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杂货铺》井上瓷鱼

6、第六章

　　赵四海睡到傍晚才醒，客栈吃晚饭的点已经过了，智能机器人都关机回去歇着了。腹中空空的赵四海摸到厨房，看着灶台铁锅大勺，发现没有一样会使，只好放弃自己丰衣足食的念头。

　　他怀着虔诚的心情打开厨房的橱柜，然而，机器人对待客人似乎格外诚挚，里面除了洗得干干净净的碗筷和调料以外，并没有什么准备隔夜的包子和饭菜。

　　赵四海无法，只好从墙角装菜的筐子里挑出一颗白菜来，草草扒了外面的叶子，捧着就蹲在地上咔擦咔擦地啃了起来。

　　走私之前，作为一个穷人，赵四海只吃过廉价的营养剂，纯天然有机蔬菜是富人餐桌上的奢侈品。如今来劳改了，几乎是想吃多少就有多少，联邦竟然连犯人都比穷人过得要好，赵四海想到这一点，简直悲从中来。

　　于是，赵四海吃着吃着就热泪盈眶了。

　　“这白菜很难吃吗？”一个声音有些突兀地在厨房响起。

　　赵四海下意识想要点头，突然浑身一滞，他进来的时候以为厨房里只有他一个活人。

　　他的目光掠过声音发出的地方，厨房的灶台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黑影。这个人赵四海认识，是白天被他选中送出大侠套餐的黑衣人。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撞上，黑衣人无机质玻璃一样的眼珠在厨房的灯火的映照中发出幽微的光芒。赵四海牙关紧咬，感觉自己皮肤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有种被猎食者盯上的紧张与不适。

　　好在，两人短暂地目光相接以后，黑衣人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而投在了身前的大铁锅上。

　　绷紧的气氛松散下来，男人稀松平常地站在那里，像是客栈惯常担当大厨的智能机器人。

　　当然，这个判断显然带着赵四海的主观臆想，因为此刻的他迫切希望有人能做出正常的饭菜，而他，能吃。

　　黑衣人又看了看放在锅边的铁勺，一脸严肃地对赵四海道：“既然白菜不好吃，那我——”

　　“要做饭给我吃吗？”赵四海脑子里闪过热切地但是莫名其妙的幻想。

　　“建议你吃黄瓜看看。”黑衣人迎着赵四海仿佛要具象化的目光，当然，黑衣人并不知道什么是具象化，他只是觉得赵四海的眼神热切得过分，以至于他这样并不在乎别人目光的人也有些艰难才说出自己的建议。

　　都是绿色的蔬菜，黄瓜的颜色要更深一些。赵四海并不觉得黄瓜会好吃到哪里去。但是黑衣人严肃的表情蛊惑了他，他半信半疑地从筐里拿出一根黄瓜，啃了一口。

　　水分似乎更充足一些，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值得称道的地方了，赵四海觉得它和白菜一样，都有一股降低食欲的生味，而且黄瓜更甚。

　　原始人的口味真是奇怪啊。赵四海在心里吐槽的同时，谴责了自己的轻信和思维逻辑的不严密——一个吃惯了营养剂的人怎么会和一个吃惯了有机食物的人具有相同的口味呢。

　　“哥哥，我能借用一下厨房吗？”一个带着怯意的童音打断了赵四海的自省。是黄叔郎身边的那个童子。

　　赵四海眼珠一转：“借用可以，但是客栈的厨房可不是免费的。”

　　童子听了赵四海的话，脸色白了白。

　　“你帮我做两个菜作为使用厨房的报酬怎么样？”

　　童子眨了眨眼，似乎没有料到要求竟然如此简单，他忙不迭分点了点头，有些羞涩地道了谢，就挽着袖子来到了灶台旁边。

　　看他熟练地洗菜淘米，用古老的土灶生火，挥舞着笨重的铁勺炒菜，尤其是他切菜的功夫，简直叫人叹为观止。相对他手掌来说显得过大的菜刀在他手上一点不见凝滞，上下挥舞，切出来的菜品无不形状均一，厚薄均匀。简直像个机器人。

　　小孩速度很快，但是动作一直有条不紊，他不仅很快做好了自己的那份晚饭，还从厨房就地取材炒好了赵四海要求的两个菜。

　　一个青椒腊肉，一个酱爆黄瓜，单看颜色赵四海就觉得很有食欲。

　　“我先去给师傅送饭，等下再过来收拾厨房。”小孩站在比他矮不了多少的灶台边，有些局促道。

　　“去吧。”赵四海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支使童工的负罪感。

　　赵四海去盛米饭，发现有人比自己还不客气，已经拿着筷子站在唯二两盆菜前面准备开吃了。
　　“这是我让炒的。”赵四海虚张声势抗议道。

　　黑衣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把空碗递给赵四海，示意赵四海给自己盛一碗。他还没饭。
　　赵四海内心是拒绝的，但是看到黑衣人手中的筷子，想到老松木桌上的那个洞，他又怂了，麻溜地给黑衣人装了满满一碗饭。

　　不过没等黑衣人开吃，赵四海把两盆菜都划拉了一些到自己碗里。黑衣人扬了扬眉，就看见赵四海把装满饭菜的海碗放在灶台上。

　　“我留着明天早上吃不行啊。”赵四海端着新盛的一碗饭，被黑衣人瞧得有些发毛，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黑衣人不再看他，自顾自吃起饭来，十分安静。

　　赵四海端着碗站在他下手，莫名其妙地小心翼翼地从盘里夹着菜，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围着猫食盆打秋风的老鼠。

　　苍天啊，这明明是他让人在他家店里用他家厨房东西做出来的饭菜好吗!

　　黑衣人食量一般，吃一碗就饱。而且也完全没有吃人嘴短留下洗碗的自觉，吃完擦个嘴就走了。如果不是还要继续吃，赵四海真的很想掀桌有木有。

　　赵四海虽然不会做饭，但是收拾东西勉强还成。他把灶火用灰掩上，碗筷泡进盆里，剩下的就是把之前用过的砧板竹筐什么的冲洗干净放回原处。

　　看着灶台上被一只竹筐盖起来的饭菜，赵四海勾了勾嘴角，突然觉得黑衣人总是神出鬼没干个啥都悄无声息的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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