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归》公子雯

3、褚城少年

　　这边赵姬母子三人生活得艰辛，而那边的云异却也好不到哪去。前秦王冀忽然的暴毙身亡，以及他那耐人寻味的遗诏，使如虎狼之强的大秦帝国不由得也乱了阵脚。许多朝廷重臣表现出对新王异的十分不满：冀又不是子嗣绵薄，何苦传位于一个懦弱无能，无治国之才的异国质子异呢？而此时，冀先前最为宠爱的王子奚的野心也是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只是苦于那道遗诏，一时间却不好下手。于是，朝堂之上谣言四起，传的皆是云异买通了前秦王冀身边的侍从，改遗诏篡位。
　　可怜这云异，刚刚沉浸在这失去娇妻爱子的悲痛之中，又来这精神上剧烈的打击，竟是日渐消瘦，大有不经人事之态。正在这时，秦朝几代元老墨韦终于发话了：“新王异刚刚登基，众卿不仅不全力辅佐，反而偏听偏信，这是何故？”这墨韦乃秦朝宰相，功高震世。而墨家几年以来五代为相，人才辈出，就连先秦王冀也不得不对他们礼让三分。他这一发话，朝中再没人敢说些什么，朝中的大局这才渐渐稳定下来。经过几次政事，朝中大臣这才渐渐对这个看似有些懦弱的新君产生了一种信服之情。朝中局势这才渐渐平稳下来。
　　朔国褚城。
　　赵姬母子二人自从云异走后，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本来云异也没有留下什么积蓄，现在倒好，真真是个身无分文之在了。不得已，赵姬只能开始为他人缝补衣物度日。她那般似水佳人，何曾受过这般苦？常常是哄了云朔云卿睡了之后，连一支蜡烛也舍不得点，就这月光穿针引线，常常是一个晃神，不留意间便把手指刺破了。鲜血顺着针尖缓缓淌下，不知是手疼，还是心疼，她的眼泪也轻轻从脸侧淌下。在心中，她无时不刻不盼着云异没事，而且还记得他们母子二人。可是她哪里知道。云异在那儿，又娶了一房妻室，又添了几个可爱的孩子，又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
　　云异也不曾忘了赵姬母子的。
　　他如今虽是姬妾成群，□□上的欲念也能在一干姬妾上得到发泄，但他却也渐渐感觉赵姬给予他的关怀缠绵，蚀骨爱意是任何一个女人也比不得的。他也多次派探子暗访朔国，却苦于赵姬母子为生活所困，不断遣居，皆是无功而返。
　　在褚城的日子当真不好过。
　　自小开始，云卿就感觉他们一家与邻居老小，都是不同的。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却是要遭人白眼，恶语相向。常常是什么也没做，便被狠狠地唾骂几句。邻家的孩子，见他们一来，便是笑嘻嘻地躲到一旁，拿路边的碎石子便砸。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吧。她常常觉得很委屈，但在看到自己兄长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怀中，自己却挨了不少打的时候，那一腔委屈霎时变成满腔愤怒。这是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趾高气扬，自己却是要畏畏缩缩，成何体统！她几次上前欲打，被云朔拉住了。不为什么，只因为他们的父亲，是大秦朝的王。而这个王，却在派兵攻打朔国，致使朔国百姓颠沛流离。
　　时光又是荏苒而过，这年，云卿四岁，云朔七岁。
　　赵姬上街去买东西了，只留下年幼的云卿和云朔。他们二人本是在院中玩耍，却不知是哪里招惹了那些孩子，他们一个个趴在墙头，嬉笑着，却又不屑道：“又是这两条秦狗，晦气！”
　　“嘿嘿，不如赏他们一场石雨，好让他们也来个痛快！”
　　他们说的话，云卿和云朔自是听得清清楚楚。云朔丝毫不在意，正欲拉云卿进屋，却见云卿早已怒气冲冲地追了出去：“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到处乱吠？”
　　那群孩子见云卿追出来，嬉笑着四处跑，边跑还不忘嬉笑着骂道：“嘿嘿，还真是狗，不过呀，是条漂亮的母狗！”
　　这一行人在小巷中吵得激烈，却没有一个大人来制止。云朔是熟知他妹子的心性的，心比天高，容不得沙子。只是她一个女儿家，如何能与这一干人过得去？若没人制止，动起手来，恐怕吃亏的还是云卿。正想着，他剑眉微拧，几个健步冲了出去，唯恐晚一步云卿让人伤着。
　　说那时迟那时快，他刚一追上云卿，却见那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们正举着一块大石板要往云卿头上砸。而云卿怎么啦？居然不会躲！眼看着那块石板就要往云卿头上砸上去，他赶紧上前，将云卿护在怀里。
　　云卿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突然眼前一黑，耳边传来一阵巨响，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发生。等她睁开眼时，却见云朔笑着松开手：“妹子，咱们回家吧。”她愣愣地点点头，云朔惨白的脸色着实是吓人。正要伸手去拉云朔，却见血从云朔的口鼻处缓缓流出，云朔那瘦削单薄的身体也不禁一软，摊倒在地。
　　而那些闯了祸的孩子，哪里知道自己刚才做的事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吓得口齿不清，有几个喊了起来：“哎呀！打死人啦！”
　　云卿却是无暇顾及他们了，她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暗暗骂自己愚蠢。倘若自己不那么冲动，云朔也不至于到现在这样。但又有什么用呢。只见云朔对她温和一笑，闭上了眼。
　　赵姬刚刚从街上回来，见那里一片混乱，顿时心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来。她疾走几步，见到的却是躺在地上的云朔，以及跪在一旁，泪流满面的云卿。那群孩子还在到处喊着“打死人啦！”她只觉一阵眩晕，她的朔儿，怎么会出事呢？
　　但真真切切的，那就是云朔。此时他似是沉沉睡去了，唯有口鼻处的血，令人触目惊心。赵姬不由得悲从心来，放声痛哭。这哭声惊动了街坊。但那些恶妇，见不过是赵姬母子，冷哼一声：“不过是个秦人罢了，想那沙场上，你们秦兵损我朔兵几十万，怎么不见你痛哭流涕？”
　　赵姬本是痛哭，听她怎么一说，不由猛一抬头，目光恶狠狠地瞪向那妇人，语气因为气愤而颤抖着：“他还是个孩子啊！”
　　那妇人冷哼一声：“哼，孩子？不过是条狗罢了。”
　　赵姬哪能忍下这口气？扑上去，扬手便是一个巴掌。那妇人经这么一打，脸上那厚厚的脂粉似雪片簌簌而落，好不滑稽！这下可好，一群恶妇。围着赵姬劈头盖脸地就是打：“我打死你个小娼妇！敢打老娘？”
　　这里闹得不可开交，那些男人也加入了这行列。只是他们的打，更像是一种调戏。时不时在赵姬丰满的胸脯上掐一下，柔软的腰肢上摸一把···那群恶妇见自家男人个个不成气候，骂骂咧咧，应是将自己的男人拖入房中。
　　可怜这赵姬，丈夫不知所踪，如今又面临丧子之痛，一时一口气没上来，竟晕厥在这大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