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脸》容弈公子

7、悯生

　　最近闲来无事，我带着莫悔，藥玥，还有一个跟屁虫天道，去了海边，我独自晃荡在海岸上，任由藥玥拐带莫悔，毕竟还有天道跟着他们，我又瞎担心些什么呢！
　　我在海边捡到一块石头，它奇怪的形状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悯生。
　　悯生是一个皇后。
　　事实上，我们是在她成婚前认识的。
　　那时的我也未曾开店，只是整日的游山玩水。
　　我和悯生是在一个百花宴上相遇的。我坐在百花亭下，看着水中的莲怔怔发呆。
　　我忽略了耳边闹个不休的争论声，这百花宴是为了让这各色各样的美人彰显其姿吗？
　　当然，我也是众人聚焦的中心，毕竟这皮相还是我比较满意的一张。
　　悯生是唯一一个不施粉黛的女子。注意到悯生，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怜惜花的女子，也是唯一一个我觉得有趣的人。
　　她的命格很差，却也可以说是很好。天生的凤格，必定坐上后位。
　　我觉得有趣，便与她相交。
　　她说她的名字是一位得道高僧所取。怜悯众生，这是她此生的宿命。
　　她也曾说她不信命，之所以怜悯众生，不过是为了顺应天性。
　　我闻言只是笑了笑，留下一支玉钗，让她有事求我时将玉钗折断。
　　悯生是上任帝王亲自为皇帝选的皇后。因为那位高僧批过她的命格，最高贵的后位。
　　悯生出嫁时，十里红妆，一路飘洒的桃花纷纷扬扬，很美，却是掩盖不住的凄凉。
　　后宫有时比战场更可怕。
　　我在山河间四处游走，直到我感觉到玉钗被折断。
　　当我出现在悯生面前时，我两皆是一惊。
　　悯生自嘲的笑了笑，“我还以为公子只是跟我开个玩笑，没想到公子真的能来。”
　　“我也没想到，传说中的拥有凤格的悯生会此番落魄。”我看着她被划破的脸，身上结了疤的伤痕。
　　“公子还是这般的一针见血。”
　　“怎么，悯生还是怜悯众生吗？”我勾起唇角。
　　“我怜悯众生，可众生未曾怜悯我。那得道高僧又是如何为我批的命格？”
　　“这个本是天意，又何必去计较。毕竟泄露天机是违反天意的。”
　　“那么公子能否为悯生做一张绝美无双的脸。悯生想要报仇。”
　　“好啊！美人皮囊。啧啧，不错。”
　　我戏谑的勾起她的下巴，“既然悯生想要，本公子定会让你满意。”
　　我为她做了一张美人皮，将这座关了她身心的宫殿一把火烧了，这才带她离开。
　　“这张脸一旦粘上去，就没有办法取下来了。”
　　“无碍，麻烦公子了。”
　　“悯生，这张脸，可还满意？”我的手指轻轻的从她的脸边滑过。
　　“公子的手艺果真是不一般。”
　　佳人风姿绰约，美目烟波流转，薄唇未点却比朱红。
　　只是卿本佳卿，奈何放不下？
　　“悯生，帝王本就无情。你为何放不下呢？”我转过身看向窗外飘落的桃花，不过两年的光景，当初的十里红妆，变成了这般落魄。
　　“爱可以让一切发生，也可以毁灭一切。”她眉眼里的恨意无法掩藏。
　　“人果真是种奇怪的生物。”我低笑，“悯生，报仇可不是这样做嘴上功夫的。你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又如何做到？”
　　“悯生警记公子的话。”
　　“悯生的愔姝，本公子打理好了。该还给你了。”我把玉佩丢还给她。
　　愔姝是悯生及笄时开的，悯生的才能不仅限于琴棋书画，经商，兵事，均有涉猎。
　　只可惜帝王有眼无珠。
　　悯生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已改头换面，唤为胭脂。
　　我也问过她为何取这样一个普通的名字。她却摇摇头，不解释。
　　帝王果真是薄情的。后宫三千，美人不可尽数。悯生的那张新脸，举世无双，没过多久，悯生再次被接进宫。不过这次不再是世人所知的命属凤格的悯生，而是愔姝的老板，胭脂。
