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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如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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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啄食的麻雀突然抬起头,警觉到危险迫近,它迅速从锈蚀的轨道里蹿出突兀地振翅飞起,在它飞起的同时,其它麻雀跟着飞离轨道,落在桥上高架的电线上,望向飞驶而来的庞然大物,它们瞳孔里呈现着迷茫的灰与白。茫茫的湖面上刮过一阵北风,一架绿皮列车至北而南袭来,透过列车的白色玻璃窗,乘客欣赏着天空的蔚蓝与湖面的碧绿在远处相互交织,熠熠夺目的湖面上偶尔飞过一群白如云朵或碧如宝石的水鸟,它们飞倦了便停落在飘摇舒适的芒絮里享受烈日的高温。辽阔碧绿的湖水,白皙如雪的的水鸟,迅速移动的列车,蔚蓝如玉的湖水,在神秘热烈的阳光下都显得静如墨画。
车厢里的空调并没有阻止暑气无声而热烈的浸染,车内的温度在某一刻似乎无法忍耐了,列车里的乘客试图光起了膀子,热烈没有使他们兴奋,而是越来越困倦。朝北的车厢头修长的女子再次抬头望向车厢门牌号——8,又读了腕上手表里的刻度:分针指在6刻度,1点30分。没有问题,她呢喃道。她头上顶着粉如木槿花的丝巾,只露出玲珑的五官和红嫩的脸蛋,宽松蛋黄色的长袖衬衫,蓝色的牛仔裤,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瞥了一眼站在车厢中央年轻小伙子。小伙子身着一套雪白的亚麻短装,杂乱的短发,双手插在浅小的裤袋里鼓成一个小包。她片刻又收回目光 ,望向她的前方。车厢头朝南靠着一位黑白西装的青年,手里握着屏幕暗了的黑色手机,耳旁垂着白色的耳机线,低着头,黑色的镜框里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小伙子和青年之间的过道里还有年纪接近花甲的妇人;一身尽是红色的蓝发女人;天蓝色衬衫遮着啤酒肚且嘴角左边一颗痣的男人,以及扎着马尾捧着书的女孩。而这几个站着的乘客旁边或多或少都有父母带着小孩坐在一旁。
“这孩子真好看,真好看。”过道上的老妇人轻声地诉说道,眼角的皱纹反衬出她精致的妆容,脖颈上的褶皱一目了然。她温柔地抚摸着身旁女孩的小麻辫,小女孩的左脸有几粒雀斑和一丝青肿,女孩旁边睡着一个头发杂乱的男孩,穿着一件蓝色T恤,脸上和手上皆有少许黄色的浮肿,但睡意安详。坐在女孩对面是一位年近半百的大伯,绛白色的复古长衫,这衣服从胸前至右手腰部,细数有11粒梅花扣,袖口又两枚,俨然一丝无缝,裤头是褐色的,脚下是黑色的布鞋。这身装束与妇人的穿着相映照,让其他乘客不免另眼相待。这时大伯对妇人说:“你坐下来休息会,还有几分钟到站呢。”妇人一边看了看周边的几人,摇了摇头。
过道中间扎着的马尾的女孩站累了,她合起书,右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粉色的连衣裙洋溢着她玲珑的身材,几丝碎发飘在脸颊恍若摇曳的花蕊,刘海借着柔光在她细腻的额头熠熠生辉,眼神和唇彩交相呼应。她静静地靠着座椅,左手放在白色的书面上,雪白的手腕了一串翡翠珠静静地绽放色彩,体态轻盈。
车厢里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走到过道排起队等待列车停靠的那一刻。
时间往前推进一刻钟,黑色西装的青年迅速抓住白色亚麻短袖的少年,然后他们的身影在那一秒内破碎消失,而他们身体出现的时候,却在一片以红杉居多的森林里。青年瞥了一眼他们刚出现的地方,只见那个地方也出现了一男一女,赫然是车上的“一颗痣”和“一身红”。亚麻少年脸色骤然变白,没有回头,用力推了青年一把,喝道:“分开逃。”说完,身子犹如离弦之箭,迅速窜上了树枝,消失了。而青年也瞬间跳上了树干,用力一蹬,整个人飘上了树顶,沿着另一个方向逃去。“一颗痣”和“一身红”心有默契地分开追去,只见他们向前飘去,他们并没有借力,原地飘了出去,速度没有比逃走的两人慢,反而更快。
西裤青年的双脚在树林上空借力,犹如一只低飞的晚燕略过树尖,脚下的森林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泊,气流刮着他的衬衫呼呼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红杉叶的气味,这种气味令人流连忘返,但他无暇多呼吸一口这使人沉醉的气味。他突然迅速左转,而刚刚离开的位置,冒出了一根红色的长鞭,紧跟着“红衣女”从空中出现。
以一刻钟为界,这一刻钟之内若无法回到梦镜,那他的这个意识体很有可能会被杀死,意味着他意识将无法在沉睡的世界苏醒,那么他将停留在第四层梦海。
