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怕棋》穿裙子的四季

1、周怕棋

　　耽美国的南风馆，布置向来和别处不同：都是三层的八角小楼，一楼是喝花酒听曲的地方，二楼是留宿的地方，三楼则是贵宾们的住处，能上去的人若非富可敌国便是权势熏天。来喝花酒的人，当华灯初上，红色的灯笼点亮了整一条街的时候，便都成群结队勾肩搭背的过来了，四钱银子可以整治一桌酒席，叫上两个颜色还过的去的小/倌，笑嘻嘻的看着台上的歌舞，若肯多花一倍的价钱，便可以和一个看过眼的或者相好的到楼上过一夜，若能再大手笔打赏一些，玩些花样也是可以的。

　　我从七八岁便被卖到了都城的采/菊阁，阁主说我模样不好，做不了小倌，便只能打杂，伺候伺候公子们。公子们看着光鲜，脾气不好的也不少，争风吃醋，又难免迁怒到下人小厮身上，几个月下来，我身上就添了几道伤痕，阁主看在眼里，便让我到一楼的大厅角落，专管些器具之类。

　　管器具虽然容易，唠叨为难的事情也不少，客人要看东西干不干净，要砍价，要挑些高难度的，往往此时，有些小倌便露出哀求的目光，不乏曾经欺负过我的人，而我又一向心软，因此总少不了帮衬些，过了一阵子，阁主又说我做不了这个差事，看我念过书识得些许字，便让我专管记录了，每个客人每天用了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归还，都要记得清清楚楚。

　　我从此便一直站在这，看着那些美貌的公子们迎来送往，虽然吃饱穿暖又不用挨打骂了，然而未免又觉得有些无聊，只有周怕棋来喝花/酒，才可以笑一阵子，因此现在还记得。

　　周怕棋是有钱而从不过/夜的少数客人之一，他长相算得上周正，为人又很是大方，因此想讨好他的小倌不少，只是近几年了却一个皆无了，众人都躲的他远远的，阁主开门做生意，又不好将人赶走，只好打发我这个长得丑的伺候着。

　　因为据说他极惧内的，众人便给他起外号叫周怕妻，他吵嚷了几次，仗着蛮力打伤了几个这么叫的人，众人便改口叫周怕棋，他勉强接受。周怕棋一到店，一楼所有喝/花/酒的客人都看着他笑，有的笑道：“周怕棋，你脸上又添一道印子，耳朵也通红，让人揪的罢。”他低着头不说话，畏畏缩缩的坐到角落，拿出一两银子，吩咐整治一桌酒菜，看着中央戏台上表演脱/衣/舞的目光发直，尽可能的抻着脖子。

　　周围的人便故意高声笑道：“周怕棋，你娘子一定又教训你了。”周怕棋涨红了脸，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我娘子很温柔，很温柔。”“什么温柔，我前天亲眼看到你护着头脸被他从东篱下揪出来。”“我娘子，那不是教训……是规劝！……夫妻间的事情，能是教训吗？”接着便是顾左右而言他，什么“我和娘子琴瑟和鸣”什么“他对我言听计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整个南风馆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连阁主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浅笑。

　　据大家的说法，周怕棋当年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物，他长得周正，出手也阔绰，更兼温柔小意，因此这整条街的公子们都争着和他欢/好。他爹为了这事生了几回气，终究不了了之，只能由着他了。

　　转变是从他娶了妻开始，他娘子据说是他出去经商在路上捡到的，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带回了家即刻举办婚礼。开始大家以为他转了性子，喜欢女人了，后来左邻右舍见过几次才明白也是个男子，不过耽美国男风盛行，娶男妻也是很寻常的，又听说他妻子温柔小意，极会做人，连周老爷都被哄的服服帖帖，不再计较他男人的身份，转而将家事交给他打理了。

　　周怕棋喝了几口酒，满足的看着台上又开始跳舞的小倌，有人变问：“周怕棋，你娘子当真温柔贤惠的紧吗？”周怕棋瞪着眼睛，一副当然如此的样子：“我娘子当然最温柔贤惠，对我好的很呢。”他们接着便问：“那怎么你来喝个花/酒都要偷偷摸摸的呢？”“我，我光明正大的来的。”周怕棋挺直了胸膛，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便有人开始起哄了，“那么，我们叫你娘子过来，想来是无所谓的了。”周怕棋立刻心虚不已，不安的左看看右看看，又舍不得台上的景色，又怕他娘子忽然杀过来，便抱着头，缩着肩，一副怕也要看的样子。这时众人也都哄笑起来，连阁主脸上的笑容都变大了，整条街都充满着快活的气氛。

　　这个时候的我总是也很高兴的，毕竟阁主是个不爱笑的人，周怕棋来了，脸上倒能多几分笑容，许是为着这个缘故，阁主从不赶他走，对周怕棋娘子几次的威胁，也置若罔闻。

　　周怕棋不敢和别人说话，怕他娘子疑心，我长得丑是无所谓的。有一回，他问我：“你也来这里几年了，你知道野/战的几种姿势吗？”我又不做小倌，知道这个可有什么用呢，因此别过头去不做理会，周怕棋以为我不懂，耐心的提点道：“靠在树上总知道罢，你学着些，将来总有用到的时候，也是闺/房/情/趣呢。”

　　我心下不以为然，我这么丑，寻常的颜色又看不上，怕是一辈子要依仗右护法了，心下好笑，又怕他纠缠我让他娘子看到误会就不好了，便不屑的回答，“野/合的姿势，我试过好多了。”话到此，眼角的余光便见倚在二楼栏杆上的阁主冷了脸拂袖而去，一时心下更加失落，连带对着周怕棋也不耐烦起来。

　　对被的客人是不能不耐烦的，但是周怕棋脾气好，也不计较这些。

　　有一回，周怕棋不知抽了什么风，居然在这选了几样器具，只拿走了两样，剩下的先寄存着，这是常有的，我便替他单独放起来了。

　　过了约有一年多，阁主在柜台这看我清点东西，见翻出来这个，忽然道：“周怕棋很久没来了，还存了两样东西在这呢。”一个搂着小倌的客人笑，“他现在出不了门了，怀了孕了。”阁主疑惑，让继续说下去，众人也都盯着他看，见有人捧场，那客人越发得了意：“我们都让他骗了，什么娘子。原来周怕棋才是一直是下面的那个，他娘子不知给他用了什么药，竟让他怀了胎，眼下大着肚子在家安胎呢，已经是第二胎了。”众人纷纷惊叹，说周家娘子果然好手段，更有那不爱女娇娥又怕绝后的，已经惦记着去打听方子了。

　　过年前夕，正是繁忙的时候，南风馆的客人也少了，我去碰凉街给阁主买他爱吃的烤白薯，忽然看到周怕棋抱着个男娃从对面过去，旁边一个男人手里抱着一个稍大的，那男人唇红齿白端的好看，看起来和阁主有几分相像。

　　不知那男人低头在周怕棋耳边说了什么，周怕棋紧张的左看看又看看，然后羞红了脸不说话，身子却往那个男人身边靠过去了，那男人一笑挽住他的手，两人亲昵的走远了。

　　自此以后一百多年了，我再也没见过周怕棋，据说他娘子不是凡人，当年周怕棋能怀胎也是他娘子用自身修为同一位仙人换的，现在周怕棋能长生，估计也有他娘子的功劳吧。不过，那又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抚着微凸肚子，看着向我走过来的人，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