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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1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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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喇奔向着金王行了一礼,并未言语。他身后的队列里,有人嘲道:“司巫大人,国师若不是大巫,大巫之位难道还能落到你的头上不成?”
忽卢并不恼:“众人俱知国师机缘巧合之下,与神兽夜藏有了联系。按照我大金的传统,大巫之位只能够让可驱使神兽的巫祭担任,只是国师获得夜藏至今也已十数载,何时曾见国师驱使过夜藏?”忽卢看向苏喇奔,“国师,您身居高位,堂堂大金的大巫,理应不是沽名钓誉之徒吧?!”
“放肆!”苏喇奔身后有人怒道,“忽卢,大巫便由得你这般口出污言玷污?!”
又有人附和:“神兽便是神兽,莫非你以为如同荒野山兽一般,可随意驱使?”
忽卢的身后也出列了几人,与苏喇奔身后的人对驳,一时间朝堂上热闹无比。
“够了!”金王图帖木终于开口制止了下方的争论,“都是朝堂重臣,瞧瞧你们一个个如同市场泼妇一般指手画脚,成什么样子?!”
众人噤声,行礼退回到队列里。
忽卢笑了笑,朝着金王行了一礼:“大王,臣有一言。”忽卢环视大殿里一圈,“夜藏,上古神兽,于黑夜出没,传说中是掌管黑夜的神。其状无形无影,嗜血而残暴,提到夜藏的名字,可止小儿夜啼。
关于它流传下来的故事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多恐怖怪诞,最常听闻的便是但凡夜藏出没之所,人畜皆消失无踪。国师。”忽卢看向苏喇奔,“这些故事想必你也耳熟能详,可有何想法?”
大殿里一片寂静。金王的眉头微微皱起,视线落到了国师的身上。
忽卢咄咄逼人:“国师,不知近日的异象,同神兽夜藏是否有关?若是神兽所为,老夫倒想问一问国师大人,到底是你监守自盗,还是……又冒出了一个神兽夜藏?”忽卢顿了顿,“无论此事是否同夜藏有关,为证清白,老夫有个请求。国师获得夜藏距今也已十数年,不如请出夜藏让我等开开眼界如何?”
殿里众人低声议论纷纷,苏喇奔抬眼看向忽卢,忽卢挑了挑眉毛:“莫非国师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喇奔冷然开口:“忽卢,你坐这司巫的位置太久,是不是被富贵迷了神智,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满堂一静。
苏喇奔缓缓开口:“这近日的异象,和夜藏无关如何,有关有如何?你哪儿来的权利过问?巫神殿到底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大殿里暗了下来,苏喇奔身后的影子模糊成了一片庞大的夜色。
国师一向温和有礼,便是旁人冒犯了他,他也只是一笑而过。这让大家渐渐的都忘了,他是那个能驱使神兽的人。
忽卢久居高位,苏喇奔一向隐忍,巫神殿和国师府这些年门下弟子冲突不断,泾渭分明,这些人似乎也忘记了,巫神殿毕竟还是以拥有神兽的国师为主。
“让贤?”苏喇奔冷冷的看着忽卢,“我把这大巫的位置让给你,你坐得稳吗?!”
庞大的压力迎面而来,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恐惧。大殿里照明的火把瞬间被看不见的阴影所压制,变得黯淡了下去,苏喇奔背后的阴影里,隐隐传来让人不安的窃窃低语,仔细去听的时候,却只能听见大殿里穿堂而过的风声。
忽卢注视着苏喇奔背后那片漂浮的夜色,瞳孔紧缩,他在里面看见了不断变幻的场景,虚无缥缈如灰色的薄纱一般,时聚时散。有时是山川河流,有时是飞禽走兽,有时有时人间百态,他的心神似乎都被吸引,快要被那片夜色吞没。
他的耳边响起了少女轻轻的笑声,忽远忽近,似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那笑意背后,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还有冰冷的杀机。
“二位息怒。”金王图帖木开口劝和,“国师,您拥有神兽无上的力量,巫神殿当然是以您为主。应该说,整个大金的驭兽师,都以您为主。”
“地上的野鸡可以嫉妒枝头的飞鸟,因为它如果努力,也能展开翅膀飞到那个高度。但是地上的野鸡,却不能嫉妒天上的雄鹰,那是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让它翱翔的天空。”苏喇奔看着忽卢,“这个道理,忽卢,你懂吗?!”
