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我有你》向意晚

20、需要冷静一下

　　酒是在公司附近的酒吧喝的。
　　朋友的地方，宛如城市喧嚣繁华的小小缩影，连五光十色的灯光都令人舒心无比。
　　安怀对着路过吧台的美女眨了下眼睛，美女回眸一笑，目光流连之处暗自飘向他身侧，端得是妖娆绮丽，满目春情。
　　又一个！
　　安怀摇摇头，顿觉无趣，回头看一眼无动于衷，一味借酒消愁的男人，感叹：
　　“云深，你这不解风情的臭德行什么时候才会变？”
　　独自饮酒的男人眉目微微低垂，只手中的威士忌在暗蓝的灯光下流光浅浅，光泽动人。
　　“我和你不一样”男人闻声，缓缓出声。
　　安怀不满了。
　　“哪里不一样？”都是男人嘛，还有区别？
　　叶云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现在算是有家室的人了。”
　　安怀：“......”
　　有女朋友了不起啊。
　　安怀决定了，明儿个就找女票，这种快餐速食时代，没女朋友的男人简直伤不起！
　　说笑间，有酒保过来添了酒水。
　　安怀一阵玩闹过后，心情愉悦，浅酌一口烈酒，放松之中才想起关怀人。
　　“话说，你是不是有心事？”
　　就算他再迟钝，也发现今天的云深格外尤其的不正常。
　　被关心的人似乎是没听到，透明的玻璃杯晃动潋滟袭人的酒水，那样翩然卓越的样子连姿势都分毫不变，隐隐约约的气势逼人。
　　一时间，他们的这一块吧台霎是安静。
　　许久，久到安怀以为他不会再说起，没想到酒吧灯光转换的那一瞬，耳边响起云深低沉喑哑的声音。
　　“安怀，如果你曾经很爱一个人，爱到愿意在原地毫无希望等候一年又一年，终于有一天守得云开见月明，却发现再多的温柔宠爱敌不过她青梅竹马的情意，那该怎么办？”
　　敢情是感情问题啊。
　　安怀喝了一口酒水，扬目睨他，微微摇头。
　　“云深，这可不是一个高明的问题”
　　叶云深沉默。
　　安怀见状，笑了笑：
　　“既然等都等到了，那青梅竹马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青梅竹马有什么好怕的？
　　他何时是这样心思迟缓又毫无斗志的男人？
　　果然是今夜酒喝得太多了么？还是那几张毫无征兆出现的照片已经无比犀利地刺痛了他刻意麻木的神经？
　　他故意遗忘的关于温乔的过去，青葱岁月里的白马少年，终于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那样的猝不及防，黯然绽放。
　　叶云深哂笑一声，烈酒入喉，辛辣刺激如泉涌，一阵翻覆奔腾终是被他牵制按压，销声匿迹，悄然无声。
　　安怀何时见过他这样，原来骄傲如云深，也有这样黯然神伤的时刻。
　　心下不忍。
　　“云深，既然都守得云开了，说明她在你和过去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你，如此，你应该高兴才是。所以又担心什么？温柔宠爱不够，那就用一生的温柔宠爱去交付，这样又何惧区区二十年的青梅竹马？”
　　叶云深微怔。
　　“云深，你魔怔了。”安怀拍拍他的肩，又浅酌了一口温柔酒水。
　　吧里的灯光又一次转换颜色，倏忽之间，云深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忽而嗡嗡震动，屏幕亮了起来，然后安怀看到刚刚还一副颓然的男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接起，神情一瞬间地温柔似水。
　　“喂”
　　“云深，你今晚来接我吗？”手机彼端传来女孩子温软轻悦的声音。
　　叶云深抬手看了一眼时间。
　　“嗯，不是说要加班，几点结束？”
　　“七点半”
　　“好”
　　见他挂断电话，安怀眨眨眼睛，促狭道：
　　“温师妹？”
　　叶云深没说话，显然是默认。
