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传》陈顾青蓝

58、生不见人 死不见尸

　　陈震升和王远臣同乘傅以衔的马逃离禁城，这匹白马很有灵性，完全不受陈震升的驾驭，陈震升起先还硬拽着缰绳和马较劲，王远臣劝他
　　“陈将军何必跟个畜生较劲，既然这是傅大人的安排，应该没什么差池，我看这马倒是有主意，不如跟着它去，再做打算。”
　　那马一口气跑了五十里，直跑到城西郊的欢别庭才停下来。两个人下了马，欢别庭就是一座双层八角的亭子，亲友西出者，送至此作别，每别常洒泪，因何提名为欢别庭，则久不可考。

　　陈震升和王远臣下了马，那马也不必栓，自己卧到了树下。两人上了二层，极目而望，禁城已不可见，王远臣惴惴不安，担心毓承帝有什么闪失。陈震升安抚他良久，王远臣长叹一口气，无奈的说
　　“如今也只有在这里等傅大人的消息了。”
　　陈震升说
　　“我之前不知傅大人也有武艺在身，土木吉一战人尝传两位珍寇将军中一位是他，我竟有些不信。今日看他持枪纵马，晓得当属智勇无双。”
　　王远臣点点头
　　“要不主子爷怎么会丢了魂一样到处找他，我看，到底皇上是离不得他的。”
　　陈震升摇摇头
　　“离不得也要看是什么，若说军国大事，有傅大人从旁协力，对我□□当真是幸事。但若是床第之间，做龙阳之好，只怕是先祖蒙羞，也对不起抚远大将军呐。你每天服侍圣上，也应该规劝着些。”
　　王远臣身上疼痛，呲着牙靠着墙壁坐下来
　　“你说的这些谁不清楚，但是换你，敢在主子跟前这样说吗？傅大人不在这一年多，你也不是没见到万岁爷什么样子，你为大□□着想，你去说，我可不忍心。我觉得傅大人在万岁爷身边挺好的。”
　　陈震升被他抢白一顿，翻了个白眼，
　　“为大□□着想？等挨过这层事岔儿才行，真没想到庄亲王说反就反了。洪如锦这个窝囊废，竟看不出许新梁那王八蛋生着反骨。”
　　“庄亲王他们是瞅准了万岁爷不在天京城这个空儿，破釜沉舟了。”
　　“嗯，不过我就觉得奇怪，禁城之中的侍卫都归瑞荣大人统领调拨，怎么会出的问题？”
　　王远臣摇摇头
　　“别问我，这些事我想不明白，我只盼着主子爷平安无事就好。”

　　两人都有些疲乏，说着话，王远臣已先鼾声沉沉的睡过去了。陈震升强打精神，好容易等到天亮，听见外面有马蹄声，陈震升忙隔着窗户望出去，果然是傅以衔到了。陈震升蹲下身，摇了摇王远臣
　　“王公公，傅大人到了。”
　　王远臣惊醒过来，
　　“啊？皇上呢？”
　　“没见皇上，只看到傅大人一个。”
　　正说着，傅以衔已上得楼来。王远臣看傅以衔衣衫不整，袍袖溅血，心里暗猜是不是有什么不测，脸色唰的白了，声音颤抖的问
　　“傅大人，皇、皇上呢？”

　　傅以衔见他二人紧张的看着自己，微微点点头
　　“皇上还在宫里。我们夜探内宫，被人发现了，皇上腿上有伤，只怕硬闯出不了宫。”
　　“啊？那皇上现在安全吗？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傅以衔看看天色
　　“算时辰这会儿应该出了外城，详细的我回头再对两位讲。现在还有一事要劳烦二位去做。”
　　陈震升接口道
　　“傅大人，谈什么劳烦，都是侍候主子爷的人，眼下这情势，只要保皇上平安，要我们死又有何难？”
　　傅以衔笑了笑
　　“陈将军讲的没错，不过尚未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你和王公公要分头各自报信。你要到林满图大人家中去，要他修书一封给林俞近。”
　　“林俞近？傅大人，林俞近在东川外十八关，离天京城不如祥峪关近。”
　　“嗯，没错。不过我要林俞近来不是对付骁骑营和禁城侍卫的。”
　　“哦？”
　　傅以衔见他还是不明白，探头看了看天色，
　　“好吧，我长话短说。陈将军，你也该算过，骁骑营不过一万兵马，跟随庄亲王作乱的也不是全部，毕竟洪如锦执掌骁骑营多年。这些叛兵想来已经离开骁骑营，进入天京城，加上禁城中叛乱的侍卫，不过万余人而已。只要调动西山的熙宁军就可，熙宁军日夜在西山操练，要收拾侍卫和骁骑营，易如反掌。”
　　陈震升和王远臣一起点头，这也是他两人心里的主意。傅以衔接着说
　　“可是，庄亲王谋划多年，不可能将宝押在这些人身上。两位不要忘了，□□还有一位破虏将军镇守在铜山关呢。想来，崇待此时已经在路上了。”
　　陈震升接口道
　　“铜山关离天京城比东川还远。”
　　“如果崇待只带一万骑兵，不到十日就可赶到。况且，我们都不知道铜山的情形，自然也算不出崇待几时能到天京，或许就在今日呢？”
　　陈震升听得心凉了一半，傅以衔又说
　　“所以要林俞近也只带骑兵，最好能够从宜角讨得火器来。这样算算，大致七天，林俞近就可带兵到天京城，和崇待或许有得一敌。至于祥峪关的人马，我还有计较，这个以后再说。”
　　王远臣插话道
　　“傅大人，是否要我去西山？”
　　“正是，要王公公去调熙宁军入城。”
　　“可是皇上走之前，曾传下旨意，除非圣上亲临或中官宣旨，不得调动一兵一卒，皇上的口谕也不能作数。”
　　傅以衔一边点头，一边从腰间的丝囊里掏出一块东西递给王远臣，王远臣接过来，惊讶的说
　　“传国玉玺！”
　　“没错，眼下皇上还去不了西山。果然去了，一来一回只怕也得两天，就怕赶在了崇待的后面，万一被困在城外，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公公你带着玉玺去，但要察言观色，不可先亮出玉玺。”
　　王远臣点点头
　　“那傅大人呢？”
　　“我与皇上汇合之后，如果不见熙宁军的动静，就会去西山找你，至于陈将军，最好留在林大人府中，要林大人联合朝廷官员，压制庄亲王。”
　　见陈震升点头，傅以衔转身下楼
　　“时候不早，赶紧动身吧。”
　　陈震升和王远臣随他下楼，那匹白马见到傅以衔很是亲热，傅以衔摸摸它，对两人说
　　“王公公还骑我这匹‘掠夜’，这是我从北狄带回来的，它长于山路，脚程极快。陈将军，这是宫里的军马，你肯定习惯的。两位行事谨慎，一切多加小心。”