忽卢的脸涨得通红,直要滴出血来。但是他终究是低下了头,向着苏喇奔郑重行了大礼:“国师教训得是。”
没有人看见他垂下的眼睛里,满是怨恨和狠毒。
苏喇奔拂袖而去,苏墨向着金王行礼后,紧跟在师父的身后。同样上了朝堂的撒合辇以及不够等级在殿堂外的国师府众弟子,在苏喇奔离开之后纷纷跟了上去,一时间整个朝堂竟然里去了三分之一的人。
苏喇奔一走,充斥在大殿里的那股庞大的夜色和压力便也消失了。忽卢慢慢直起了身看着苏喇奔离开的方向,脸上神色莫名。
而坐在王座上的金王图帖木面上虽然带着笑,搭在扶手上的手却悄悄的握得极紧,手背上青筋暴露。
宇文墨和兀离跟了上去。
国师府里,苏喇奔靠着软榻闭目养神,乃夏端了凉茶进来,轻轻的放在桌上,过去替他按摩头部,语气轻柔的开口:“您一向隐忍,今日怎的与那忽卢在朝堂上争执起来了?”
他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的拍了拍。
乃夏走到他身前坐下,苏喇奔看着院子外面:“忽卢野心太盛,若是再退,便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乃夏垂头不语。她只是个妇人,不懂这些纷争,心里不由得记挂起了其它的事情:“如今撒合辇这孩子也回来了,小满和墨儿的婚事怎么办?”
三个孩子,都是她从小养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眼下三个小的陷入了感情纷争里,最心疼的是她这个当娘的。
“小满只能嫁给墨儿。莫说他赢了大比,是我亲口允诺,当今王上赐婚。撒合辇那孩子你还不知道吗?好胜心太重,得失心太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能亲手杀了自己本命兽的人,如何能将小满托付给他?”
“什么?!”乃夏吃惊的捂住了嘴,满脸震惊的看着苏喇奔,“他杀了自己的本命兽?”
“当日里他私自带着小满去参加围猎,二人在林中遇险。他杀了自己的本命兽雪貂,与那灵兽霜狼缔结了新的契约。只是看在他苦战保护小满性命的份上,我假作不知罢了。这般心思狠毒之人,如何是小满的良配?”
“他三人日日同在一个屋檐下,这般也是不好。怕只怕小满心思浮动,对撒合辇情根深种。若是如此,还是早日让小满和墨儿成婚的好。”
谁也没看见,房间外漂浮着庞大的黑色雾影。那雾影与夜色完美的融为了一体,没有被人察觉分毫。
听见了房间里的对话,雾影潮水一般的退去了,到了撒尔满的院子里,凝结为一个身长玉立的少年。
撒合辇站在树下,抬头看着撒尔满的窗户。二楼的窗户还亮着灯,她还没有睡。
他手脚麻利的顺着大树爬了上去。
撒尔满沐浴后换上了轻薄的睡裙,正趴在床上数着自己的骨嘎拉,突然听见窗户传来响动。她警觉地起身,却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正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的眼睛一下就红了,倔强的站起了身:“撒合辇,你深夜闯入我闺房,是何用意?!”
