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omega》竹岚子

5、五米

　　据说废土中的A、B级区域的生活质量，几乎可以与宇宙联盟部分C级甚至以上星球相比。
　　毕竟判断一个星球是否被划分为无等级区的标准，从来都不是它的最高生活标准，而是“可持续发展性”。
　　也就是说，联盟范围内所有的“废土”，都是因为各种原因，持续恶化并基本失去自然恢复力的星球。

　　虽然对这些理论倒背如流，但姬儿实际上并没有去过哪怕是这个星球的A或B级区域。废土的等级制度异常森严，不同区域间简直就像不同的世界。
　　即使有D区医疗站负责人徒弟身份的姬儿，这些年也只踏足过C区两次，还都是拥有特殊的原因。

　　第三次进入D区与C区之间的检查站，与记忆中的两次相比，她怀里多了只乖巧趴着的白色小型生物。除此之外和从前一样，全身上下除了衣服，就只有每个人都配备的终端。

　　检查站里路人寥寥，毕竟每天能够来往不同等级的人屈指可数。
　　而检查的人目光在她胸前多停留了一秒，等到终端显示绿灯后，干脆地放行了。

　　进入C区之后，终端上开始同步显示目标路线。横跨近半个C区的路径依然简洁分明，如果必要还可以调出光源引路系统。
　　熟悉而陌生的图像，让姬儿想起第一次来C区的时候，在路边看到的一个少年。多年前的记忆其实早已模糊了，何况她始终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只是他被击毙时从大动脉喷出的血。
　　那时尚且稚气的女孩对于未知的区域，有了最初也最彻底的印象。

　　那次回到D区之后，老医听到她提起这件事，才一副突然想起来的样子：
　　“啊，之前忘了说，任何从低等级区域来到高等级区域的人，只要走错一步，就会立刻警示并将他的位置与身份投射到附近所有的监察机构。而试图抵抗者，区域监察员有权利当场击毙……哈哈不过就算没说，姬儿你还是完好的回来了，我就说你运气不错嘛。”
　　姬儿……姬儿拒绝了老男人的解释，并反手把他的“丽娜”拆了。

　　排除那无法忘记的记忆，C区无论是环境或者建筑，都要比D区干净不止一点。那几乎看不到“杂物堆”的街道、大多衣着整洁且表情轻松的路人、甚至时不时出现的高楼，都让姬儿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记忆中很多年前……
　　“？！”

　　突然从身侧袭来的风声，让少女的瞳孔瞬间紧缩！她完全没有朝攻击传来的方向看，而是猛地朝前扑了出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后一扭一翻，起身的时候已经反身面向未知的敌人。
　　精神力凝结成的巨刀刀刃，在她空出的手心似有似无的闪现着。但因为某些顾虑，她没有立刻拿出来。

　　“反应力九分，速度八分，冷静九分，力量未知……就是呆了点，不过以你的年龄来说，还算不错。”
　　数米之外，一个女人站在刚才姬儿站着的地方。她的模样并不出众，即使化了淡妆，看起来也不再年轻了。
　　姬儿猜测她可能有三十多岁，甚至四十岁都是有可能的。

　　但她并没有立刻说话，因为对方身上某种让人无法不感到威慑的所在，却又不愿意在毫无意义的情况下立刻示弱。
　　大概就像森林里刚刚长成的幼兽，在遇到强大的成年野兽时，竖起了毛发被迫警惕的模样。

　　虽然姬儿在无意识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但她怀里少年变成的幼狼——姑且这么说吧——却仿佛对此毫无反应。但它敏感的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身体的变化，于是从姬儿的怀里微微抬起身子，然后探头看着她。
　　“这就是……吧。”
　　就在这个时候，女人开口了，并且将毫不掩饰的感兴趣的目光，锁定在姬儿的胸口……的动物身上。

　　少女并没有追究她有意无意的含糊用词，只专注地盯着对方。

　　几秒后女人摆了摆手，以此表明自己的立场：“放心，我不会碰他的——或者说我也碰不到。”见到对面的少女疑惑的眼神，她又笑了，“怎么，难道你一直不知道吗？除非‘A’自愿，否则任何人、或者任何延伸能量，都无法碰到它的一根毛。”
　　姬儿愣了愣。

　　这表情没能逃过对方的眼睛，不过她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这时幼狼不知道是感觉到少女在无意识间放松了下来，又或者只是一时兴起，突然伸出舌头舔了少女的脸蛋一下。
　　姬儿：“……”

　　被这突然袭击弄得猝不及防的少女，呆呆的看着怀里之前一直在装乖巧的某只。而偷袭成功的幼狼已经重新窜回了她怀里，依然窝在它之前的位置——某人的胸口处，俨然一个动物版的乖巧.jpg。
　　姬儿忍了几秒，默念大敌当前不搞内斗，终于将自己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塞回去。

　　然后她重新抬头，正对上一张看的兴致勃勃的脸。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但本能告诉姬儿最好别深究。几番折腾后气也气不气来、紧张也没心情了的少女，终于僵着一张脸开口：
　　“你是和老酒有关的人？”