　　两人各自上马，王远臣担心的问
　　“傅大人没有马，会不会耽搁了救皇上？”
　　“不会的，皇上现在呆的地方，我若骑马去，反而招摇。”

　　三人拱手作别后，傅以衔看看日头，已近正午，算时候皇上也该到了义庄，可到了义庄一看，院子里稀稀落落几具棺材，推开一看都是百姓的装扮。傅以衔里里外外转了两圈，连一个宫中的尸体也未看到。傅以衔心里一沉，怕是事情又变，转身疯了一样的往天京禁城跑，刚跑了两步，傅以衔又站住，
　　“我现在一身是血，这一路幸好未被人看见，若是这样跑到天京城，肯定会引来官兵，到时要找皇上更是难上加难。”
　　于是傅以衔决定先到梨花小筑去，换身衣裳也便于行事。因为一身血衣，所以不能穿城而过，只得绕进山里，兜了好大一个圈子，等到了花衣小筑门前，已经傍晚十分。
　　家人开了门，认得是傅以衔，便请他进去。仝有烈并不在家中，但傅以衔仍是贵客，家人不敢怠慢，见他一身血污，忙烧了热水供他沐浴洗漱。傅以衔收拾完毕，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蓝布褂子，在家里搜罗了一些应用之物，又多拿了一套衣裳，打了个小包袱斜背在身后，就匆匆的出了门。

　　到得东城门外，日头早已落下，城门紧闭。城墙上贴着缉拿要犯的布告，很多老百姓还在指指点点，傅以衔挤进人群一看，布告上画的三个人，正是自己，王远臣和陈震升，这原是他意料之中，所以并不惊慌，只是低了头走了出来。
　　沿着城墙向北走到一处僻静所在，傅以衔看看四周，空无一人，又退后几步望望城墙上似乎没有守军，从怀中拽出套索，很轻易的攀上城墙，趁着夜色，悄悄滑到了内城。

　　傅以衔刚想离开，却看的眼前有一溜儿长棚，四角点着火把，有官兵来来回回的巡逻，也不知是什么。傅以衔潜下身，凝神听官兵说话，其中一个道
　　“臭死了，大热天的让爷们守这些尸体！张哥不是说要拉到义庄去的吗？”
　　另外一个回答说
　　“今天九门都封了，要稽查要犯，这些尸体怕是运不出。将军说，尸体留着，将来点火用。”
　　“点火？”
　　“嗯，说是和破虏将军学的，当年破虏将军就是把北狄人的尸体拢成一堆，在城头点燃，互传信息。人油比松油烧的旺。”
　　第一个听完，啐了一口
　　“真他妈的恶心！”

　　傅以衔心里想
　　“这样说来，这些尸体应该就是昨天宫里的，居然要在城头点火，难道说崇待就要到了？唉，皇上应该就在这里。”
　　想着伸头去看，之间棚子有百米长，尸体头对头两溜排放，看着最少有几百具。傅以衔心里暗自焦急
　　“这么多，要一个个翻，几时能找到皇上？我得快点动手，实在是耽搁不得了。”
　　傅以衔暗自观察了一阵，这棚子似乎只有两人在看着，再远处就是城门的值守，隐隐能听见声音，但看不见人。听这俩官兵的抱怨，似乎才接岗不久，傅以衔心里定下主意，从囊中掏出两颗飞蝗石，抖手而出，非别砸在两人的黑甜穴上。傅以衔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官兵已经睡着，才蹑手蹑脚的蹲在棚子前，开始翻找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