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ceazer

3、草舍仙翁

　　一曲弹毕，男子缓缓垂手，忽而瞥见不远处也有一条船，而且，立于船头的那个人，正仿佛看着稀奇之物般的在看着自己……
　　弈与他的目光于水面相汇，撞上了，便再也挪不开。

　　是耶？非耶？
　　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弈看着他，宛若星宿一般清远的男子，仿佛不是尘世里的人，他呆在那儿，船身渐渐的靠拢过去，他只觉得他的影像在眼中不断的放大，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木船轻轻的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弈的目光才被拉回来，而此刻，他已在他面前了……

　　男子起身，绕过琴台，衣襟拂上琴弦，又垂落下来，行至弈的身前。
　　这一静一动之间，让他几乎忘却了身处何方。
　　弈赶忙拱手行礼道：“敢问公子方才所弹何曲？如此清逸高远，令人陶醉……”
　　男子亦回礼，欠身笑曰：“先生过誉了，此曲名叫《水君》，我只略展拙技，还望先生不要耻笑。”
　　“岂敢岂敢……我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乐曲，今日偶得一闻，惊为天人，赞之唯恐不及，何来耻笑？”弈的语气，谦虚中透露着诚恳，让人信服。
　　“先生原来是识音人，我先拜谢。”男子捂袖行礼，弈也以礼回之。
　　“我只闻盈盈乎流水，公子此番弹奏，倒是让我忽然忆起了伯牙与子期。”弈调侃中不忘赞美。
　　“先生拿我比伯牙，真是谬赞了。”男子笑到，面容似晨间清露。
　　“我便是子期？”弈问到，也是不问，反而笑了。
　　他也笑起来。
　　两人谈话之中似是故交，并无生疏感。弈不禁有些奇怪。

　　“大人，该回去了，今日还要面见睿王呢。”几番言语来回之后，弈的家仆悄悄走来，小声在他耳边说。
　　弈一时间顿觉十分丧气，可是沉心一想，也不得不回去了……

　　“公子，我还有事，今日就此拜别，请问公子所居何处？是否能冒昧打扰？”弈回身问到。
　　“先生若是要来，我就住在河畔山上的竹林里，一处叫九涧的地方。”男子答道。
　　“九涧？好名字！想必幽静安然，才不惘孕育出公子之绝妙琴艺。”弈竖起拇指，大赞到。
　　“那我恭候先生光临了。”男子行礼，也是向弈道别。
　　“既这样，便就此别过。”弈还礼，遂命家仆开船。

　　他的身影在眼中又逐渐远去，弈回想起这一早上的邂逅，仿佛梦境一般不真实。
　　忽然，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自己还没问过他的名字！
　　他向他喊到，公子，请问尊姓大名啊？！
　　可惜他已背过身去，江水潺潺，船也已经驶离了很远，怕是再也听不见了……

　　几日之后。

　　弈一直心心念念着那个晨曦与那位抚琴的男子相遇的奇事，他记得他的住处。
　　九涧。
　　他决定去找他。

　　刚过了晌午时分，他便又行船至上次的地方，寻到他说的那匹山，撇下家仆，独自一人找了上去。

　　弈走了许久，远远看见前方有几间矮矮的草舍，虽则简陋，但却雅致，于是加快了脚步赶上去，行至舍外的篱前往里张望——
　　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农家，院落里不见成堆的柴禾，也没有饲养家禽；青灰色典雅的墙，黑漆的木门，简约的窗棂，透露着主人的质朴；草舍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毛竹，清幽淡雅的意境，扑面而来山泥的清香。
　　住在此处定是惬意无比了。
　　弈猜想，这里一定就是那位公子的住处，看得出来。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而今日这样一来，连薄礼都没有准备一份，是不是又有些唐突了…………
　　正在踌躇时，身后走来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子，看见弈站在院子门口踱步，便上前一问：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在找人吗？”
　　弈听见问话，转过身来，一见是位樵夫模样的农人，便以礼相对，微微欠身，答道：“是……请问您是？”
　　“哦！我乃是这个小院主人毓仙翁的邻居，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山腰上。”樵夫憨直的笑着，爽快回答。
　　“毓仙翁？”弈有些奇怪，那位公子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上下，怎会以翁相称？
　　“您定是不知道吧？这草舍的主人，可不像我辈一般乃一届平民，他从前可是京城有名的琴师啊！”
　　“哦？！他是京城人？”弈越发疑惑了，担心自己是否找错了地方。
　　“是啊，似是五年前吧，他在此隐居，便以采药为生，不再出山了。”樵夫回答。
　　看来真是找错地方了，弈对樵夫说：“打扰了，兄方才说的这位仙翁，好像不是我要找的人，我在找一位公子，大概也就二十上下，发黑如漆，瘦瘦的，高高的，也是弹琴的。”弈一边说，一边比划起来。
　　“哦！您说的是晨公子吧？！”樵夫恍然大悟般爽朗一笑。

　　晨？！
　　是他吗？
　　晨曦之时，朝露之辉，烟波浩渺，曙光初现。
　　就是他了吧……

　　“这位晨公子是？……”弈不敢确定，试探着问。
　　“他是仙翁的弟子，也住在这里，日间和仙翁上山采药，夜晚便与仙翁学琴，现在已经弹得出神入化啦！这附近的老少都很喜欢听他弹琴，晨公子的品性亦是善良温和，真乃好人也！”
　　弈不禁心头一震：“那……看样子，他们似是不在家中啊……”
　　“是啊！公子随仙翁上山采桑果去了，用来酿制配服丸剂的汤药，一早便不在家了”樵夫回答。
　　“兄可知仙翁几时回来？”弈问到。
　　“这个我可不知，”樵夫摆摆手，“通常他们一去便是一天，先生啊，我看您还是改日再来吧，今日您怕是等不到咯”
　　“那既如此……多谢了……”弈隐藏不住失望，却还是对樵夫欠身道谢。
　　樵夫笑着，大步往前走，渐渐的远去了。
　　弈望着方才来时的路，不禁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