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品》角宿一

8、第八部

　　我弹着吉他，坐在大树下，追忆着与瑂曾在这里度过的时光。

　　美琪朝我走过来，坐在我身边，听着我弹了一曲又一曲。

　　她突然伸出双手，从我背后环抱住我的腰，我吓了一跳，停止了弹奏。

　　“我能不能代替瑂照顾你？我有自信能做得比她更好。” 她把头伏在我的背上。

　　“美琪，我现在最不需要的是同情。。。” 我摇着头。

　　“不是同情，从来就不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爱上你，是我先爱上你。我还忌妒瑂，为什么你让她碰你的脸，我却不行。你为她弹吉他，却一首也没为我弹过。为什么你看她的眼神与看我的不同。。。为什么你可以拖她的手，却碰也不碰我一下。。。我就是不明白，我并没有比她爱的少，为什么你不选我，她根本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啊。。。”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我想拉开她的手，她越抱得紧。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狠得下心跟你说那番话，这对你来说多么残忍。不管在我身上遭遇到什么事，我也绝不会发泄在你身上。”

　　“别说了，美琪。。。她已不在了。” 我垂下头，低声说。

　　“让我爱你，好吗？” 她哽咽着。

　　“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没这种心情。” 我双手掩着脸，心里很难受。

　　“我等你，多久都能等。” 她把脸埋在我后颈处。

　　我轻轻地推开了她，拎着吉他站起来。

　　“别等我，我并不能给你承诺，我从来就没有爱人的权力。” 她哭叫着，要我留下来。我狠着心肠，头也不回，害了妹妹，不能再害姐姐了。

　　四姐递了杯热茶给我，拉了把椅子，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工作。

　　我这几天都呆在我自己的公寓内，哥哥们知道我需要私人空间，都没来烦我，只有四姐，死缠烂打的。我知道她也只是担心我，所以也只能由她。

　　我完成工作后，拿了本书，躺在床上。

　　“你没什么想要对我发泄吗？” 四姐开口了。

　　“没有。你回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我知道你很难过，很自责，你在怪你自己。” 她紧盯着我，眼神很锐利。

　　“是我害死了瑂，我不应该难过自责吗？”

　　“你不该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她也有错，错在自私，不够坚强。”

　　“如果不是我，她还活得好好的，虽然眼睛看不到，但也总能平平安安过一生。” 我颠着声：“她说得对，我才是恶魔，有多少人被我害死，只要一次长眠，我就会连他们是谁都不记得。妳等着瞧吧，我不久后也会把瑂也给忘了。”

　　“她受了刺激，口不择言，可能连她自己说了什么也不清楚。可惜她没能看你，如果看到你真挚纯净的眼神，她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四姐抱着我的头，让我靠在她身上，她轻柔的声音在我耳边传来。

　　“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身边人出了事，你就先怪自己。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我们选择了爱你，留在你身边，就该知道接近你的后果。瑂选择爱你，但遇到挫折，她选择伤害你，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这样做，她确实很自私，但这也还是她的选择呀。这样的人，不会只有一个，这样的事，不会只发生一次。她即然选择离开，你就该选择放下，对不对？”

　　“我真不该爱上任何人，与我太接近的人都没好结果，我是恋爱的克星，不配谈情说爱。”

　　“你和我最接近，我还不是好好的？你不要恋爱也行，四姐不离开你，永远在你身边，好吗？” 她的声音像阵阵温暖的微风，把我的忧愁一点一点地吹散，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无私的关怀。

　　我点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四姐抚摸着我的后脑，轻轻地说着安慰的话语，我觉得很安详，很轻松，是时候把瑂放下了。

　　这天难得我们全家人一起用晚餐，四叔也在场。

　　“四叔，那天怎么会是你来救我？” 我想问这问题很久了，终于有机会提出。

　　“你爸爸雇用我当你的专用保镖啊。” 四叔笑着说。

　　“真的吗，爸？” 我望着养父。

　　“不能说是雇用，你四叔的身份怎么能做保镖？他只是答应我看着你，在你需要的时候保护你。四叔的武功底子好，你有空也能跟他练一练。”

　　“四叔是大忙人，怎么能经常为了我放下身边的事？” 我其实并不赞成四叔把时间花在我身上，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关心我，但在我身边的人随时都会有危险，我不希望再有人为我牺牲。

　　“四叔自会安排，你就别推了。他是一番好意，你再坚持就太不给面子了。” 养父板着脸，我就怕他这样子，只好赶忙说：“四叔，以后就麻烦你了。”

　　四叔大声地笑起来：“哈哈！林董，你这儿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对你还真孝顺啊！”