　　他都这样了，安怀还能说什么，摇摇头，
　　“云深呐，你啊，既然舍不得，现在这样又何必呢？作！”
　　叶云深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酒水，拿起一旁搁置在吧台上大衣站起身，淡淡道：
　　“单我已经买了，你在这儿喝，如果无聊可以叫止恒和云鸿过来。温乔要下班了，我去接她，走了。”
　　安怀懵！
　　这就被丢下了？
　　有家室的人就可以这样重色轻友吗？
　　他正诽腹着，却见云深已经拎起外套走出了老远，连忙喊道：
　　“喂，你喝了酒还开车？”
　　“我知道，打车去。”
　　走远的男人伸手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拐了个弯，头也不回。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十二月份天气，夜色很凉，天上没有一颗星，在这样繁华热闹的城市里，满天繁星是一种奢望。
　　沿边街道灯火璀璨，道路两旁还有不少滞留的行人，有相互依偎的情侣，悠闲散步的老人，有嬉笑玩闹的孩子，也有孤身徘徊的寂寞单身。
　　他一路走过去，沿街店中的不少橱窗不似往日的单调枯燥，仿佛脱下旧衣换上喜气可人的新装，这才依稀记得过几天好像是圣诞节。
　　圣诞了呀！
　　原来，他们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
　　还有不到一个月，这应该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
　　叶氏距离这里并不远，叶云深不想打车，索性步行过去。
　　夜色这样美好，这样的安然清寂的时分，他突然就想起了一些美好适宜事情。
　　第一次见到温乔是什么时候呢？
　　那是在Y城的机场，那个时候正是七八月份的炙热天气，他在远大刚结束教授的魔鬼训练，便被母亲匆匆赶去S市的舅舅那里实习。
　　偌大的机场大厅，来来往往都是脚步匆匆的行人。
　　只有她，不知因为什么事情，蹲在大厅中央亮堂堂的地板上，哭得昏天黑地。
　　那样不管不顾的神情令蹲在她身侧安慰的人束手无策。
　　本来他是被这阵哭声吸引，像大多数赶路的行人一样多瞧一眼，再漠不关心地路过，可是那个蹲在她身边安慰的男生太过醒目熟稔，想让他忽视都难。
　　那是简辰安，他的同窗，也是远大校园里他志趣相投的朋友。
　　远远地，便看到辰安尚且青涩的眉宇微微拧着，似乎是对哭着的女孩很是头疼。
　　他也只是犹疑一会儿，便抬步朝着他们走去。
　　许是察觉有人接近，辰安回头看了一眼，瞧见他明显很是诧异，然而女孩子哭的太过伤心，他实在顾不上和他寒暄，哭声一大，他连忙回头又温声软语地哄。
　　看着他那样的手忙脚乱，叶云深有种啼笑皆非之感。
　　他记得自己当时好像是递了一包纸巾过去，但是那个埋在双膝间哭得看不清面目的女孩子脾气实在算不得好，他递过去的纸巾被她毫不客气地扔了出去。
　　想想那个时候，她真是个坏脾气的女孩。
　　后来，机场的女音催促乘客登机，他赶时间只能与他们匆匆告别。
　　然后，再见面已经是在远大校园了。
　　他才知道原来她就是辰安提及多次的妹妹，却不知名姓。
　　听说是准备报考他们建筑系，谁知却阴差阳错进了计算机系，所以那天在机场才又哭又闹起来。
　　想到差点成为小师妹的女孩，除了啼笑皆非，还有一阵奇怪的感觉。
　　可是那时他就是清凌凌的冰块一个，又知道什么呢？
　　没有人教过他呀，也只是后来知道她的名字，他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遗憾和怜惜。

　　夜风很凉，扑在温热的脸上，吹得他的酒意散了几分。
　　走了不长不远的路，叶氏科技近在眼前。
　　漆黑的夜色里，大厦高耸入云，所有的楼层灯光明亮，远远看去，像一方方排列整齐的灯盏。
　　印象中，研发部好像在二十一楼......
　　“乔乔，走了”
　　“再见”
　　......
