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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五章合集 ...
(一)
“少天…少天,醒醒,放学啦。”
伸手去戳被当做枕头的手臂,没奏效,喻文州便换了个高度,去揉身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啊,管用了,毛茸茸转了个圈换成了睡眼惺忪的脸,还带着被打扰美梦、有些孩子气的表情。
趴在这么硬的木头桌子上也能睡这么香,真厉害。
“文州你又笑我…我不睁眼都知道你在笑我哼哼…你等等啊我好困我再眯一分钟就起来这节算术真的太无聊了就一分钟啊不骗你!”
“你再不起,德园的包子就……”
卖完了这三个字还没有说出来,黄少天的脑袋就像装了弹簧一样弹了起来,上一秒还困得忘了自己是谁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整个人噌的一声起立,手脚并用收拾好书本摆好桌椅拉着喻文州冲出了教室。
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吃的过不去,放谁的鸽子也不能放美食的鸽子。
这是17岁的黄少天坚信不疑的人生原则。当然喻文州的鸽子他也不敢放。
“慢点少天,你跑摔了我也得跟着摔…”
喻文州有点后悔刚才的美食激将法了,奈何被激活的黄少天已经不是睡倒在课桌上的黄少天了,对包子的热情一旦触发了就根本停不下来。
于是街上多了两个风一样的17岁少年,穿着一样的衬衫校服,背着长得差不多的单肩书包,个子矮一点的拉着个子高一点的马不停蹄冲向人头攒动、处处排起长队的美食街巷,脸上洋溢着和这个季节的太阳一般热烈的笑。
汗流浃背地排到他们,不巧黄少天最爱吃的桂花糖馅已经卖空了。
站在包子们身后的大叔看着面前的少年从笑容满面到失望撅嘴,忍着笑安慰他说:
“桂花没了还有冰糖啊,他爱吃的香菇也有呢~”
隔三差五见着这两个孩子,他早就认下了,还记得黄少天爱吃桂花喻文州爱吃香菇。不过今天黄少天贪睡来晚了,大叔以为他们今天不吃包子,就没私下留着桂花馅。
桂花没有了好难过……不过还是要买文州爱吃的香菇馅,嗯就这样,买两个冰糖我们一人一个,再给文州买两个香菇。
风风火火的少年提着包子、半耷拉着脑袋走出了队伍,下意识寻找着喻文州的身影。
哦看到文州了,他走过来了手里还抱着一个纸袋…….
等等…纸袋!看着眼熟啊这个这个好像是对街的糖油粑粑!啊没错就是它!!!
黄少天的表情就和变戏法似的,扑上去撩开纸袋口往里看,的确是比起德园包子、他一样喜欢的甜食。
“文州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啊你太好了……”
“这个时间我估计包子是不全了,不过这个应该还能轮到倒数几份,所以就去排队了。”
喻文州知道在此之前黄少天眼里心里肯定是只有包子没有其他食物的,不过他不打算再说了,因为对方已经将包子塞到他空闲的手上,就着他的另一只手挑起一个糖油粑粑塞进了嘴里,烫得原地乱蹦。
黄少天觉得提起“笑”这个字眼,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看着喻文州笑、和喻文州笑他了。后者要多一点,却没什么本质区别,无论哪种他都很开心。
这一路走回家,糖油粑粑和包子都下了肚,等下回去再吃点家里饭桌上的菜和粥,温书的时候打开窗户叫上来一份馄饨,今天晚上就算圆满了。
“啊这么快就到家了回去还要看书写作业……文州咱们明天去吃荣记的烧麦怎么样?”
“嗯,可以。明天下午国文考试,结束比平时放学早,应该可以排上口味齐全的。”
这的确是黄少天才想起来明天有考试,不过他现在的心思已经全被烧麦吸引过去了,大概晚上做梦会想着烧麦流口水。
“唉明天还要考试拿今天不玩儿了咱们各回各家,考完试吃烧麦!我回去啦文州明天见~”
“今天早点休息哦少天,明天见。”
黄少天连蹦带跳进了自家院子,喻文州接着向前走了十多米,转身回到了自己家。
没错,他们两家的房子中间只隔了一条三米宽的小道。自打喻文州和黄少天出生,两家就已经是邻居了。黄少天跑上家里的二楼回到自己的卧室,打开向外的那扇窗子,对面就是喻文州的卧室。
他们就这样面对面学习,互相监督对方不要开小差不要偷吃零食不要跑出去玩。等到夜深了,翘着梆子扛着木盒的小贩经过这里,他们就一起放下竹篮子,买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吃一会儿抬头看看对方笑一笑。
他们还会在睡前互道晚安,挥挥手再关上窗户,等到第二天清晨再跳下床打开窗子说早上好。
那样新的一天就开始了。
这是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的夏天,长沙骄阳似火,一如喻文州和黄少天的中学时代,热烈生长,充满生机。
蝉鸣风语,叶舞莺歌,日月在眼中常是白驹过隙,却诚然是最单纯、最快乐的长梦。
(二)
“少天,开饭啦,下来吃饭!”