　　“唉。。。” 养父重重地叹了声：“这儿子最让我担心，如果他能常陪在我身边平平安安的，就算他再叛逆，我也认了。只怕他过不了多久，又没踪影了。”

　　“好啦，爸！” 我讨好着，看见养父这样子，我就心痛。“我从现在开始，就粘在四叔身上，像无尾熊一样，打死我也不放开，好不好？”

　　“你们看，这孩子。。。”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父子哈哈大笑，只要能看到家人们每天都这么开心，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的跑车刚驶出主屋的大铁门，有一辆大房车挡在面前。

　　我打开车门，大房车的车门也随着打开，车内坐了个漂亮的女子，宋姳。

　　“上车，我们去喝杯茶。” 她拍拍旁边的位子。

　　“宋小姐，我正要去工作，没空陪你喝茶。”

　　“你不想知道那几个绑架你朋友的男人有什么下场？” 她挑着眉。

　　几天前我从史蒂芬那儿知道警方已逮捕了那几个可恶的人，他们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事情已过了，他们也会受到惩罚，交给警方就够了。”

　　“你知道是谁提供的线索吗？”

　　“谢谢妳，宋小姐，我很感激。”

　　“那请我喝杯茶吧，嗯？” 她毕竟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坐进她的大房车，让守卫员把我的跑车驶回去。

　　“你以后别叫我宋小姐，叫我姳。。。好吗？” 她整个身体靠过来，右手搭着我的肩膀，左手停在我胸前，一双媚眼猛放春波。

　　“别闹了。” 我轻轻地推开她。

　　“不要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她环抱着我的腰，双唇跟着压上来。

　　“停车！” 我大叫，司机吓了一跳，车立刻停下来。我打开门，大步跨出车。

　　“理弗，对不起嘛，我太心急了，你回来，我全都依你。” 她拉着我的手，不让我离开。

　　我甩开她的手，转头看着她，说道：“举报徒匪，人人有责，我并不欠你什么。请妳喝茶可以，但妳实在太过份。”

　　“谁稀罕做良民嘛，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做这些无聊事。” 她在翻白眼。

　　“我们的性格不合，我不适合妳，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狠下心肠拒绝她，不好拖拖拉拉的。

　　“你好啊！翻脸不认人啦！我一没利用价值就随手丢弃，你听好了。。。” 她大喊大叫：“我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没那么好欺负。你伤了我，我决不放过你，你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上我是吧，那我就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一骂完，就用力地关上了车门，绝尘而去。我摇了摇头，这女人真可怕！

　　我没开跑车，四叔送我上下班，我请他吃下午茶。

　　“你本身的武功底子不错，谁教你的？” 四叔一面吃着芝士牛角包，一面问道。

　　“从小我爸就请了很多不同的武术导师，就这边学点那边学点。” 我笑着说。

　　“你的反应快，拳脚使力适中准确，又熟知人体各处穴道弱点，只可惜。。。”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可惜什么？”

　　“你太容易分心，打斗中最忌注意力不集中。就拿上次说吧，你如果不是在与我比武中途分心救人，就不会被我的掌力打至内伤了。”

　　“难道见死不救吗？”

　　“所以我才要说你，总是为别人也不行啊！”

　　“好啦，四叔。。。我以后就专心打架，好不好？” 我含着笑看着他。

　　“唉，我是希望你没什么机会打架啦！跟些不入流的傢伙还好，如果遇到强劲的大师级高手，你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他的语气显得很担忧。

　　“有四叔在我身边，我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 四叔叹了口气。

　　“媞雅最近好吗？” 我喝了口咖啡，咖啡余香在我口腔里徘徊着。

　　“憔悴了很多，她很想念你。”

　　“她一定对你很生气，你不单放我出来，还联合国王把她困住。” 我一直为这件事不安。

　　“对事不对人，我并不赞成她对你的执着，伤了你也伤了她自己。”

　　“希望她很快找到爱她的人，把我忘了。”

　　“别说她，我们谈谈宋姳这人。” 四叔神情很严肃。“她这人不简单，尤其是她的哥哥，宋凌。外头说他是个狂人，做起事来很可怕很极端，不达到目地死不休。你这次得罪了他妹妹，他不会就此甘休，你千万要小心。”

　　我点点头，眼睛则望向玻璃墙外。

　　是一个老婆婆，挽着一个大篮子，里面装满了苹果。她蹲在墙边，把一篮子的苹果放在地上。

　　“四叔，你看那老婆婆是不是要卖苹果，我去把苹果全都买回来。” 说着我已站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小心点，别被骗了哦！” 四叔笑着说。

