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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番外:赵明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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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朗爱玉婉莹吗?
她占据了他的一生。
他长她许多,初入翡庄时,她不过是个团子,玉雪可爱,口齿尚不清,见人便会甜腻腻地笑。
彼时他经逢父母离世,留下一块带血的玉佩,才知晓自己是前朝遗孤,为当权者的眼中骨,肉中刺。
他不说话,终日沉默寡言,眉眼阴翳,身边的侍从不敢与他亲近。
唯独她。会对着他笑,会唤他哥哥,会把自己爱吃的甜点怼到他的脸上,会把喜欢的东西拿来与他分享,看不懂他生人勿近的脸色。
对于她的示好和亲近,他无动于衷,冷眼旁观。那点细微的涟漪让他刻意忽视。即便养父母临终前劝他不要为他们复仇,但仇恨在他的心中滋生,戾气肆意疯长。
入府半年,他依旧毫无变化,与旁人亲近不得。
直到某日。
那日很热闹,琉璃灯盏,烟花爆竹,言笑晏晏,声音传入了他的院子。是小团子的生辰。
他独自待在住处练武。
却是一阵脚步声,他掷了剑过去,只三分力度,不为伤身,只为警告。
剑身擦过她的发髻,削了她的头花,斩断的发丝落下,她怔愣地伸手去接。
来人是小团子。
她一向娇弱被宠溺着,他以为她会哭的,事实上,她瘪了嘴,却没哭,只红了眼眶,委委屈屈地像个兔子。
她跑了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那是一个巴掌大,雕刻精致漂亮的小阁子,窗棂、家居无一不精细,挂着铃铛,摇起来清脆悦耳。
“哥哥,给你的。”小团子揉了揉眼眶,“好看,爹爹给婉婉,婉婉给哥哥。”
那是她的生辰礼物。
“我不要。”
“哥哥,哥哥,好看的!”
他垂眸。
她觉得好看喜欢便想送给他了,她看它的时流露出喜爱和不舍。
他难得生了恶趣味,伸手去拿,她果然不舍,却眉开眼笑。徒然无趣,收回手,他转身就走。
小团子迈着短腿追了上来。
“哥哥,你不要吗?哥哥,真的很好看的。”
她焦急地唤他,不理解他为何突然又不要了。
“闭嘴!吵死了。”
他转头,冷冷地斥了一句,而后大步流星不顾她能不能追上。
他关了门心无旁骛地打坐。
夜里,却是一阵吵闹。
小团子蹲坐在他的门前,整个人湿答答的,透着凉气。
夜里竟是下了雨,她却一直坐在他门前,没有催他开门,安静地乖巧地等着。
很快,下人都找来了,他们惶恐又心疼地抱着她离开。
果然,她发了热。
小团子娘胎便带了疾病,体质本就比常人差上许多,病也比旁人来得轻易、严重。
祁大夫守了她一夜,高烧总是反复。
他走了进去,本就雪白小团子,如今更是没了血色,苍白地,呼吸微弱得仿佛下一秒便会停了。
她会死吗?
他有些无措。
义父没有怪他,却难免有些怨愤,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一下子便苍老了许多。
他站在一旁看着她。
他不讨厌她的,若是她醒来,他再也不会赶她离开,不会嫌她烦,他会宠着她。
第二天早上她总算退了热,迷迷糊糊地醒来,便是冲着他们甜甜地笑了。
“爹爹,哥哥。”
小团子还活着,身体愈发不好,只能被拘在房间里静养。
他却常常到房间里陪她,有时看见她向往地看着窗外,他便愈发柔和,给她摘带着露水的新鲜的花;给她带爱吃的点心;静下心来给她雕刻喜欢的玉石。
照料她成了他的习惯,他甘之如饴。
他的手艺愈发出众,性子愈发温和。
不知何时,便得了翡庄玉郎的名声,赞他面如冠玉,朗朗若清风入怀。
转眼间,昔日的小团子已长成娉婷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气质温婉柔和。
因为深居闺中,不曾让她的美貌远扬,不然定是让人趋之若鹜。
赵明朗年长玉婉莹十一岁,待她即是妹妹也是女儿,看着这个妹妹,总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和自豪感。
赵明朗常年跟随着玉斐然打理翡庄,护送玉矿,难免与江湖打交道,为人侠义豪情。
便是认识了外出郊游遭遇盗匪拦劫的安芸月,英雄救美,自是一番佳话。
若是没有后来断臂毁容一事,与安芸月共结连理是水到渠成的事。
昔日天之骄子,一朝残废,面如鬼魅。他自然无法接受,失去了所有斗志和骄傲,终于颓唐,疯魔癫狂。
披头散发,不修边幅,终日与酒为生,他的语言除了嘶吼便是含着要酒,暴躁易怒,屋里的陈设砸了一地。
下人们开始畏惧他,不愿靠近他,只有婉婉,待他愈发亲近,愈发悉心,对他的抗拒不退反进。
安慰他、照料他,她柔弱娇小的身子仿佛蕴含着无限能量,而原本,她才是需要被捧在掌心精心照顾的那一方。
重新见到安芸月的那一日,婉婉给他梳理头发,为他戴冠,给他整理长袍,他终于不复往日那般恶臭。
可安芸月害怕了。
他转身又缩回了房间,那身干净的衣裳洒满酒渍,原本整齐的玉冠也不知道砸碎在哪里。
当夜,婉婉来了。
她褪了斗篷,放下食盒,没有对着满屋的酒气皱眉,扶起摊在地上如同烂泥的他,用帕巾轻柔地擦拭他的脸庞,疼惜地看着他划破的掌心。
他没有说话,拂开她伸手去抓倒在地上的坛子。
“明朗哥。”
她夺走了酒坛,砸在了地上。
她生气了,该对他失望了吧。
他笑,而后猖狂地笑。
下一秒,他却是止住了笑。
因为她贴在他唇上的柔软。
她给他喂燕窝时,他没有拒绝。
他没有醉,却恨不得自己醉了。
婉婉她,亲了他?