二楼栏杆上毛茸茸的脑袋冒出来应一声,又缩了回去,紧接着就是当当当当的下楼脚步声,连蹦带跳。
其实他在房间里就闻到厨房飘上来的饭菜香味了,好不容易忍着性子做完了学校的作业,听到母亲喊他吃饭的声音简直是一跃而起。
黄少天的家庭,是个三代同堂的大家族,家里人世代为医,祖上在长沙开馆行医据说可以追溯到明代。现如今城内的最大的医馆就是黄氏,看病抓药一应俱全,百年老字号,深得人们信赖。黄少天的祖父是现在黄氏医馆的当家,妙手回春,察于毫末,全家人一年四季都没有什么大的疾病,家中始终弥漫着草药的清香。
传说这样几世几代的家庭,思想观念必定极为保守,但对于黄家来说,某种程度他们算个例外。就比如黄少天,他出生的年代,全中国正在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思想变革,人们从文言文走到白话文,从戏曲走到流行歌,从毛笔走向钢笔,从长衫棉袍走到西装旗袍……相比于北平和上海的人声鼎沸,长沙一直以来都是不温不火的态度,任凭外界风吹雨落,来到这座城市,都会降低一个级别的热度。于是这里的传统大家族,基本还是守旧一派。
但黄家与之不同,还做到了融合。
黄少天的祖父穿着长衫,守着祖辈笃信的医术经典,却在儿子十六岁的时候将他送到英国留了洋学了西医。
学了西医的少天爸爸,回到中国,重拾中医传统,兼收并蓄,壮大黄氏。
到了黄少天这一代,虽然祖父和父亲都是身着长衫,却同意他们穿着衬衫西服、拿着白话课本去新式学堂接受教育。黄少天在课余时常跟着家人辨识草药、临床诊断,望闻问切行得头头是道,却也会和母亲讲到学校课本里的西洋故事,用钢笔给家人写生日祝福卡片。
正是这样难得的融合,给了黄家一个新的状态与希望。毕竟这是个每天都在变化的时代,对于中医世家来说也不例外。
“少天啊,学校功课做得怎么样啦?”
“您放心吧爷爷我吃饭之前就做好啦!等下我想跟您去整理草药,您带上我好不好?”
“好,好…哎对了,把那个新做的酱板鸭带一份送到隔壁去,今天这鸭子味道不错呢……”
“爷爷我刚才出去玩回来经过文州哥家门口还闻到竹筒排骨的香味了!说不定……”
说话的是黄少天的亲妹黄云竹,两人一母同胞,相差三岁。
一听到甜食的名字,黄少天登时坐不住了,窜到厨房取了酱板鸭,嘴里还嚼着一块案板上顺来的牛肉,一溜烟就往出跑。
“交给我吧爷爷我去给文州一家送鸭子!”
冲出正厅,冲过院子里的花草鱼缸腊肉架,冲到大门口拉开门。
没想到和喻文州打了个照面。
两人手里一人捧着一碗吃的,笑了个满怀。
于是这天晚上黄家的餐桌上多了文州母亲的拿手好菜,黄少天狼吞虎咽吃了三个。喻家的筷间多了美味的酱板鸭,文州的碗里有一只肥肥的鸭腿。
喻文州一家三口,其实并不是地道的长沙人。祖上源自广州,至今在广州都有宅院。自黄花岗起义之后,两广一直都很不太平,喻文州的父亲向北进入内地,在长沙落脚进入国民政府工作,而后遇到了他的母亲,就这样安定了下来。
广州老家尚有文州的祖父祖母,只是战局紧张,父亲的意思是多加观望,等过两年悄悄太平些,再决定是把老人接过来,还是一家都回广州。
喻文州当然是想留在这里,这里有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黄少天。原本还有些生疏的两家人,因为两个孩子,邻里关系着实拉近不少,平时做了新菜会互相送尝,两位父亲有空约着去看书听戏,女眷也会一起上街买东西做衣服。喻家人生病了,也不用专程去医馆,敲敲隔壁的门,大夫和药就会赶来。
偶尔感冒发烧的喻文州都是黄少天的三脚猫功夫治好的,对此黄大夫自豪不已,经常拍着自己的胸脯问喻文州,你说家有黄少天是不是如有一宝?
喻文州说是,没错,今天买糖葫芦孝敬黄神医好不好?
