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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鄢如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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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家的门坎不晓得被几多做媒当红娘的角色踏过,鄢父一来看女儿还小,二来是眼界高,所以总没有点过头。也有劝他,这年头,有女还是早许人,美女难说是祸福。
说这话的人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龟兹国老国主病逝,很快新国主帛斯梨蜜多罗即位。
有一天,新国主闲来无聊,就去苏伐昆兰的辅国候府游玩。
“苏伐,一直听说你的宅邸的花园精致典雅,在这儿赏月最好,今日定要好好的逛逛。”
“不敢,不敢,国主请!”
国主刚走几步,又回头对苏伐昆兰说:
“我今日心情甚好,尔等不用陪伴左右,朕想一个人走走。”
“这……”苏伐昆兰对于国主的安慰不敢掉以轻心,顿感为难。
国主知道苏伐昆兰为难,拍拍他的肩头,“怎么有什么难处不成?你这儿会有危险?还是你真准备了什么等着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年少的苏伐昆兰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断不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国主,我……”
国主笑着扶起眼前瑟瑟颤抖的人,笑着说:“我与你玩笑的,你我之间多年的交情我岂能不信你?你怎么就当起真来了。”
“国主,这等玩笑真是能要了臣的命。”苏伐昆兰擦去额上的细汗。“如此,国主就先逛逛,我去为国主准备些小点。”
“好,你去忙吧。”
国主一人闲步于后花园。
又是月圆之夜。据说月圆的时候,人的情绪往往容易激动,所以醉酒、杀人的事就比平时多。可是人激动的时候,除了喝酒、杀人,是不是还会做出别的事情来?
年轻的国主很喜欢赏月,月色中有静雅、有幽情、有浪漫、有神秘,除此之外,月亮还代表着阴性,代表着女人。所以,喜文的人爱月亮,爱色的人也爱月亮,国主即喜文又爱色,他若不爱月亮就没有道理了。
国主一个人在月下走,这时候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是人的身心最自由的时刻。然而却不孤单,因为抬头看看天上,月亮也正跟着你走呢。
于是国主又想到了嫦娥。嫦娥偷了后羿的仙药,便一个人飞到月宫里去了,到广寒宫里独耐凄凉。她虽然得到了长寿,却失去了男人。可是,对一个没有男人的女人一说,长寿岂不是对她的一种残酷?嫦娥会不会后悔?她既已成仙,会不会凭借她的法力再回到人间,来找寻一个可以为她解除孤寂的男人?
正当国主为眼前的景致所陶醉时,一阵脆脆的、甜甜的笛声从身后不远处飘来,刹时,这笛声似乎浸透了风里,干燥的风都显得甜津津的。
在这地方居然有这样好的笛声,简直不可思议,龟兹国主回头,只见一位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上着紫绎衫,下笼蓝罗裙,一支碧油油的竹笛横在唇边,很有弹性的一边走,一边吹,轻柔的风拂开她杏腮边的青丝,一如几缕烟云飘离了一爿皎月,显出那张天真、聪颖、秀丽绝俗的脸庞。
龟兹国主看呆了。
“国主,国主……”苏伐昆兰见时辰已过很久,仍未见国主回来。一路寻至花园,瞧见国主不知为何一人呆立园中。
“呃,什么事?”国主惊声回神。
“国主怎么一个人立在这儿?”苏伐昆兰顺着国主的视线寻找原因,只是眼前黑压压的什么也没有。
“刚才好似看见嫦娥了。”国主有意无意的回答了一句。
“嫦娥?”苏伐昆兰抬头望望月亮,笑着摇了摇头。
自从那日在辅国候府里遇见那美貌女子后,国主整日思念女子身影,事事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了又一个月圆,国主再次来到苏伐昆兰的园子里赏月。若说他是赏月不如说他是在等着会嫦娥,今晚的嫦娥可否会再来?
