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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7 节 ...

  •   【7】

      夜冷风肃杀,百里哀鸿鸣。
      寥落星芒山郭勾勒,黯淡出一片迷惑。

      今夜是正月十五金吾不禁,相较于远处那青瓦红砖的城头华灯似火,流焰绚烂,这里是那么冷清而萧索。
      城外五百里处,孤野山头,杀意正浓。
      护城河一直绵延盘绕在山脚下,水逆流,很急,绝尘而去。
      山壁陡峭而高耸,形势险峻,仿佛一个失足,就会跌个粉身碎骨,尤在这山巅,更是凄厉冷绝。

      风起,斗笠有些被吹动,衣裳被拍打得啪啪作响,那人脸色沧桑。
      他配着一把刀,刀在鞘里,蠢蠢欲动。
      一个令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的杀手,拥有高深莫测的武功,他手里的刀,更似来自地狱的夺魂索魄钩,嚣张跋扈,见血封喉。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也不知他师承何派,凡是跟他交过手的人都死那柄寒意逼人的宝刀之下,刀是好刀,招是好招,见过他出刀出招的人都这么认为。
      他叫袁朗。

      而他要杀的人正站在他的面前,身着裘皮大氅,下摆衣袂随风凌展,双目精光,气宇不凡。
      饮誉江湖的名家之后,这个贵介公子手中没有任何武器,是他自知不敌视死如归,还是身怀绝技留有后着?
      他叫吴哲。

      他们如是对峙已有一个时辰,此刻已是三更天了。

      不知对方虚实,怎敢贸然出手。
      袁朗心中设想过四十一种出击的招式,但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个年轻人很冷静,能按奈自己便不易露出破绽,若要寻他空门则无从下手。
      袁朗在等,等吴哲不能等,等他失去耐性。
      他素来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耐心,所以他可以活得这么久,漂泊江湖,他冒不起掉以轻心的险。

      吴哲站着,像一尊玉相,贵重并坚硬。
      玉乃石中瑰宝,磐石不动,历尽百年淡看风云色变,斗转星移,石头是最不缺耐性的。
      所以,他也在等,哪怕等到天明等到海枯石烂,他也要等。

      可袁朗知道自己已不能再等,又一枝烟火流星似的疾蹿上天,炸开猩红,点点坠落。
      时不我待!杀手要下杀手了,杀手要动刀了。

      烟色茏葱染尘埃,花开寂寞无看官。
      没有夜色,有的,将只会是血色,映衬着东方泛起鱼肚白,把一片山脉洗刷成绛红。
      不见花开,见的,也只是血淋漓,倾洒在这山间残石老树,写意出好一幅山水泼墨。

      但一切还未开始,所以这冷冽的山头,仍是只有他们二人。

      刀出鞘,寒光乍现,双眼一盲。
      刀势已来,像寒风中的一道霹雳,当头棒喝。

      这一下,是九成的把握,可以将年轻人一刀毙命,命丧当场!
      那还有一成呢?

      宝刀快及闪电,却没有等到雷鸣,因为,人已不见了。

      吴哲呢?

      他竟这样施施然地一个侧身,凭白消失在袁朗眼前。
      更快!
      快得更本来不及看清,却已荡入空气间。
      这是什么身法?!

      袁朗收刀,双耳齐动,谛听对方步法,如此出神入化的轻功,不细听风声是断断无法判断其来向的,何况,此人的功力已臻于踏雪无痕的境界。自己再贸然出手只会给人罅隙误己性命!

      可他什么都没有听见,周围除了风吹老树鬼哭狼嚎,什么动静也探测不到。
      这个人走得就像他从没有来过。
      第一次有人能在袁朗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
      他突然觉得很挫败。
      因为他过于轻敌,低估了一个年纪尚轻看似全无招架之力的对手。任何人低估自己的对手,就该做好承认失败的准备。
      轻敌,是最愚蠢、最不该有怨言的错误。

      风动,风一直在动,风带动了攻势,来自袁朗的后方。
      掌风!
      好劲的掌风!