黄神医一听甜食眼睛都发光,对比长了虫牙被父亲逼着喝中药的那副呲牙咧嘴,着实不能怪喻文州忍不住要笑。这一笑,感觉被揭短的黄少天不乐意了,拉着喻文州一脸认真讲道理的表情:
“文州啊这就是你不懂了,我跟你说哈,通常一个包治百病的神医,他能治好所有人的各种疑难杂症大病小病,可是他唯独治不好自己的病。为什么呀?因为他太厉害了,他自己就是最厉害的,所以没人能超过他给他治病。所以你看,我能治好你的感冒发烧,可是对于我的虫牙我就没办法了谁让糖葫芦甜糯米桂花糖包它们先动手了诶文州你把糖葫芦还我啊我才吃了一半……”
好好好,你是神医你说的都是对的,但是糖葫芦不能都给你吃完,虫牙多了你妈妈该揍我了。
喻文州不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因为他嘴里正嚼着糖葫芦,糖衣和着酸甜的山楂冲击味蕾,这感觉对于不那么喜欢吃甜食的他来说也着实不错,尤其是从黄少天那里抢来的。两个大男孩,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八岁,感觉就是像是小学堂里七八岁的小孩子,喜怒哀乐翻书一般快,似乎并没有打算走向成熟。
然而这有什么不好呢?黄少天的父亲时常想。
自己十六岁一个人远渡重洋到了英国,吃穿学习都要自力更生,白天读书晚上打工赚学费的经历实在不怎么美好。如今战火未及,孩子们的童年多一天就赚一天,多幸福啊。
他笑了笑,目光从窗外院子里坐在一起的两个孩子身上离开,回到手中的《战争与和平》上。
桌前是一盏溢着薄雾的清茶,与书页的油墨香味交织晕散。
当真是浮生半日闲。
“文州我跟你讲个事情……”
“嗯?”
“我不讨厌吃鱼,也不讨厌你…但是我好讨厌清理生鱼…”
喻文州又笑了,没办法,和黄少天在一起很难做到一小时之内不笑。
黄少天一手握着鳞片刮了一半的生鱼,另一只手拿着刀片,大概是无法忍受鱼在手中黏腻的感觉和直冲鼻孔的腥味,满脸的生无可恋,堪比拽着他去学校卫生站打疫苗了。更好玩的是他不愿意看鱼,鱼却刚好对着他翻着白眼,嘴微微张着,好像是在嘲笑他。
太好笑了真的。
他又想到自己的名字被黄少天怨念地改成了鱼文州,笑得更停不下来。
“好了好了,你不想动就放下留给我吧,洗洗手把那包糖炒栗子吃了。”
“文州你是好人啊!!!”
“嗯,我知道。那你怎么报答我这条鱼啊?”
“我给你剥栗子吃~”
(三)
把一包刚刚炒好装袋、冒着热气、开口处渗出糖油、十里八街都能闻到香味的栗子交到黄少天手上,美其名曰他帮你剥,那简直就应了那句俗话: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当然,喻文州不会把他比作狗,也不会因为他剥三个自己忍不住吃了一个半而生气。说实在的,这位黄少天同学还算有良心,看着那条滑腻腻的生鱼被喻文州接过去百般收拾,平时那双握着笔十分好看的手沾满了碎鱼鳞和血,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所以他剥了栗子也不攒在盘子里了,趁热送到喻文州的嘴边。
刚开始喻文州不好意思,但是看看自己收拾生鱼的手,也实在没欲望接过栗子,这么一来二去就习惯了,黄少天递过来,他不紧不慢地嚼着,好给黄同学为自己剥一个的时间。一包栗子他们各吃了一半,完工的时候,喻文州脚边一堆鳞片,黄少天脚边一堆栗子壳。
“鱼我弄好了,少天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扫把,回来咱们一起收拾。”
没过一会儿,洗了手拿了扫把的喻文州回到大门口却只看到了台阶上的鱼和栗子壳,不见了黄少天的踪影。
兴许看到门口吹糖人的经过,追着买去了吧。
他笑着摇头,将台阶收拾干净,端起放了鱼的盆子打算回厨房。谁知低头一看,原先清理好的三条鱼,就剩了两条。
门外应景地响起黄少天的喊声。喻文州出门一看,觉得只要有黄少天在,精彩的好戏真是天天不重样。
“你你你把鱼还我!我和文州说好的一条红烧一条糖醋一条炖汤喝,这条肉最多是要做我最喜欢的糖醋的你还我!”
大门旁边的围墙上站着一只三色花猫,嘴里叼着他刚才清洗过的鱼,尾巴摇来摇去,黄黑色的圆眼睛盯着墙下炸了毛的黄少天。
“鱼留下,你可以走!再不还我你你你信不信我动武啊我家可是什么武器都有的!”
