乎，终究没有开口。

　　……

　　宫中发生了这样的事，万寿宫中的太后自然不可能没有耳闻。

　　她在得知二公主被假山上滚落的石头撞到，宫中人纷纷传言是柳清韵所为后，动了大怒，下旨将那些嚼舌根的太监宫女全部乱棍打死。

　　甚至，她还顺藤摸瓜，查到了散布这些谣言的是纯妃，命纯妃去了祠堂罚跪。

　　“噗噗不可能害二公主，日后，若是再让哀家听到这些不实的话语，你这一宫主位也不必做了。”太后冰冷的话语，让纯妃浑身上下打了个寒颤。

　　纯妃没有想到，太后竟连查都没有查过，就这般维护柳清韵，明明涵儿才是她嫡亲的孙女！

　　可她在称呼柳清韵时，唤她噗噗，在称呼涵儿时，却直接唤二公主，远近亲疏，一目了然。

　　被二公主身边的宫女诬赖时，柳清韵没有落泪，面对众人怀疑的目光时，柳清韵没有落泪，可一回到万寿宫中，回到太后身边儿，柳清韵的泪水，就突然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像极了一个受尽委屈的幼崽，终于回到亲人的身边时，寻求亲人的庇护。

　　“皇祖母……”

　　太后心疼地一下子把柳清韵搂入了怀中：“噗噗不哭，乖，皇祖母知道，你是绝对不会做这些事的。你放心，皇祖母一定还你一个公道，绝不会让那些人议论你！”

　　柳清韵趴在太后的怀中，觉得无比温暖。

　　元熙帝虽宠她，但这份宠爱在她与他的亲生女儿起了争执的时候，还是打了折扣；周皇后虽宠她，却碍于身份，只能在纯妃发难的时候把她护在身后，只有太后，能在事件还没有调查清楚的时候，斩钉截铁地告诉众人，她不可能做这种事。

　　太后是如此的信赖她。

　　这一刻，柳清韵觉得，太后就像是自己的亲祖母似的。不，哪怕是自己的亲祖母，也未必能比太后待她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