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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番外 双行千里(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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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付汤恩伯对明楼来说不是难事,火车上那一段本就很好解释,日本人在这土地上是怎么一副张狂,看到于曼丽这样漂亮的女人又会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汤恩伯身为国军军长,如果在这上面为难他们,反倒被人不耻。当然,如果非要说被杀的是个日军高级长官,耽误什么情报敌情的帽子扣下来,也是能说事儿的。这时候别廷芳的随行就派上了用场,有他在边上打着哈哈,对汤恩伯提及的小两口的身手这一最为敏感的问题由他来证明和解释是最有用的了。就算姓汤的再有怀疑这两人怎么就能这么了得的杀了四五六个,被别廷芳一搅合,明楼的气场又摆在那儿,精明的就不会再问下去了。这汤恩伯那时那刻考量的已经是该怎么把这两人送走,不要在这地方再出什么幺蛾子就好了。
送走,当然也是门学问,尤其别廷芳又和他们这么熟。亲热地留宿一晚,大家相见恨晚地把酒言欢自然也是重要和必要的。
于曼丽在男人的酒宴上没心思留太久,吃了几口菜就提前离开了,自然也没人阻拦她。她被带到安排住的地方,来人走了,她迅速检查了四周后,便安静地在屋子里等人。果然没多久,窗子上响起了熟悉的暗号,她警戒地贴到窗前,回复。
等明楼宴罢归来屋子里亮着灯但没人。他也同样不急,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桌前拿出纸笔,开始根据自己今天的记忆,把从南阳过来这边的路线画出来,转几个弯过几道口都刻在他这个记忆力超凡的大脑里一点点往外填。画完路线,又想着把这个院落自己看到的也尽量描述出来,虽然有那个人已经在这里了,想必也打探的差不多了,但拾遗补缺总是没差的。
院落的起笔才刚开头,于曼丽回来了。
她小心谨慎地进门,等跨入了屋里,立刻扑到桌边先就拿起了明楼的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明楼抬眼抬手,抹去她唇边淌下来的水渍,轻叱道:“怎么跟粗人拿酒坛子喝酒一样!”
曼丽嘟着个嘴,一边顺着自己胸口气息,一边带着点娇嗔:“你管我!就这么喝,军校里都这样。明台那娇娇小少爷两手碰缸都喝过呢,你难道永远都这么斯文?”
“我?”明楼翻了个白眼想了想,看于曼丽一脸期待的样子,捏着她终于被养出了点肉的小下巴笑:“你不是说我是斯文败类么?我就是,一直那样!”
曼丽被他捏的痛,挣脱出来坐到桌子另一面,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趴在桌上不说话。
“怎么样,还卖关子,时候不多了。”
明楼催了,曼丽才得意地扬了秀丽的眉毛,拉过他面前的纸笔道:“我跟你说,这里……”话到一半,她看清纸上已经画着的草图,惊讶又气馁地道:“你都算好在路上动手了?你们俩,真是的!”她把笔往桌上扣下,“……老师就说你一定能有计划,路线这种事不用我们操心。”
“是么?所以你们刚才没有探到其他可能性,只有路上一途了么?”明楼端着杯子里仅剩下的那么一口起身,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回身招手:“过来。”
曼丽哦了一声,挪到他身边,被他圈在怀里。两人就这么依偎在窗边,看着外头的院落。
“说吧。”
“啊?”曼丽先还一愣,立即就又明白过来:“明长官,你真是,两不误。”
“这也是灯下黑的道理。你越是光明正大看,他们越觉得你看不出什么。再说,不已经有你偷鸡摸狗地看过一遍了么!”
“谁偷鸡摸狗了!”曼丽拉过他掌心,不依不挠地拍了下去,随后就势用手指开始在他掌心里边说边画着这里的布局。
明楼实在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脑思万千。扫视着自己目可所及的院落,层层分析着行动的可能性和最佳的落手点。
“你们,看到那个白修德了?那疯子也是为他来的?”