　　到了下班时间，工作室的同事陆续离开。
　　温乔多留了片刻，将整理好的代码发到汉斯和几个工程师的邮箱才拎起包关了灯离开。
　　下来的时候，公司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守门的保安大叔看见她单独一个人，还好心地提醒她路上小心一点。
　　温乔笑着谢过，出了大门，毫不意外地瞧见云深，他站在灯光溢彩的台阶下，正眉目含笑地看着她。
　　她油墨不多的肚子里忽而就挤出了一点墨水。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中立中宵。
　　原来，看到心爱的人不顾风露地等待自己，会是这样令人心旌摇曳的场景。
　　温乔翘着唇角跑过去，距离几步的时候闻到浓烈的酒气，她凑近他嗅了嗅，皱眉道：
　　“云深，你喝酒了？”
　　“嗯，刚刚和安怀喝了几杯。”
　　叶云深牵住她，两人并肩走在路灯昏黄的夜道上。
　　温乔跟着他的脚步，侧身问他：
　　“啊，那你是开车过来的吗？”
　　“没有，走过来的。”
　　“那我们打车回去”
　　“嗯”
　　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八九点的光景。
　　出了电梯，温乔故意放慢脚步，余角的目光去瞧身侧的云深，当然，一路上她都偷偷瞧了好几眼。
　　她就是觉得云深今晚很不对劲嘛。
　　平日里接她下班，他即便是生性不怎么多语的人，也会不间端地与她温和交谈，甚至情浓时，还会不要脸地对她亲亲抱抱。
　　可是，今天这一路上，除了她在说话，他偶尔应和，都没有主动吱声呀。
　　果然，她脚步一放慢，他也下意识地放慢，然而眉目丝毫未动，神情依旧一副沉思的样子。
　　显然，他已经出神良久。
　　“云深”温乔思忖良久，出声唤他。
　　叶云深回神，眸光移至她身上有一瞬的迷蒙，似是思考她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事？”
　　“你”温乔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云深既然不想说，她又何必多问？
　　这世上的每个人谁没有秘密？即便亲密如恋人也会有各自私藏的秘密，就像她对云深难道就没有秘密吗？
　　云深疑惑的目光看过来。
　　温乔回神，微微笑道：
　　“没、没什么？不早了，我先进去了，你早点休息”
　　说着，她拿着门卡在消磁的部位刷了一下。
　　滴地一声，门开了，身后的云深忽然开口：“温乔”
　　温乔眼皮子一跳，心中有种不安的感觉，迟疑半晌转过身看他。
　　将她所有的懵懂不安看在眼里，叶云深停顿片刻，目光直视她，淡淡道：
　　“和我讲讲你在英国的事情吧”
　　闻言，温乔唇角扬起的笑意忽而凝滞。

　　“为、为什么突然要听这个？”她微微笑道，声音有些干涩。
　　云深会这样问，是因为那天文倩的话吗？
　　温乔低下脑袋。
　　“你是我女朋友，作为男朋友我想更多的了解你”云深这样回答。
　　这样啊。
　　她垂下纤长的睫羽不再看他，轻声道：
　　“哦，也没什么事，我就是在那边读书而已”
　　走廊就此寂静下来。
　　她话落，叶云深闭了闭眼睛。
　　果然，她的过去是如此讳莫如深的事情。
　　可是，温乔，你不想与我提起的是伦敦八年的生活与学业，还是那个人。
　　许久，两厢寂静，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温乔微哂。
　　夜晚这样静，她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回国这么久，一切休养生息，然而就这样一头扎进突然而至的爱情里，以致她从未想过接下来一步一步的事情，包括她要不要和现在的恋人说起自己的过往。
　　那些早已封尘在时光里的往事啊，她刻意忘记的许许多多的事情。
　　她想她应该好好理一理这感情的事情了。
　　想到这，温乔抬起头，有些艰难道：
　　“云深，我、我先回去了”
　　然而刚转身，肩膀一痛，身后一股大力袭来，云深握住她的双肩将她转了过来顺势压在冰凉坚硬的墙壁上。
　　温乔痛呼一声，只觉肩胛生疼，然而呻吟声尚未出口就被一副柔软唇舌堵住，随之而来的是炙热霸道吻，夹带深冬的寒冽，又狠又疼。
　　“唔、别，云深......”
　　温乔挣扎，混乱中触碰到墙上的开关，嗒得一声，走廊中的灯光灭了，四周霎时一片漆黑。
　　叶云深整个动作蓦然一滞，然而握住她整个肩头的力道却没有松懈的痕迹。
　　深冬的墙壁触骨生冷，她只穿了薄薄的毛衣，身上的大衣因为刚刚的挣扎滑落在地，肩胛的疼痛尚未消去，她整个人不舒服地往边上蜷着，不知是冻得还是疼得身子有些微抖。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在她唇舌间肆掠的吻竟轻柔了一点，从唇角流连到耳后，温柔搓摩，仿佛带了十二分的耐心，带起一阵阵细微颤栗袭遍全身。
　　温乔偏过头，双手抵在胸前，气息有些微乱：
　　“云深，你别，我不喜欢这样。”
　　那在她颈项间流连的吻戛然而止。
　　温乔垂眸，耳边是他夹杂清冽酒意的混乱呼吸，她深吸一口气，别过脑袋轻声道：
　　“云深，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肩膀上的力道渐松，云深放开了手。
　　“对不起。”他淡声道，嗓音喑哑，清隽的面上几近惨淡地一笑。
　　温乔一愣，不安地伸手去抓他。
　　谁知他竟退后一步避开她的指尖，整个人背对着，在温乔的怔愣中，安静的走廊里随之响起他克制隐忍的声音，仿佛带了冰雪的凉意。
　　“公司在北京的一个项目要完工，我要去看一下，这两天如果没有什么事，就不要找我了。”
　　他话音落下，身后没有回声。
　　温乔只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走廊再次寂静下来。
　　许久，温乔才似反过神，扯了扯唇角。
　　“好”
　　她轻声道，然而走廊空寂，身前已经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