喻文州简直要笑打嗝了,黄少天话多,居然多到和一只猫在谈判。这只猫也是挺奇葩,偷了鱼不赶紧跑,站在墙上就和示威似的和黄少天对峙,这根本就是一大一小两只猫抢地盘的戏份啊太搞笑了……
黄少天家的围墙挺高,他举起手刚好能碰到顶上的瓦片边缘,却够不着猫。可他对糖醋鱼的执念太深,驱使着他在墙边伸着手跳来跳去,想要捉住花猫的腿把它弄下来,再拿回自己的鱼。没办法,猫多灵活,黄少天跳一步,它就往前挪个位置,黄少天对准新的位置再跳一步,它就再换个位置。
这局花猫赢定了,喻文州旁观者清。别看黄少天动作又笨又傻,他心里清楚,要真想捉住这只猫拿回鱼,其实绕回家中拿出一根竹竿开打就可以。可是黄少天心善啊,小时候别的孩子用弹弓打书上的鸟他都不参与,更别提让他用竹竿打他一向都很喜欢的猫了。现在他这么凶,只不过是放不下自己的糖醋鱼。
“好了少天,送给它吧,你看它的肚子像是怀了小猫呢。”
终于有了一个好的台阶,可以让他顺理成章地放弃今天的糖醋鱼。黄少天停了手,对着花猫哼哼两声,满是一副虽败犹荣下次再战的表情。花猫终于确定了胜局,叼着鱼拔腿就跑,从黄少天家的墙根跳到喻文州家的,继而消失在重重叠叠的房檐围墙中。
“没了糖醋鱼,糖醋排骨还是可以有的。少天放心,弄丢鱼这事我不会讲给阿姨。”
“哼我就是可怜它罢了其实它根本打不过我,真是的它把鱼还给我,让我做成糖醋的还是可以分给它的嘛一点也不懂得珍惜美味哼哼……”
喻文州还是忍不住笑,觉得自己在安抚的是一只炸了毛的猫,更无奈的是这只猫刚才为了大战三百回合,手一直没洗,裹着栗子壳的碳灰。
今天是周五,明天学校不上课。喻文州和黄少天有个不成文的约定,那就是每周五的晚饭一定会到一个人的家里一起吃。恰好下午上学时,黄妈妈给了钱吩咐少天放学买鱼,于是今天的晚饭就在黄家吃。一听说有鱼,爱甜食的黄少天脑袋里最先想到的就是糖醋两个大字,仿佛这么一提,糖醋的香味已经飘到了他的鼻子跟前,让他忍不住流口水。这个季节的鱼便宜,他一口气买了三条,想着一条炖汤给爷爷喝,一条糖醋。还有一条,文州答应了他亲自下厨,做最拿手的红烧鱼。
黄少天憧憬着晚饭时间桌子上出现的三条鱼,简直人生圆满。不过现在只剩两条了。
“要不我给你做糖醋鱼吧,改天再红烧。”
“不了还是红烧吧,我爱吃你做的红烧。”
喻文州高兴得不得了,黄少天这是记得自己最爱吃红烧口味。
“文州你说那只猫,它真的要生小猫崽啦?马上就到雨季了它住的地方会不会很不方便呀……”
“嗯,是个问题。你下次出门留意留意,看能不能碰到它。”
“碰到了怎么办?我带回家养吗?我妈会不会不让啊…”
“嗯……这我不清楚,不过你要带回来养,这一大家人你都要问问。实在不行,我帮你养,别担心。”
错失糖醋鱼的黄少天听到喻文州这样说,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笑得露出一边的小虎牙,似乎已经开始想象着自己拥有一只大花猫、外加一窝小猫崽的幸福生活了。
喻文州却有些担心,都说动物随主人,黄少天要是养了一群猫,每天跟着他一起聒噪,他说个不停猫喵喵叫个不停,那还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不过后来的好些天,他们都没有再遇到那只三色花猫,走在路上黄少天会特别留意,毫无收获时也会稍稍有些失落,糖醋鱼被抢的不满早已经烟消云散。
再后来,眼前不见猫,他也就渐渐忘了这些事。进入五月,长沙的雨季到了鼎盛时期,阴雨连绵还时常倾盆暴雨。人们的长裤挽起裤脚,然后变成九分、七分裤,再到及膝的短裤,仿佛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黄少天的乐趣,集中在了河里捞鱼虾,以及下雨天走在路上连蹦带跳踩起水花溅喻文州一身,好像他玩闹起来,做的事永远都和年龄不相称,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十七岁、马上就十八岁的大小伙。
倒是喻文州,还略略惦记着那只花猫,还有那个领着一群猫上蹿下跳的黄少天。
(四)
“继续,这一排。”
“白术,黄芪,葛根,当归……呃,这个是…这个是什么来着爷爷你别说话我记得的给我五秒钟……”
黄少天歪着脑袋指指点点,口中振振有词,就是一直想不起来这最后一味药材的名字。
“几个五秒钟过去啦?”