“国主,近来有烦心之事?”苏伐昆兰早已感到国主的最近的异样,关切的问道。
“苏伐,你说今晚嫦娥会不会来?”国主只顾提出自己的想念,没有回答苏伐昆兰的话。
“这……,国主恕臣回答不了这个。”
“也罢。”国主有些气馁的摇摇手,“你先回屋去,我想一个再待会儿。”
二人正说着,嫦娥便从花丛那边缓缓地走过来。她散披着如漆的长发,穿着一身白纱,一阵风来,那长发和衣带使向后弋去,平添了一股脱俗的仙气。她仰着脸,凝望着天上的明月。
女子低下头来不禁抿嘴一乐。这一低头,苏伐昆兰才看清,原来是鄢如娇。她那婀娜的身姿,娴雅的步履,端庄的仪态,便真如嫦娥临凡一般。
国主瞬时拉着苏伐昆兰躲到花影之后,身怕惊扰了嫦娥。
“她是谁?”国主悄声问苏伐昆兰。
“此女子名为鄢如娇。其父曾在西域为官,前两年辞官经商,与我交情彼深。因为鄢伯父这几日外出经商,带着如娇恐有不便,所以就暂住在我这儿。”苏伐昆兰照实说,不过他的心里已有了不祥的预感,国主看上他的娇儿了。
“哦,原来如此。”国主点点头,又深情的望了一眼鄢如娇的身影,转身离去。
龟兹国主思念鄢如娇之貌,独自倚栏看日起东山,天色渐亮,这时候,众太监撤去灯烛。
国主想起白伊禄梅和白僧厄黎两个人,因为这两个人总是顺从他的心思,在这种时候,尤其需要奴才为他出主意。
国主即宣白伊禄梅和白僧厄黎进宫。
白伊禄梅和白僧厄黎二人来至驾前,一齐跪在地上叩头,礼毕,两人说:“不知国主宣召有何大事?”
国主笑着说:“二卿平身,我有话对你们说。”
两人站起来,分两旁站立。
国主说:“我昨日去辅国候府巧遇貌似嫦娥之女子,不知怎么回来后这身体有些不舒服,因而闷闷不乐在宫中,思前想后多觉烦恼,又没有人来与我分忧。那三宫六院里又没有一个可心的人,所以,我差人把你们二人召进宫,看你们有何妙计。”
这两人一听,互递了一个眼神,心上会意。白伊禄梅首先开口说:“国主,你朝思暮想,忧闷在心,故微臣细细参祥,不过是缺少一个美貌女子来陪伴圣驾。因此,国主可颁布一道圣旨,晓谕辅国候将此女送进宫来。”
国主笑着说:“这未尝不可,只是她只是借住于辅国候。”
“那国主可知晓她为何人之女?” 白伊禄梅问。
“她叫鄢如娇,其父曾为西域官吏,听说前些年辞官经商。”国主说。
白僧厄黎想了想,道:“国主所说之人,臣已知晓,鄢仲其人我也认得几份。国主不如等鄢仲回来以后,再上书请大唐皇帝赐此女与我邦联姻,这样能稳固我邦与大唐的关系。”
帛斯梨蜜多罗国主喜上眉梢:“准奏,此事就交由二位爱卿去办。”
鄢仲接到这道赐婚圣旨时,两腿已无力站立。他就这么一个女儿,爱如明珠一般样,而如今却要进宫……
“进宫?”犹如晴天霹雳,苏伐昆兰和鄢如娇都愣住了。
“是啊。”鄢仲哽咽道。
“国主怎么会知道小姐的呢?”汪燕梅在惊骇中困惑的问。
“就是多日前,娇儿和伯母暂住在我府上时瞧见的。”
“这不是见色起淫嘛,昏君。”汪燕梅骂道。
“天哪,这该怎么办哪?”鄢夫人都急哭了。
“我看,你们还是赶快躲一躲吧。”苏伐昆兰焦急的说。
“躲?我们怎么躲得过呢?”鄢如娇摇摇头说。“缔结婚姻之好,维系两国之情,保证边境安宁,也是我鄢如娇之幸。”
一夜间,鄢如娇似乎长大了,似乎看透了人间的一切。看透了,反而心里轻松了,她不再哭,也不再愁,反而安慰一夜没睡的家人。