“就在后一进里,神志清楚,手脚也未被绑。当然,绑着也没什么意义,单凭他根本逃不出去。吃喝都有,体力应该不成问题。”
“恩。疯子有接应的人么?”
“没有。他本就一个人潜进来的,他说能接应的人都在南阳那块,没料到会被押在了内乡。还有,明天汤恩伯会先离开这里。老师得到的任务是同我们返回南阳的车一起押送白修德离开。但是是带回南阳,还是只是掩人耳目途径南阳却不清楚。所以,最好的动手地方确实是路上。问题是,得手不难,得手之后呢,怎么送出去。”
曼丽一口气说完,看着明楼。
“他让你来问我?这老狐狸,必定是看上了我和别廷芳的关系了。”
“能成么?”曼丽有些犹豫。别廷芳和明楼算是忘年交,这两天的相处,她对别廷芳的印象也不坏,尤其又是个知道当年事的人,一下就添了许多旧情旧义。要让别廷芳就范,就是要把这情义撕裂。更何况那可不是个普通人,他们这是要强龙硬压地头蛇了。
明楼心头哂笑,拥紧了曼丽。他是早有部署,这事儿也不出他所料。因而也就声调没什么起伏,不紧不慢道:“不成也得成啊。好在这次的任务中本也有劝别廷芳投向豫西南地区党委联合抗日的意思,这口子总是要撕上一撕的。”
曼丽向明楼怀里又蹭了蹭,悄声续道:“还有……我……我没机会问他大姐的事。”她感觉到明楼拥着的她臂膀僵了下,脸贴在他心口,小手轻轻地按了上去:“我……还有些不敢问。”
“没事。”他按住她的手,抬头看向天上明月。不是十五,还未月满。但,总有那一天。“天不负我,总有见时。今天,已经是很大的意外惊喜了。”
第二日,依旧是来时的那辆车。别廷芳和明楼、曼丽一车,车后跟了另两辆车,车上有谁明楼和曼丽没看也没问。车上,别廷芳说汤恩伯已经离开了,他们这一关算过了。问他们还需要去哪游玩,他可以送他们去。好心建议河南境内还是早离开的好。两人点头称是。
车行一半,后座的曼丽一脸憋屈样的难受,在那儿哼哼哈哈的。别廷芳从后视镜里看到明楼亦是面有为难之色。
“怎么了,身体不好?晕车?”
“不是,那个,能不能停下车。她,早饭稀饭喝多了,想要……”
话不用说完,曼丽脸红的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别廷芳亦是听懂了。
“行行行,是我疏忽。这儿都是林子的,方便。你要不陪弟妹一起去?”
“啊,”车一停稳就要下去的曼丽慌地摇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我是蒙古大夫,不怕丛林的。我我我去了。”
她开门下车,明楼问了句:“那后面那两辆车要不让他们先走吧。”
“走不掉。”
别廷芳嘴里的冷哼让明楼听出了一丝不屑,他摇下车窗,探头出去看了眼。后头两辆车果然保持着车距停了下来。曼丽正走过第一辆车,她朝里看了眼,没有任何停留地走向第二辆。
明楼冲后头叫了声:“那,大家都歇歇吧。车坐的时间长也累。”
话落,曼丽身平第二辆车。她侧身敲了敲车窗,司机摇下车窗一条缝,曼丽左手抬起示意他放下再放下,凑过去似是有话要说。待车窗放下一半,足够她手伸入,而那倒霉的司机也歪了脖子准备听她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只看见了一个夺命的使者。
勒紧了脖子往外一拉,重重一压,男人的脖颈正卡住在了车窗的上半沿上。曼丽两手在他头部一拗,漂亮的绞杀。到死那人都没来得及挪动一下的身体被曼丽往上一提,正好挡住了同伴从副驾驶射来的子弹。