　　“婆婆，苹果都卖吗？” 我蹲在她面前，指着那篮苹果，笑着问。

　　“对啊！对啊！” 老婆婆猛点着头。

　　“那我全都要。” 我一面说着，一面把钱包拿出来。

　　“好啊！婆婆我活的这些年，都没见过像你这般漂亮的小伙子，心地又善良。婆婆如果还年轻，一定狂追你！”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婆婆真爱说笑。” 我也笑着说。

　　“咦。。。” 婆婆突然盯着我的脸，手伸了过来。“你脸怎么脏了，让婆婆擦擦。”

　　她的手指在我的眉头上快速地点了点，我本能地闭上双眼。

　　当我再度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我猛地站起来，心很慌乱，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

　　有两个人突然靠紧我，一边一个，把我夹在中间。两人都比我矮小，对付他们不难。我左手抓住一人的手臂，右手抓他的衣领，把他抬起过肩，再重重地摔在地上。另一个人来不及反应，我身形一矮，右腿抓紧位置，踢向他的胸部，随着传来那人倒地的声音。

　　“理弗！小心右边！” 四叔大喊，紧接着我右边的腰部遭到重击，我没站稳，整个人撞向身旁的水果摊位，一大堆果子滚了满地。

　　我挣扎着站起来，耳边传来四叔和几个人打斗的声音，围观者们的低呼声。

　　“你呆站着干嘛？快还击啊！” 四叔又大叫。

　　“我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我喃喃自语。那老婆婆是什么人，怎么被她点一点我就瞎了？

　　“看不到？为什么突然看不到？谁把你弄成这样？” 四叔声量高了三倍。

　　我没机会回答，背部又受到一击，我的身体向前扑，撞上一辆停在路边的车上。

　　现在的我无法分辩出东南西北，但也不能任人宰割。

　　“四叔！” 我高叫着：“我附近有什么？”

　　“你右边的人握着把木棍！”

　　我立即蹲下身，右腿扫向右边，有人被我扫中，坐倒在地。我扑向他，把他手上的木棍抢了过来，随着我站稳身子，背部紧贴着车子，手握着木棍就开始向左右两旁挥去。

　　突然响起了枪声，紧接着是四叔的低呼声。我心一惊，深感不秒，连忙向着四叔的方向直喊：“四叔，你没事吧？”

　　“你四叔只是大腿中了子弹，你不听话，他就会受更多苦！” 一个男人的声音，冰冷得像机器人。

　　“别听他的，四叔还可以打！” 我听得出他的声音满含痛楚。

　　我马上扔掉手中的木棍，高声说道：“随你们怎样，不能再伤害我四叔！” 我又仰头大叫着：“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我接着被几个人四面夹攻，又被塞进了车的后座，耳边传来四叔呼叫我的声音。

　　不知驶出了多远，大约有四十分钟，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我被拎着跨下车，有人拿了布条，把我的双手向后捆绑着。

　　有两个人一边一个拉着我，走了一段路，进入了室内。

　　“好！停！就让他站在那里。” 很洪亮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夹着雷声。这人的脚步很重，每一步都令人感觉到轻微的震动，身材应该很高大。

　　“就是你啊！我的宝贝妹妹很迷你，迷得半死，还闹自杀。” 他伸出手，紧捏着我的脖子。“也难怪她那么喜欢你，你太迷人，连我也心动了！” 我别过头不说话。

　　“她说你太高傲，太难搞，太不识抬举。你要知道，我的宝贝妹妹一抬手，什么男人没有，终究让她碰上个最顶极的。可是，你对她的追求却不领情，令她失面子，失自尊，还失了自信心。”

　　“你究竟想怎样？” 这个人话真多，我已没耐性。

　　“一句话，接不接受宋姳？” 原来这就是四叔说的宋凌。

　　“我已经和她说得很明白了，我不会接受她的感情。” 我的语气很坚决。

　　“你真的如她所说般。。。不知好歹！” 他一说完，“啪”的一声，巨掌扫在我的左脸颊上。

　　我脸上立即传来一阵炽热，左耳一阵阵呜呜声。我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脚却踩了个空，失了平衡，整个人往下跌。原来我身后是道阶梯，那狂人就是要我站在阶梯前，看我滚下阶梯的样子。

　　我尽量缩着身子，以求伤得不会太严重，但头部却还是中了好几次的撞击。

　　这阶梯又大又宽，好像没尽头没边缘似的，就在我快昏过去时，身体终于停了下来。

　　我被撞得迷迷糊糊，头脑一片混乱，身体已痛得麻木，无法动弹。

　　耳边传来宋凌的狂笑声：“这只是我的见面礼，以后还有你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