“哎呀好巧啊爸你来了!”晃来晃去的脑袋闻声回头,堆上最灿烂的笑脸,“我记得你昨天还说要教我认识新的手术器材呢咱们现在就去吧怎么样!”
“行了吧,我还不知道你。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你什么时候能学到真本事?”
“哎呀我就是一时失误没记住这一个,前几排药柜我都能倒背如流……”
这话从信口开河迅速变为口齿不清的嘟囔,放在这个平日里一说话如同洒了满盆豆子的小话唠身上还真是难得。谁知刚刚低下去还没有两秒钟的脑袋,在一个漫不经心的斜眼之后猛地抬了起来,随后又变成春风得意上蹿下跳的黄少天。
原因很简单。
“爷爷爸爸文州在门口等我我要去郊游了等我回来一定好好学!!!”
内心无比强大的喻文州闭着眼接住了从大门楼梯上一跃而下的这一阵风,怀里多了毛茸茸一团,顺带一揉手感真是不错。
郊游是学校在每个季节都会组织的活动,地点选在长沙周边的乡村,学生们以班为单位由老师带领,欣赏风景,体验乡村生活。
去年冬天去了宁乡,今年春天里去了湘潭,入夏天气热,学校最终选择了城外不远的岳麓山,山区里凉快些,整日待在学校的学生也能爬爬山,强身健体。最有意义的事,恐怕要算是岳麓山上的那座天主教堂,不但是天主教徒的信仰参拜之地,还是一个近年来新建的福利院,收留着四十多个孩子。学生来到这里,可以多教给他们一些平时学不到的文化知识。
这真是合了黄少天的心意,年少时在街巷里奔跑折腾的那会儿,他就是人气十足的孩子王,同龄的一群伙伴放风筝少不了他、捉迷藏少不了他、下棋玩弹弓少不了他,当然,打架斗殴更少不了他。没上学之前,黄少天就是他家这一带的“片警”,带领着左邻右舍追随他的小弟们,打遍附近所有“帮派”,始终保持着不败战绩。
和他相比,喻文州小时候真的太乖了,在家偷吃点零食、偷看些小人书简直都不算事。认识喻文州之后,黄少天还总喜欢炫耀他的霸主地位,硬是拉着人家和他一起征战天下,好在后者虽不怎么能打,但头脑聪明,会给黄少天出不少好主意,那些跟着小霸王混的孩子们见到他也是一副见了大哥的表情,一时间搞得喻文州还怪不好意思。好处在于,他有黄少天拍胸脯罩着,从小到大始终都是跟着片警打别人,基本没被欺负过。
喻文州本以为,黄少天只是适合当当同龄人的“统帅”,没想到上了中学,他走在街上,作为阳光灿烂大哥哥的形象还是深受小孩子们的欢迎,有些牙还没长齐的,就会走风漏气地叫声“少天哥哥”,实在可爱得很。
当然在喻文州的眼中最可爱的还是黄少天,他也愿意把他受欢迎的原因归结为这个。
谁说不是呢?看到黄少天的笑,没人会心情不好。
“啊坏了文州!坏了坏了我忘记带擦脸的毛巾了!”
果然还有第八回。喻文州心想。
“我带了,放心。”
这才刚出城门,黄少天一路上已经嚷了这么多回,每隔一会儿他都会想起来自己忘拿一件东西。喻文州的回答却差不多,反正各种生活必需品,黄少天想到的他都带了,黄少天忘记的他也带了。往年也都是这样,粗心大意的黄少天背包扁扁的,就一点点东西,和他鼓鼓囊囊的包形成鲜明对比。
“嘿嘿嘿和你出门我最放心了……”
喻文州对此向来没什么脾气,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黄少天有时想起来不好意思,美其名曰在街上我罩着你,出门在外你多照顾我,就算扯平。这样一来喻文州更没心思计较了,毕竟这不是别人,是黄少天呀。
“少天,水杯带了吗?”
这一脸的微笑让小霸王背后一凉。
“啊啊啊啊啊我又忘了!天呐忘记这么多东西我出门干嘛文州你先和他们走我回家拿了追你们吧!”
