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外话 须臾阁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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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第一次看见那个会说话的瓶子，是在他六岁生病的一个夜晚。
他身体从小不好，那次似乎病的很凶险。父亲在经过族中长老同意之后，抱着他去了“须臾之间”。
当时并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这地方不让进，除了年终祭祀的时候族长进去斋戒一天，平时整个楼都是锁住的。
他发烧发得已经有点神志不清，只听见父亲慢慢的走过狭窄的楼道。他们这一族的房子都是倚山而建，木结构，最高的地方就是那个深锁的房间，比其他地方一下子拔高近十米，族人之中称呼，喜欢饱含敬畏的叫它“须臾之间”。
慢慢的越走越高，风呼啸的大起来——他迷糊的侧头，看见朱红的栏杆和栏杆之外苍茫的山中夜色。除了父亲手里的夜行灯所照亮的一小块地方，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
只有风在耳边肆意凛冽，叫嚣着踏错一步，就万劫不复。
父亲抱着他的手温暖而镇定。走到门前，先放下灯，然后扶着他跟上锁的门磕了一个头，再拿出钥匙开了门。
吱呀——
房间里只有一个供桌和几个蒲团，案着边的大缸里微小火光长年不熄。他凝目看了看，依稀见着被供奉的是一个白色的瓶子。
父亲把他抱到蒲团上，又扯了身上的披风盖在他身上。对着那瓶子磕头默祝。然后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留下他，关门离开了。
他病到深处，身体几乎已经没有知觉，就这样半梦半醒的躺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咯”的一声。
然后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他想难道是父亲回来了，勉力的微微睁开眼睛，火光里依稀看见一双非常美丽的凤眼，眉间有深红色狂乱的纹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房间，母亲告诉他他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但是病却神奇的好了。
小孩子总是天不怕地不怕。他对那一夜记忆不清，又知道父亲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去那里玩儿，乘白天大人忙，一个人偷偷爬上楼去。
屋子的门果然锁着。他有些失望，靠着门坐在地上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耳边“咯哒”一声。他转过头，看见锁——打开了。
他愣了一会儿，舔舔唇，推开了房门。然后他认识了那个会说话的白玉瓶子。它说它的名字叫做明镜。
自小因为他身份不同，身体又不好，与族内同年龄的孩子玩不到一起。明镜能陪他说话，他问很多问题明镜既不会不耐烦又不会不知道，实在很适合他的脾气。
不过那一夜他记忆里那双美丽到妖艳的眼睛再也没有出现过。他觉得应该是那时生病出现的幻像。
十六岁那一年的某一天夜里，他睡得正熟，忽然被母亲摇醒。母亲脸上焦急万分，外面依稀非常吵闹。她不说一句话，直接拉了他就一直往上跑。
他在最高处回头往下望。
无数的火把把山壁包围的严严实实，依稀可见火红的旗帜迎风招展。
母亲一把抱住他把他推进房间里泪流满面：“小宴，不要出去，万一侥幸能活下去就好好照顾自己，爹娘对不住你。”
不等他回答就紧紧关上门，他听见锁门的声音。
门一关，外面的吵闹就一下子不见了。长明灯如过去每个夜晚一样安静的燃烧着。
“树大招风，怀壁其罪。”明镜说。
“你有办法救我族人吗？”
“去年过年的时候你父亲问我同样的话，我说不能。”明镜说，“天命难违。”
他坐下来。
屋子有轻微的震动，仿佛有很多人一下子踏上了着脆弱的走道。
“我可以救你。”明镜说，“过来把封揭掉。”
他仔细看过那白色的瓶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鸟。瓶身上绑着一根红线，除此之外没有瓶口，也非常轻。
“你想活着吗？想的话，就把这根红绳揭掉。”
他发着呆。
他听见有很多人越来越接近这里，然后他听见他的母亲一声惨呼——
心中大恫。钩着红线的手指一用力，立刻就断了。
然后他看见非常美丽的，如同火焰一般的羽翼——
眼前这个人有一双，冷漠的、另人惊艳的凤眼。
“小宴？”
“啊……”宴睁开眼又眯起来，“我好象做了一个梦。”
“做了什么梦？”桌子上放着一个架子，架子上美丽的鹦鹉问。
“以前的事。”他想想说，一边认真的去看窗外，“小时候的事。”
窗外是朝辞白帝彩云间。雾气未散，满山红叶开的灼痛人眼。
秋天清晨的风有些冷。酒在杯盏中敲击，分散，然后合拢。
旁边桌子上品茶的几个书生正在说故事。
“……据说当年屠杀之下白溪族人无一活口，而皇帝想找的那个凤凰白玉瓶也消失无踪。遍寻不着之后放火烧山整整一月，所以现在这山上一年四季都是红叶。”书生说。
“那个玉瓶真有未卜先知之能？”旁边有人好奇。
“不能吧，不然那白溪族人怎么还会被灭族？早逃了。”有人不以为然。
“当年被称为‘须臾生而浮于空’的白溪城，也在那场大火里消失。而后人再也造不出那依山直上仿佛建于空中的阁楼，真是可惜。”又有人叹息。
宴恍若未闻，付了帐拎了鹦鹉架背了伞，走入满眼火红的山中。
FIN。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外话 须臾阁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