一枪躲过,她立刻伏地,就势一滚向车尾。车后座的两个人连带副驾驶这个都是带枪的,虽然变生仓促,到底都是军人。一枪落空,后座的两人已经拔枪推门。
时机都是在分毫之间的,曼丽的就势一滚同时踢上了后排左侧的车门,把要出来的那人卡回了座位里。而她一滚到位,抬脚跳起,正扫向右后位出来那人的下盘。
与此同时,这辆车第一枪响的一刻,前一辆车后座坐着的王天风干脆利落地拔枪,眼皮子不眨的两枪把前座的和司机都打发了。白修德坐在后座的中间,他是得到过暗示的,在王天风拔枪的时候往另一侧猛靠过去,卡紧了他身边的另一人。等王天风解决了前头的俩,头一低,第三颗子弹送走了最后一个。
明楼的那句话就是行动的发令枪,而他们甚至没有时间通知对方这个暗号。仅有的提示是曼丽走过车旁投进来的一瞥和不停留的脚步。
他是这辆车,她是后一辆车,没有下车的明楼是对付前一辆车的。
前一辆车里的别廷芳在听到后车的枪声时本能地推门要往外,而等他反应过来手一顿,往腰间拔枪转身,身边的司机已经被一刀封喉,毫无声息。
明楼正把早上拿的刮胡子刀扔出窗外,摊开两手看向别廷芳。
“老哥哥”明楼唤了声。
别廷芳从他的手移向司机的喉口,血顺着伤口往下,淌过衣领……别廷芳俯过身子打开了司机那侧的门,把人踢了出去。
“免得弄脏了座椅”他回了句。
明楼坐在后排中央,一动未动,眼里波澜不惊,毫无一场大仗正在进行中的紧张。别廷芳说:“你们想把我怎么样?”
“从未想过。”明楼答地坦荡。“我手上并无武器,只有心里对老哥哥的信任。”
“你们要那个洋人带走便是,但是你们带的出去?”别廷芳话音一顿,立刻明白了什么,盯着明楼的脸色阴暗,语气嘲讽:“需要我这半老头子给你当人质?”
“需要借你的老虎寨躲上几日,容我们找到接应的人。”
别廷芳是这宛西的老虎,向来令人生畏。他枪法也好,处事更是心狠手辣。为匪一生,从不知什么是心软,而对上明楼,他手搭在枪把上却是真的有点心软了。
“我不想对你开枪。”
“我知道。”明楼搓了搓自己的手,按着指上老茧微微低头。
别廷芳瞟了眼明楼的动作,自己的拇指在枪把上来回搓弄。
“为了什么?”他问。
“为了河南百姓,为了和老天抗一抗。汤恩伯只会杀了白修德,而白修德的笔可以上达天听。我们需要他,河南百姓需要他来说话给老蒋听。”
“老蒋有耳朵有眼睛的话早听早看了,有用?”
明楼抬眼,正色道:“白修德来自美国时代周刊,时代的老板和蒋夫人是相识。”
后车的几个已被解决,于曼丽和王天风带着白修德过来。明楼让白修德充做司机坐上驾驶位,曼丽看了看闭目不言的别廷芳,再看看明楼。后者点头示意,曼丽不再犹豫,坐进了车里。
明楼下车与王天风面对面。
“该刮胡子了。”明楼说。
王天风脚踩着明楼扔了的那把刮胡刀,脚尖一挑带起,膝盖一弯像踢毽子一样踢飞到老远。明楼看着他这副一成不变的屌样,咧唇笑了出来。
一个拥抱,一个感受着彼此胸膛厚度背脊宽度的拥抱。大掌拍着彼此的脊背就是问候。
一声问候,统统融在男人兄弟的重担肩膀。
不畏义死,不荣幸生。
“她很好。”王天风说。
轻如鸿毛。
明楼闭了闭眼,在他肩头点头。
“谢谢。”
重于泰山。
王天风留下清理现场善后,也由他去布置退出去的路和接应的人。明楼四人乘车继续往老虎寨走。留给他们的时间最多只有三天,三天后汤恩伯那里等不到人无论如何都会过来质问。而他们若三天走不出南阳,怕是都要栽在这里。
事实是,他们连一天都没有。
车进老虎寨,汤恩伯的车停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