黄少天随时准备化为一阵风,当然被喻文州抓得牢牢的。
“没事,就是问一下,猜你也没带。我带着呢。”
小霸王外表笑得灿烂内心已经感动得泪奔如江河:文州太好太好了,江湖义气没得说,一定罩他一辈子。
走进了山里,城市那种人群密集的闷热被一扫而光,茂密的树木在夏季遮天蔽日,只允许一寸半缕的太阳造访大地,举目皆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绿色,实在是长沙这个大火炉中的救命绿洲。
喻文州看着东张西望的黄少天,还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在长沙长这么大,没少来岳麓山玩,他却每次来都和头一回似的,抬着头会说这些树又长高了、树上多了鸟窝,或者盯着看哪棵树上会有花面狸和猴子,低着头会找各种角落会不会有兔子和刺猬。只是倘若看到了,他也不会去抓,仅仅是转身摇晃着喻文州的手臂和他一起看而已,充其量遇到亲人些的动物,喂一些背包里的零食,趁机摸两把过过瘾。
他知道这些动物并不是家养的,小时候捉不住,长大了不去捉,始终保持着对它们的好奇和兴奋,侥幸看到一只的身影都会高兴好半天。
“啊文州你快看!那边有只鸟,真漂亮啊有点像我家那只……其实我很想把家里那只放出来让它生活在山里可是我怕我爷爷揍我。不过假设我把它放走了你说它还会不会回来看我呢,有可能直接就走了嗯毕竟我家不是它的家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思维跳跃奇快,语速因为兴奋也加了倍,不是喻文州这样的道行还真是不行。然而通常这样轻松的氛围下,黄少天的话多半没有什么重点,听一半也可以。最后谈及放飞的鸟,喻文州略略思索了一下,这还真是个问题,不顾一切冲出牢笼的鸟还会不会回来呢?
无奈刚刚消化了这一堆话,挑选出了有兴趣的问题,黄少天已经在向相反方向扯他的手臂了,因为那边树上有猴子,尾巴吊在枝头倒立。
由于近几年山中一直传言有老虎,老师们不敢组织学生体验野外宿营,今天索性一口气走到教堂,安排他们在福利院住下。一路上兴奋不已的黄少天到了住处便觉得累了,吃过晚饭就躺在教堂特意腾出来的大通铺上,哼哼着困死了要睡觉。
就在他以为能够舒服躺着一睡到天亮的时候,噩耗就来了:他和喻文州是队伍中最高年级的学生,晚上要轮班起来配合老师们在附近守夜,保证大家的安全。
更不幸的是,他们两个这一组,开始守夜的时间是半夜两点钟。
“啊啊啊好惨啊大半夜要爬起来……文州我为什么要来郊游为什么……这第二天还怎么好好玩啊我太命苦了……”
“你困的话只能现在赶紧睡,”喻文州的手指堵在话唠的嘴唇边,“否则明天更困。”
“好吧那等会儿到点了你起床记得叫醒我。”
毛茸茸的脑袋不满地哼哼了几声,枕着枕头闭上眼睛进入睡眠。喻文州就不打算睡了,就这么坐着,守在他旁边,对着门外的月亮发呆。等到他们上一班的同学回来睡觉了,他急忙比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弄醒黄少天,自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去找老师一起守夜。
后者呼呼大睡完全不知情,直接睡到太阳晒屁股。
(五)
醒来一觉天亮,黄同学有点恍惚,总觉得自己少做了什么事。但这样的迷茫很快被今天的日程安排打断了,小孩子们已经笑嘻嘻地趴在他们的门边,等着他们起床一起去玩。
没错,这一天都是学生和孩子们共同相处的游乐时间,他们要爬上岳麓山山顶,而后翻过山到达湘江江畔。黄少天接过喻文州递过来的干粮随便吃了几口,忙不迭地找出轻便衣服换上,被小孩子们拉着跑出教堂。
爬山是个体力活,这是真的。
即使黄少天昨夜睡得很完美,比喻文州多睡了好几个小时,早晨起来精神百倍,但这些都架不住他一路上无间断说话消耗的体力。还没到山顶,他就基本和身边的孩子们聊了个遍,名字家乡生日和喜欢吃的东西,只要孩子知道的他差不多都知道了。这样话多的后果有两个,第一是黄少天自己累得够呛,第二是把孩子也说累了,距离山顶还有一小段路的时候就走不动道,硬是缠着和他们谈天扯地的少天哥哥背。
“咦文州你怎么有点黑眼圈了......哦我想起来了你昨晚没叫我起来......呼累死了啊要阵亡了......”