辞别父母与情郎,带着汪燕梅和所有的思念坐上凤辇,前往宫中。鄢如娇听见传宣,她毫无怯怕之色,十分镇静。她轻轻地理了理头发,缓缓地进了宫门。
国主拥有鄢如娇后,其他的嫔妃统统被丢去了脑后。鄢如娇获专席之宠,然而却没有任何人见她笑过。
帛斯梨蜜多罗觉得像鄢如娇这样的美人如果开颜一笑,不知该有多美。
“爱妃,朕想尽办法令你开心,不知爱妃为何不开颜一笑?不知爱妃喜欢什么,只要你说,朕无论如何也要为你搞到。”
鄢如娇淡淡地说:“臣妾生来不爱笑,也没什么喜好,国主何必如此。”
鄢如娇喜欢常在阁上梳头,因为女人梳头的姿态是女人最迷人的姿态之一。梳完头,鄢妃或倚轩独坐,或倚栏遥望,那神态,那气派,真如嫦娥下界,仙子临凡。宫上从楼下望去,好像在缥纱的峰头,又像在云阁仙境,令人可望而不可及。微风吹过,长发飘飘,广袖弋起,整个人便在似动非动之间,振臂欲飞。为鄢如娇之美平添了许多灵气。
宫门中事非多,鄢如娇得到国主如此宠爱自然的招来了皇后与其他嫔妃的忌恨,失宠的女人们想尽一切办法陷害于她不忠不贞。刚开始帛斯梨蜜多罗国主还竭力维护鄢如娇,久而久之他开始对鄢如娇产生了怀疑。
风声传到鄢如娇的耳朵里,她知道一场暴风雨就会来临,她并不怕死,只是担心自己的小女儿会性命不保,唯一的办法只有偷偷地让汪燕梅带着六岁的女儿逃离宫中。
国主来了,带着一切的质问来了,鄢如娇为自己的清白做了解释,但是国主并未对此改变看法,依旧认为鄢如娇未曾对自己笑,就是最好的证明。一切无望……
鄢如娇突然从国主肋下抽出宝剑,内侍等人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鄢如娇无限哀怨地再次注视了宫门外那个阳光灿烂的世界,从容、镇定、美丽的把剑往脖子上一抹,一缕鲜血,便从那白皙透明的脖子“汩汩”地渗出来,没有停歇,她凄然一笑,整个身子如同一株柳树十分妩媚地倒下。她那白色的衣袂,在凛冽的冬风中飘然而起……,是那样美丽动人。
国主见状不好,同时伸出手去想制止。然而,那柄长剑已无好爱恋地在鄢如娇雪白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痕……那般坚定,那般绝望。
鄢如娇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痛快。当长剑闪现划过脖子的时候,她发现对于长剑原来是如此地依恋。而长剑也是爱她的,它对于她真是有求必应,对她是如此锋利,如此深沉,如此无拘无束。她想,也许长剑才是她永远的爱人,比起她梦中的汉子,是那么的让人留恋,让人惬意。
在那一瞬间,她听见一首歌飘扬而来,那歌是用笛吹出来的,如高山流水一般,动人心魄,她已经来不及分辨,是苏伐在为她吹奏吗?
她还听见那声声的呼唤,听见阵阵的马蹄声,是苏伐来接她了吗?
她感到她的身体是如此地轻灵飘逸,想象着在金黄的月光中、在悦耳的笛声中向西方极乐世界飞去,没有一丝一丝的遗憾,只有对小女儿的万般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