      袁朗甚至无法侧身以避,只能前倾躯体,来缓冲这一掌的力道,仍是中招。
      但同样的错误他绝不会犯第二次,否则,他早已死了百八十次,成了孤魂野鬼。
      他的右手执刀,左手则擒拿,左臂向背后弯过,攫取到一只手腕,反手一格,几乎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他可不会在让这个身法飘忽变幻莫测的人再度施展他出神入化的轻功,他必须把他拿下。

      失手被擒的吴哲平静地看着他的对手,一点也看不出憎恨恼怒什么其他的情绪,这一潭深水般的双眼,还真是符合他的性格,镇定、难测。
      袁朗掩饰着他的惊讶,他好奇看来少不更事的人为何会有如此漂亮的身手,更震惊于他的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他看着那只被钳制住的皓腕,突然感到自己身上的杀气慢慢殆尽了。

      “你的轻功很好,好到我都看不到。”

      “你的刀也很好,好到我都不敢看。”

      “你的手腕断了。”

      “是被你拧断。”

      “你受伤了,不是我的对手,我可以马上杀了你。”

      “未必。”

      “哦?”
      袁朗颇感以外,断掌之痛竟丝毫不让他为之动容,仿若处于下风的并不是他一般。

      “你也吃我一掌,不比我好多少。”

      “至少我还有刀,一刀就可以把你斫成两截!”他并不是在唬人,事实上他从来不唬人。

      吴哲脸白如纸,忽而展颜:“那你为什么不杀我?你早可以一刀斩了我。”

      袁朗发现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只是不由自主地手下留情,现在想来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得厉害。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居然是不想动手,这真让人饶是无法相信!

      “好吧,我只问你一句,是谁要你杀我?”

      “我不知道,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不管其他。”袁朗很酷地放开制住吴哲的手。

      得不到答案的人重获自由,他又问:“你不杀我?”

      袁朗坦白答道:“不杀。”

      “为什么?”

      “我不知道。”

      吴哲捏住断腕,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寒风割面,方遭重创,他却丝毫不显狼狈,依旧素雅故我,像朵清冽脱俗的冬梅。
      他谨防有诈,与杀手保持十步距离,却感受不到一丝杀气,莫非自己果真错估?这个沙场百战的老手真当背弃原则不战而去?

      杀手的青芒宝刀已入鞘,并未饮血所以仍有煞气。
      但使刀的人却迎面走来,冷然的脸上漾起一丝暖意,非但不觉突兀,反而平添和煦。
      怪哉怪哉……

      袁朗手握刀鞘,逐步靠近,脚步之轻缓简直像是害怕惊起一滩鸿鹭。
      谁也无法忽略他深刻的脸,尽管多年的历练让他变得麻木,对生命视如敝屣,而此时,他却明确地感受到心中久违的澎湃。
      似有一双巨大的手,将他向前推,无法反抗,无法驻足,只得任凭操控,逆来顺受。
      这本不该属于他的听之任之,现在却使他予取予求。

      吴哲看着他的逼近,心中一凛。
      袁朗离他不到半尺,若他这时手起刀落自己注定难逃一死,他怎会让他近身至此?这简直与自寻死路无异。

      袁朗伸手,未出刀,他的刀还在鞘中,这回是连煞气都没有了。
      袁朗抬起他的下颚,并不用力,如同拈起一瓣落英,那么小心翼翼,这完全不是一个杀手应该有的行为。
      他看起来正沉湎于不知几何的愁绪中,如果此时有人想要夺他的命,根本就是易如反掌,因为他已无心恋战。

      吴哲的头因外力而略微抬起,正好对上那对精明老练的双眼,原来这双眼睛的主人并不像乍看上去那样刻板,他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人的呼吸拂来,打在脸上余热未散,叫人睁眼如盲意乱情迷。
      附唇而就。

      年轻人大感惊讶,亟欲反击却被掣肘不得动弹,迷茫间两人都变得粗暴,本能地想要将对方撕裂。
      缠斗的两只手正在互拼内力,男人的战争,本就是谁压倒谁。
      真气流窜,血过筋脉,由于气血翻腾两人不得不分开,彼此相对眦目欲裂,一个自觉被引诱,一个归咎被冒犯,总之,不逊于金戈铁马硝烟弥漫。

      袁朗抽手拭嘴角流下的血,好咸。
      吴哲看着他咬牙切齿,心中啐他乘人之危,乘火打劫,欺他手残。
      袁朗倏尔纵声大笑,风和着笑声直灌入耳。

      吴哲惊醒,吓得一头大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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