背着孩子上山,累成这样还是要说话,真是服了。喻文州擦擦额角冒出的汗,向上托了托自己背上的孩子,接着迈开步子和山路作斗争。
两人背上的小鬼一个睡着了,另外一个眼皮也在打架,小手紧搂着他们的脖子,不知梦见了哪一岁里的风筝糖人。
到达山顶几近中午,犒劳大家的是一场难得的野炊。
这个年节说到底不会有什么好吃的山珍海味,饭菜配置根本比不上喻黄两人家中的日常。但这对于他们这些城里孩子来说,算是种新奇的体验,自己动手支起小锅煮饭,大概煮成什么样都觉得挺香。
不过吃饭的时候喻文州就已经哈欠连连了。平日里他可是早睡早起的标准好宝宝,夜里偷看小人书上课睡觉的黄少天全靠他帮忙望风记笔记补课,奈何今天是怎么也顶不住了,半夜两点钟要醒,之前喻文州就没敢放心睡,生怕自己睡太死起不来。过了值夜的那一个小时,头脑又被山里的风吹清醒了,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再次入睡已将近黎明,没过多久就到了起床时间,这一晚上都没休息好。
一向稳重的喻文州吃饭时内心黄话痨附体:赶快吃完迎接午休时间吧我爱午休午休万岁......
“同学们,今天时间比较紧张,我们下山去河边玩了还要回到教堂,所以就不在这里休整了,大家吃完收拾好东西咱们直接出发。”
“诶文州你慢点吃呀瞧你被呛的......”
睡饱吃饱的孩子们下山特别有精神,一个个比谁跑得快,就像脱缰的小山羊小野马,一溜烟窜到前面看不见。喻文州和黄少天在这个时候用行动承认他们老了,走在大部队的中间,中规中矩,保存体力。
偶尔,黄少天会跳起来从树上摘下能吃的果子或者花串,用来补偿给自己提供了一夜好眠的喻文州。后者想恶作剧,把花串插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他像只松鼠一样上蹿下跳地躲开了。
“喻文州你矜持一点!”
他自己倒是一秒钟也矜持不了,喻文州拿着花串微笑着走过来,他就得怂下来接着躲。曾经是一代街霸的黄少天几时狼狈成这样?这种自我检讨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中,继而被另外的小广播打断:人家昨晚可是照顾你睡了一个好觉呢!还有脸还手?
心脏啊喻文州,一定是料到了这一点,才敢和老大这么肆无忌惮。
但是在黄少天的世界里,尤其是遇到喻文州以后,多了这么一条真理:没有最怂,只有更怂。
从何说起呢?
他们一路折腾到山下,躲着喻文州的黄少天一转身看到自己的同学和孩子们相继跑到水里玩,水花四溅场面欢乐,他倒是放慢了步子、装作一只悠闲高贵的猫,缓缓踱步,始终不会靠近水面。
这边是除了黄少天的妈妈,只有喻文州知道的秘密了。
他有点怕水。就像猫沾了水尾巴会变粗那样。
这种情况在长沙这个地方,说出来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座城市一年里下雨不少,还靠这一条养人养城的湘江,进城出城码头渡船都是家常便饭,家家户户的孩子从小到大没下水游过泳的都屈指可数。黄少天怕水,的确是个奇闻,但是没办法,天生的。除了洗澡,他拒绝任何与水大范围接触的活动,小时候在学校谁硬拉着他打水仗都会莫名被揍。
喻文州知道,是因为他喜欢游泳,邀请黄少天失败。一开始黄同学爱面子,以各种理由搪塞,喻文州琢磨着这家伙平时不是这样,基本不会拒绝自己的邀请,想来想去也就剩这么一个看起来很牵强的理由了。
他笑着问,少天是怕水吗?没关系的我替你保密。
对喻文州一向坦诚的黄少天经不住对方这么温柔而魔性的语气,红着脸点了头。事后还威胁知情者:你要是告诉别人我就不给你吃我家做的糖醋鱼了!
喻文州当然不会泄密,不仅不会,还用行动表示了充分的理解。例如这次,喜欢游泳的他并没有甩下怕水的人自己去尽兴,将黄少天凸显出来引人注意,而是拉着他走到了河滩上。
“少天陪我坐一会吧?我要困死了。”
原本就因为这事内疚的黄少天想都没想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跟着喻文州在一块大石头旁坐下,后背靠在石头上凉凉的,舒服得很。
“文州,黄少,不来玩水吗?”
“不了,我们昨晚值夜,困了一路,正好休息下。”
喻文州说着,歪下身子将脑袋枕在黄少天的大腿上,一手拿过对方的帽子盖在脸上,闭目养神。
怕水的黄少天听到同学的邀请猛地一机灵,生怕自己的保密人应邀站起来去玩水,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喻文州抢先一步的答话和躺下来的动作,让他恍然大悟这其中的一箭双雕,心里感激到痛哭流涕,不管喻文州睡多久自己腿多麻,也坚决一下都不动。
此后的几天里,他们留在教堂,教给孩子们手工、算数、诵读文章以及唱歌跳舞。晚上依然需要人轮番守夜,轮到他们的那晚,黄少天躺在床上半睡半醒,时刻注意着身边喻文州的动静,后者翻了几个身都数得清楚。到了时间喻文州轻手轻脚爬起来,他马上跟着起来,如同往日要出去买好吃的一样激动。
喻文州见他是铁了心要值夜,还有把自己塞回去睡的打算,彻底没了辙,两人便一同坐在教堂大门口的台阶上。
哈欠传染,越打越困。
“文州好困啊这样不行迟早要睡过去的咱们聊聊天吧……”
“好啊,少天说吧想聊什么?”