　　我看着她每天带着帝王歌舞升平，帝王荒废政务国事，“悯生，你想毁了这天下吗？”我只是看着她，“怜悯众生的你其实憎恶众生。”
　　她没有说话，只是笑。
　　“帝王荒废政务国事，果真是厉害，自古以来，君王难逃美色。”我摇摇扇子。
　　“那公子不喜美色？”她眼波流动。
　　“美色于我不过是一张皮囊。本公子倒是想看看悯生如何借用这张美人皮囊颠覆这苍生。”
　　悯生焚香，弹琴。而我则坐在美人榻上看着帝王如何在她手中一点一点走向灭亡。
　　“悯生，他的生命力愈发衰弱了。”我勾起一缕头发。
　　“这世间民不聊生，究竟是帝王错，还是……？”我让每一个字在舌尖流转，看着悯生脸上的坚持一点儿一点儿的破碎。
　　“你还是不舍众生生灵涂炭，悯生，本性难移啊！”我拍拍她的肩。
　　“公子可否告诉我，为何游于世间？”她低下头笑了笑，却又抬头看向我。
　　“不过为了玩乐罢了。世人生灵涂炭亦与我无关。或者说我游离于世间之外，却与世间息息相关。”我品着这徒有其表的皇宫里最好的茶。
　　“茶留余香，齿间留痕。果真是好茶。只可惜泡茶之人心不平，气太躁，毁了这茶叶。”我叹息一声。
　　“这宫中之人，为何看不见公子？”
　　“因为脸。”
　　“公子是以卖脸为生吗？”
　　“卖脸，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我可不想再承包这后来之事了。不然这售后服务太累的话。本公子估计会心力交悴的。”我戏谑道。
　　“那公子想在哪里开店？”她只是淡笑了一下。
　　“在所有人的心里开。卖脸这种东西，还是得看心情好不好。”我把玩一枚花生。
　　“那胭脂该是公子的第一位客人了。”
　　“帝王该醒了。本公子就先走了。”我把那枚花生扔回桌上。
　　我是天下人共有的心魔。即使是帝王也有心魔，帝王的心魔起源正是悯生，不然他何必此番疼爱现在的悯生？
　　那年的十里红妆，若是不爱，又怎会给她此番阵容？半个月前的大火，若是不爱，又怎会分辨得出胭脂的本来面目？
　　悯生，怜悯众生，却忘了怜悯帝王，怜悯自己。
　　我是心魔，又怎会不知他们之间的纠葛？
　　他们十世的纠缠，成就了今生今世的孽缘，他们相爱却注定不会相守。
　　“容弈公子，孤，愿以这江山，换悯生此生安宁。”那世间至尊的卑微只是为了换心爱之人的一世安宁。
　　“这个，本公子可无法交换，毕竟我无法左右一个人的想法。”我笑着拒绝了他。
　　他却以他的做法告诉了我他的意愿是多么强烈，宠爱胭脂，毁了整个天下。
　　胭脂不是我的第一位客人，她只是我第一笔生意的受益人罢了。毕竟她要的一切全是帝王以天下换来的。
　　悯生与帝王终究是同归于尽的。
　　哦！忘了说他们的十世纠缠。
　　悯生是天界的神女，怜悯众生，是她生来便有的天性。所以她生生世世注定为天下苍生而死。
　　帝王，是圣子，两个人虽身份不同，职责却是差不多的。
　　神女慈悲却忘了怜悯自己。圣子怜悯自己却忘了怜悯众生。所以天帝革去两人身份职责，贬入轮回。

　　我是心魔，是世间所有生灵的心魔。

　　悯生和帝王死后，我将他们化为两块石头，两块相互纠缠不清的石头，扔进忘川河底。
　　而我开了一家店取名为——脸。
　　我把这笔生意完完整整的写了下来，记录在了“脸”的账本上。
　　悯生，下一次记得怜悯自己。
　　“公子，快来，你看这个，我们刚刚堆好的。”藥玥兴奋的拉过我。
　　我看着地上的沙，嘴角微抽。
　　这是堆过的吗？我把手中的石头埋进沙子里，结了个法诀，划下一个繁复的图案，随风飞散。
　　“好了，回吧！”看着藥玥瞪大的眼睛，“眼睛都快掉出来了。走了。”
　　悯生和他该在一个没有纷扰，没有外人的地方幸福的活着。
　　而我就守着“脸”，还有藥玥，莫悔，淡然看这沧海桑田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