他推开那少年的那一刻就意味着这是一条不归路,模糊地感觉让他心悸,这种心悸让他恐惧和无力。犹如置身高空俯视低处,站在高处的那种失重感;又犹如置身茫茫水中,无处借力的感觉。他名晚燕,误入此间三月有余,准确来说,三个月余一十四天,今天过去,就是一十五天,这是他作日记的习惯,合上日记才算过去了一天。他话不多余,乃至缄默,无可修饰的穿着,不可挑剔的外表,一尘不染,不精致,也不随意。仿佛这样的的他才算完整的他。而为什么危险之际要拉那少年一把,因为少年是他的好友。少年陆苏,初来之际,只见他双眼笑意满盈一如清晨,一笑倾城,毫无怯状。“我叫陆苏,请多多指教。”晚燕姓徐,他认了陆苏为友,便是生死酒肉之友,所以他不管如何危险,徐晚燕不死,陆苏亦不能死。正当他思想之际,只见前面飘着一条深红色菱带,他毫不犹豫抓住它。
陆苏不惧,“一颗痣”紧紧跟随在他身后,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够得着他。这是陆苏“第二次”入梦境,他是模糊的,对梦境的认知是模糊的,他的行为也是模糊的。他觉得自己算不上聪明极致,至今未弄清这是怎么回事,但他却已经接触到了令人发指的事件。如果不是因为好奇,他已经想不到有什么表情可以代描绘他的心情。陆苏回想起在织梦的一个画面,他手不受他控制地伸出织梦,于是他便从织梦掉进了梦镜,现在能想起这些画面,并不代表他醒来能记起这些东西。陆苏不惧,因为他不知道惧怕是什么。他只知道失去好朋友是痛苦,当徐晚燕拉他一把的时候,他的内心是矛盾的,充满感动却又苦涩难言,感动的是晚燕如他想象中那样做了;苦涩的是意味着以后有可能失去徐晚燕。于是内心又增添了一份向前的动力,他要回去看一看徐晚燕。也许是不想徐晚燕伤心,也许不想徐晚燕走了那些好友的路,也许不想徐晚燕变成梦里反复的回忆。他一触及“反复的回忆”,就想起自己在冬天饭后着凉的身体,睡不着也不想醒,饭菜在胸前和喉咙之间来回涌动,直达他忍不了吐了一遍又一遍,那种痛苦不下于任何一种煎熬。他对后面的“人”说道:“你追不上我的,因为我的意识很年轻,很活跃,所以我足够轻盈。“但后面的”人“没有回应他。陆苏继续说:“如果那女的也在,或许能抓住我,。”他不需要回头,后面的“人”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陆苏意识到了什么,他看了看表,一刻钟还不到,时间才过了一半多一些。这或许刚开始。
徐晚燕抓住了红菱,他的身影凭空消失了。”红衣“女手中的红色的长鞭下意识的抽出,想拦截消失的那人,却为时已晚。”这时“红衣“女停驻在半空,眸光流转,眼前慢慢浮现一面虚拟黑白的屏幕,屏幕上正是”一颗痣“和陆苏,一颗痣在后追的很吃力,陆苏向前逃得很轻松。”红衣“女见此景嘴唇莫名开了一丝,瞳孔放大,露出惊讶的脸色,但没有片刻犹豫,右手便深入黑白屏幕,向镜中的陆苏抓去。
徐晚燕看到菱带一刹那,就知道列车上的那几位已经回归梦镜,唯有回归梦镜,才能做到”无中生有“。而使出”无中生有“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就是使用者意识可能破碎,回到织梦。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那种与死亡一样的意识破碎的痛。徐晚燕心有愧疚,且满怀感动,他的冷漠始终有人看得透,他猜想帮他的是一位女子,是列车上的那位裹了头巾的女子,她似乎对他微笑过,就在与他进入梦海的时候,徐晚燕就记住了她的命字,芸菲菲。徐晚燕抓住红菱的那一刻,意识在那一刻冲破了一面如水般的镜子,然后就回归了梦镜。他看见一对老人,列车上的那对老人,老伯称无期,妇人称烟雨。这对老人是他在梦镜里见过年纪最大的出梦,两人脸颊皆有皱纹,头发白了一半。老伯子期一袭灰白,危坐在房间中央的木椅,似有满意地看着徐晚燕从梦境中走了出来,妇人烟雨伸出手扶住晚燕的胳膊说道:“这么危险,出来辛苦你了。”旁边的云菲菲的只是转过头,脸上露出艰难的笑容,身体就消散了。还是没有等徐晚燕说出一句话,谢谢,又或者挤出一个厚重的笑容。徐晚燕看着房间里的寥寥几人,意识到陆苏没出来,那女孩也没有回归梦镜,疑惑地望向老伯无期。老伯摇摇头,眼波流动,在他前面出现了一面水镜,水镜上飞跃的人是小伙子陆苏,满脸焦急,眼中隐藏着恐惧,身体随时就要消散。
“还剩不到三分之一刻钟,看他的运气了。本以为你们俩分开逃的话,一刻钟内是无任何危险,但小芸却怕你有任何危险,拉了你一把。”子期叹了一口气说道,脸上却笑着:“这下好了,小苏有得折腾了,这傻孩子。”
陆苏是个给礼义熏坏了小伙子,小芸这样说,烟雨这样说,晚燕这样想,老伯钟无期也这么评价。但陆苏却不这么想,不认为自己书本教条化。所以陆苏给了大家留一个“石头”的印象。什么是石头?大家接到任务时,抽签决定有谁垫后,保护大家撤离时,陆苏站了出来。因为陆苏觉得,要保护女子,要尊重长者,要保护老人,而他最年轻,他有义务做这件事。所以当大家把列车上的五个被拐卖的小孩救出并下了列车交给警察之后,他在尽量拖延乘客下车的时间,拖延蚀梦人的速度。有那么一刻,他是想和蚀梦人一同留在梦海。这个任务最初的提示的也是这个意思,舍生取义。但徐晚燕不同意,所以在最后一刻,徐晚燕冒了九死一生的念头和陆苏一同回到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