“我今天又去小武他们班上课了,我说啊小武这孩子可是前途无量,你看他比班上其他孩子大三四岁,简直就是半个老师,做手工做算数他学得快还能教别人,其他孩子都愿意听他的,这可不得了啊以后估计能成为这个学校的校长。”
“嗯,小武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聪明懂事,只可惜……”
“唉这也不由得他,哪有任何时候都完美的人呢?说句实话我觉得他现在能好好活着就已经很幸运了你觉得呢。”
“也是。能在这里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也算是件不容易的事。”
“文州你说这里会打仗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也不知道。”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当然,”喻文州有些哭笑不得,“这事太大了,少天,你叫我怎么预测呀……”
“连你都说不准的事,那就应该不会有了,嗯我的推测很有道理,那就这么定了。不打仗多好,咱们上学念书,放假还可以爬山露营野炊,我听说北方打仗总喜欢在山里,要是打起来的话咱们就不能来山上玩了多不爽……”
“……是啊,不打仗好。长沙的日子就挺舒服,隔三差五还可以吃到少天家的糖醋鱼。”
山里的好日子只有短短五天。第六天的清晨,老师带着孩子们送行到教堂门口的山路上,已经成为好朋友的人在温柔的熹光中告别。
小武特别舍不得喻文州和黄少天,一手拉一个,抬头向左看了向右看,总也不想放手。
他今年十二岁,四年前他从北边来到这里,听教堂里的老师说,他的父母是移居东北的日本侨民,后来父亲被迫参了军,母亲生病而亡,他便跟着邻居坐上火车南下,最后被送到福利院。来支教的其他同学,知道他的身份多少觉得有些异样,唯有喻文州和黄少天,没有让他觉得自己被另眼相待,相反尤其是黄少天,还很愿意和他说话,听他讲北方的风土人情、冬天结冰的水和漫天飞雪,对他说父母的事既然他决定不了,决定自己做个好孩子就行。
他对他们说,即使现在这些小孩子很可爱什么都听他的,他也很乐意照顾他们,但是将来他们长大了呢?如果他们明白他的身份,会不会昔日的友好情分登时荡然无存,反过来全部都是一股脑的仇视呢?
喻文州说不会的,与你相处很久的人会明白你的善良,即使你与他们有这样那样的不同,他们还是会接纳一个善良的人。
这些话出自一个仅仅相识五天的人,却被这个孩子无比信任。他们或温柔或阳光的笑容印刻在这个孩子的脑海中,就像是告别之日的晨曦,告诉你这一天都会过得很幸福。
“你们还会再来吗?”
“当然会,等你再长高一点长到我肩膀这里,我们就又会来了。加油啊~”
小武点点头,终于舍得放开手。
回城对于黄少天来说其实并没有太惆怅,因为回到自己家有好吃的等着他。一行人在学校集合,确定人数和第二天的到校时间,而后各回各家。
正值中午,家家户户都是花样不同的饭菜香味。想象着自己家餐桌上的丰盛,黄少天几乎要在路上流出口水。他大步流星往家走,态度坚决地表示喻文州一定要跟他一起吃过午饭再回去,两人勾肩搭背笑了一路,没多久就已经看到了黄家的大门。
门开着,黄妈妈一转头刚好看到自家儿子回来,喜笑颜开。
“少天回来啦!快看谁来啦?”
继而一位与黄少天年纪相仿的女孩走到院中,朝着门口的两人招手。
这是王昭,父辈是黄家世交,王昭的母亲又与黄少天的妈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她是黄少天儿时的玩伴之一,六岁跟着家人去了英国,一路在那里念到高中。最近回国在家里呆着,大概过段时间还是要回到英国去,继续读大学。
喻文州遇到黄少天的年纪,王昭已经出了国,只在黄少天口中被偶尔提及。
“少天,你家来客人,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见。”
黄少天扭头想拉住他,却晚了一步,反被王昭拉着进了院子。儿时玩伴多年不见,总有很多能够交流的东西,这天中午黄家的饭桌依然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TBC
人生信条之一,有糖的时候要珍惜。
别怕别怕是HE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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