他看着她。
温暖的烛火下,眼前的少女亭亭玉立。一年不见她的个子高了不少,原本宽松看不出什么东西的睡裙,眼下有着惊人的曲线,圆润饱满。金国少女们常年骑马放牧,大都体态十分健康,小满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腰线以一个惊人的弧度内收,再画出让人赏心悦目的曲线往下。虽然裙裾挡住了视线只能看见露在外的双脚,却丝毫没有减弱对他的冲击和吸引。
撒合辇的心里,一直压抑着的那团火,熊熊的燃烧了起来。
他往前走了一步,他的神情太吓人,让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的开口:“你,你要做什么?你不说我和你没关系了,你……”
她的话消失在他的拥抱中。
她使劲挣扎,他却无比坚定,牢牢的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渐渐地她的挣扎变弱,依偎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小满。”他低头看着她,墨一样的眼眸里是让她想逃的疯狂。她的心脏巨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撒合辇……”
屋里的灯熄了,两团模糊的影子纠缠在一起,倒向了床铺。
窗外的大树上,宇文墨如同雕塑一般,兀离老老实实的趴在他的肩膀上,恨不得有什么法子让自己立刻消失,而不是心惊胆颤的看见这一幕。
七彩的漩涡再现,宇文墨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昭阳殿。
王皇后面沉如水,坐在外面一动不动。整个大殿里人人噤若寒蝉,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太医从里间出来,胆战心惊的跪下回话:“娘娘,小郡主的胎……没了。”
王皇后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想起了两年前自己亲手逼着女儿喝下的那碗药。天可怜见,好容易让她有了孩儿,竟然就这么没了。
她没有看地上的太医,也失了皇后一贯的稳重,快步进了房间。里间的大榻上,萧嫣然面色苍白的看着房顶,长发散乱,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是狰狞的鞭伤,血肉模糊。
王皇后在榻边坐定,冷然开口:“都退出去!”
宫人们弯腰悄无声息鱼贯退去,里间只剩下她母女二人。
王皇后轻轻握住了萧嫣然的手:“嫣儿。”
她毫无焦距的眼睛没有一点生气,王皇后落下了泪来。
“是他,是他。”感受到王皇后滴落到她手背的泪珠,她缓缓转过了头,看着母亲,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怨毒,声音由小变大,到了后来完全是在凄厉的嘶吼,“萧安!是他!是他!他要为如意那个贱种报仇!活生生的打死了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啊!!”
她起了身,状若疯癫,王皇后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嫣然不动了,颓然的靠在母亲的肩上,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串一串的往下滚落。
“好孩子。你刚滑了胎,眼下正是小月子,身子可伤不得。”王皇后抱着她小心翼翼的让她躺下,“小厨房熬了补气养血的雪蛤,你一会儿用一些。”
“母后。”她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委屈得像个孩子,“您会为我做主吗?您会为您未蒙面的孙儿做主吗?”
王皇后的动作微微一僵,避而不答柔声劝慰:“你不要想这么多,好好休息。不管如何,身子都是自己的,你要早点好起来才是。”
王皇后走了。
萧嫣然躺在榻上,神色越来越冷漠。
是啊,萧安是太子,未来的萧安帝,整个大辽都是他的。她呢?是萧家的污点,皇室的耻辱,恨不得能够被抹灭的存在,他不过是打杀了她腹中的胎儿,父亲不会为她做主,母亲也不会为她做主。
没有人会为她做主,没有人能为她没了的孩子讨个公道。
什么手足之情,什么血脉亲缘,都是假的。在这个世上,这个皇室里生存,你就必须得有自己的价值。萧安是太子,萧诚帝唯一能够继承帝位的骨血,这就是他不可取代的价值。
她也得有自己的价值。
佛境。
美玉垂着头闷闷不乐。
那个白胖软萌,跟在自己身后奶声奶气叫自己师叔祖的了心竟然是个妖物,那个深山里遇到,活泼明艳的少女宇文夏满竟然变成了神兽夜藏。
他从小跟着崇德大师,辈分极高,身边没有朋友。小满是他仅有的好友,对那个比他小了很多的了心他也充满了好感,却未曾想会变成这样。
路过的普难陀看见垂头丧气坐在门槛上用手里的枯草拍打着地面的美玉:“小师弟。”
见是普难陀,美玉赶紧起身行礼:“五师兄。”
普难陀身上的烧伤好了些,却仍显狰狞,他笑呵呵的看着他:“你可是在为那狡猾的小丫头闷闷不乐?”
“五师兄。”美玉忍不住,“小满她,她真的没有机会再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