　　对方之前的行为俨然是试探，这会儿虽然称不上友好，但也没有要把她怎么样、或者和她抢怀里这只的趋势，当然抢不了也是一种可能。
　　无论如何，虽然C区的级别比D区高，但因为种种原因，个人武力值不至于差距很大。女人这样的态度加上实力，显然不是看到她落单而且年纪小、然后想顺手打个劫的路人。

　　合理的推测是，对方要么是老酒的手下，要么是老酒的合作人。考虑到后一种可能，姬儿没有说“你是老酒的人吗”，避免得罪对方的可能性。
　　这样的心思显然被注意到了，然后女人满意的笑了起来：

　　“我就是老酒。小姑娘，你叫姬珑兮？”

　　我是老酒。
　　这个回答让姬儿惊讶了一瞬，相比之下对方直接叫出她名字这一点就可以直接忽略不计了。虽然老医那家伙从来不叫她的名字，就像自己从来不叫他为师父。甚至姬儿回忆往昔，有时会怀疑——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
　　事实证明，她对这个师父似乎还是应该有点信任度的，至少在记住徒弟全名这点上。

　　说回老酒，因为老医一直以来的态度，姬儿下意识就觉得对方是个和他一样的中年男人，括弧嗜酒如命。尤其老医提到对方时的语气，话里话外俨然兄弟一生一起走，光着膀子干了这桶酒。
　　结果……是“她”？

　　虽然最初因为想象与现实的巨大落差而恍惚了一瞬，但当姬儿将二者的身份打上等号之后，再回忆一下几分钟前对方的一系列反应，又觉得违和感似乎不是那么强烈了。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完全没法接受这个设定好吗！

　　复杂的心情难以描述的姬儿，最终选择放过自己。

　　“我是姬珑兮。”她干脆地点头承认了，“如果你是老酒，那么现在是要告诉我接下来要做什么，还是有其他的要求？”
　　无论是这两者中的哪一种，她都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老酒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妙，或者说有少许惊讶。她就这样看了她几秒，然后摇了摇头：“真是……我一直以为老医在开玩笑，没想到那家伙还能说一句真话。你真的是他带出来的徒弟吗，和他简直完全……”
　　“物极必反或者物种差异，如果你是说这个的话。”

　　“……”老酒的表情更扭曲了，看起来像是在忍耐什么。姬儿觉得自己能猜到对方这一刻的想法，不过这并不是她关心的问题。
　　“我想，从知道我身份的时候，你应该就猜到了。”最后老酒还是把话题导回了正轨，“我给老医的信息只是一部分，所以他就算加上自己的推测，应该也没有告诉你全部。这么说吧，你怀里的这只‘狼种’外形的生物，我们称呼它的代号为‘A’。”

　　A？
　　姬儿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家伙。

　　A，从古本土发展时期衍生到现在的，依然作为宇宙诸多语言之一的首字母开头。同时它代表了如今大部分等级的第一位、不定冠词与量词、表示电流的基本单位、声音频率为440HZ的音高、某种棋牌游戏的第一个数字等等。
　　以及，某个鲜为人知的星球上，代表某个性别的符号……

　　最后的那个念头，让少女触电一样回过神来，而老酒还在继续说：
　　“……准确的说，这个代号并不是我们取的，它的来源即使是我也无权获取。而我们C区将‘寻找委托人’的消息传出去，实际上最终的归属权也不是我们，而是A区的负责人。”

　　A区负责人。
　　这个几乎不会出现在D区居民生活与话题中的身份，只让姬儿怔了一秒。老酒看到少女似有所悟的神情，这个从见面伊始就表现出张扬甚至威吓一面的女人，第一次叹了口气：

　　“所以说小姑娘，你很幸运——你是整个星球上，我们找到的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能够触碰‘A’的人，甚至是我见过最让它亲近的一个。只凭这一点，你就有三分之一的几率成为委托人，然后获得‘永无乡’三个承诺中任意的一个。而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你彻底摆脱如今的境况。”
　　“……”

　　“但你的不幸也正源于此——三分之一，与我所了解的其他两个人相比，你缺少最基础的、也是最难以逾越的一样东西。”

　　【……当然按照惯例，拥有某些身份的人总是更容易入选的，不过这一点你毫无优势，就不用考虑了。】
　　姬儿想起老医在临走前最后一次交代她注意事项时，提到的某句话。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这个师父总是能说中大部分事实。
　　而下一秒，老酒也说出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你缺少身份，一个哪怕能够与A区区长的侄女以及B区最大娱乐中心负责人的儿子，勉强抗衡的身份。”
　　“……”
　　那一刻，姬儿又一次想起了那个因为被不知道来处的狗追赶撕咬，在仓皇逃跑中偏离方向，然后被直接击毙的少年。他死的时候似乎看向了她的位置，因为看到他们身上一样的低等引路标记。

　　A区或者B区，与D区。
　　这已经不是间隔一个字母的距离了，而是天堑。

作者有话说

　　老酒的话不能全信，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