接下来的事情更是脱离了轨迹。
燥热自小腹蔓延,他看着眼前娇弱的女孩,只想把她拆吃入腹。
她竟然下了药。
她颤抖地解开自己的腰带。他这才发现,她穿得极单薄,修身的罗裙下,身段勾勒得愈发玲珑。
她凑近他,眼里含着雾气。
他没有推开她。
原本推拒的手抚上了她的肩头,白皙细腻的,如上好的羊脂白玉。
他的意识尚且清醒。
一只手的力气也大她许多。
可他没有推开她。
是他龌龊。
他清醒地记得自己含/住了她的唇、扯开了她的领口、清醒得记得自己是如何将那雪肤蹂/躏得惨不忍睹……
记得她在他身下咬着唇瓣,含泪的模样。
她忍不住呜咽、啜泣。
她细薄的指甲掐进他的皮肉。
是的,他很清醒。
清醒地放任自己陷入情/欲。
是她先主动的。
他这样想,心安理得地不容拒绝地占有。
她爱他。
他想要她。
除了她,他一无所有。
成亲,自然而然。
他收起了颓废,穿起了玄衣。愈发沉默,除了在床榻与她抵死缠绵。
她是他的。
他以为她是知道的。
可她越来越不爱笑了。
“夫人有心疾。”
他皱眉退了祁大夫。
她在忧心什么?
婉婉的身子这些年经过这些年的调养好了许多。
若是有孩子,她会好些吗?
钰儿出生了。
翡庄多了孩子的哭闹声,她的笑容似乎又多了起来。
他是喜欢和她待在一起的,有她有孩子在。
他的心变得柔软了,他想着不去复仇了,因为不舍。
又两年,宝儿出生了。
宝儿的眉眼很像她,爱笑。就像年幼时她。
一双儿女,他觉得很圆满。
可,不一样了。
她抗拒与他亲密,不肯与他共处一室。原本便常回未出嫁时的闺房,如今更是直接搬了回去。
初初,他还能见着她,后来,她却闭门不出,不肯见他,也不肯见宝儿和钰儿。
他不解,甚至委屈。
明明宝儿和钰儿还那样小。
可他不愿她终日躲在院子里。
随了她的意,在院子里重新砌了墙,隔断他的视线,也隔断宝儿和钰儿去找她。
可她依旧不爱出房间了。
即便他躲在院外的树上依旧看不到她的身影。
……
她实在不是能藏住秘密的人。
服侍她的念竹知晓了、义父知晓了、他也知晓了。
他是震惊的。恨她吗?他不知道她为何会买凶伤他,甚至将断臂藏在暗室。
怨她吗?为何宁可抱着他的断臂,也不愿见他,不肯与他谈话?
她是他的妻。
合该相守一生。
她却固执地单方面地决绝的狠心地判了他的死刑。
他不再打扰她。
他想,他是恨她的。
恨她狠心,舍了他,也舍了宝儿和钰儿。
所有人都觉得她痴情,可他觉得她再凉薄不过。
顾自闯入他的世界,又顾自离开。
成亲第十二年的冬天,他再次踏进了这个房间,与她未出嫁时的摆设无一二致,除了不再满室花香馥郁,充斥着药味的苦涩。
而她以前,最怕苦了,总要他哄上许久才肯喝药。
……
她离开了。
他的唇上还带着她的余温。他舔了一下,苦涩的。
她的死亡对他毫无影响。
就像之前便多年不曾见到她。
但所有人都那样悲伤怜悯地看着他。
包括宝儿和钰儿都会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不再闹他。
他长宿在书房。
翡庄地下有许多暗室通道,为了躲避一万。
书房下也有一间暗室。
不久前他才发现这与婉婉房间下的暗室不过一墙之隔。
他雕了一块玉像。及他的胸膛,与婉婉一般高。
他雕刻的是婉婉。
尽管她就躺在不远处的玉棺中,穿着嫁衣,眉眼一如活着,除了那冰冷的透着蓝的肌肤。
他偷了出来。
可他不喜欢她这样,太瘦了。
他的婉婉该是纤秾合度的,该是会弯着眼睛冲着他笑的。
所以,他要雕刻一个婉婉,一个会笑的婉婉。
可他刻不出来。
他的婉婉,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
成亲第七年,钰儿出生。
成亲第九年,宝儿出世。
成亲第十二年,她离开。
成亲第二十五年,钰儿成亲。
成亲第二十六年,宝儿成亲。
成亲第三十年,他去世。
他想,他是恨她的。
若是来世,要么放她离开,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将她死死捆在身边,喜怒哀乐都只能与他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