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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王天风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回到家,明台负责去缠着大姐,阿诚跟进了明楼的书房。明楼坐在书桌后,手里头捧着桂姨送上来的热茶,目光扫在他的书桌桌面和抽屉四周,检查着异样。拉开抽屉,他看着里面码的整齐的纸张和本子,在左下角停了停,嘴边逸出了个冷笑。
      “孤狼下手了,找不到东西铃木该催曼丽了。先好好想想怎么应付铃木吧,这图,还得让她拿得有点技巧。要孤狼现身帮她一下才行。”
      “大哥!”
      明楼眼皮子一抬,眼里冷冽的光芒让阿诚整个人一凛,到嘴边的埋怨又往回缩,囫囵在嘴里咽不下去。深呼吸了很绵长的一口,才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这图……难道日本人有自己的方法找到这路,张家口可是连着晋察冀的,他们是想包抄我们的根据地,还是真准备这样打入重庆?”
      “只有他们动起来,我们才能知道他们手里有什么。重庆都被他们轰炸成这个样子了,还在乎是不是攻入腹地?前者到是极有可能。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地方。真要找到了那条路,到时候我们那位委员长的天平就不知道会怎么摆了。”
      “那…..”
      阿诚看上去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明楼关上抽屉,撑着手肘揉着脑袋。
      “我知道你担心大姐,但是王天风那个疯子,他的事儿你去问问得出来么?就让他得意些日子,到时候憋不住了自然会主动来找我们。现在的上海不是毒蜂时期的了,幺蛾子他还作不出来,放宽心吧。”
      “恩,也只能这么办了,这被吊着胃口的滋味实在不好受。”阿诚顿了顿,看明楼在不停地揉太阳穴,走到他身边从一排小抽屉里找到头疼药片:“给。你是不是也得告诉曼丽你的这些药都放在哪儿。”
      明楼接过药片,看着手边的茶,说了句:“白水。”
      “哦,对”他又走去沙发前的茶几上拿了杯子倒了白水递过去,嘴里还在念叨:“他要入股药行,钱必定是军统出的,也就是上头知道这件事。可为什么非得要找上明家,再把整个明家拉入这浑水里。明家,填了我们兄弟仨进去还不够么?!”

      想来是不够的,整个国家都病了,填多少能算是补缺,多少又算是够本,多少能盈利??要是都能用经济的杠杆来量一量,公式来算一算就好了。明楼看着书桌上从前拍的全家福,这张相片在他办公桌上也有一张。那时候国虽乱,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盼头,一种信念,仿佛只要那样做了,总有一天是会好的。但时间实在是太慢了,那一天不知道在哪儿,等的人心焦,心疼。
      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极快地眨了两下眼皮,对着阿诚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一直都会自己去找答案的阿诚,今天是钻进了牛角尖里了,非就要一个答案。可自己又能给他什么呢?
      “整个中国,多少家庭都填进去了,明家就不能么?”
      他们一直希冀着共襄盛举的一天,如今这样,是不是也算是一种圆满。都搭进去,能在一起。
      他、阿诚、明台、大姐、曼丽。

      桂姨拿着块抹布在客厅里这里擦两下,那里抹两把,很消极怠工的样子。等听到楼上蹬蹬蹬地响起明台的脚步声,她迅速抓了个鸡毛掸子往楼梯口迎,经过明楼房间的时候还用力咳嗽了下。
      “桂姨,阿香呢?我这件衣服压出褶子了,给我熨一下。”
      “小少爷,阿香去交水煤电费顺便买菜,大概是排上队了。你这衣服放着,我来熨吧。”
      “不行不行,我这可是正式场合要穿的,我只信任阿香的手艺。”边说边瞟了眼明楼翕开了一条门缝的房间:“哎,大哥房里有人么,他还没走?”
      桂姨一挥手里的鸡毛掸子,挡在了他面前。边瞧着那房间边驽了下嘴:“是于小姐在。”
      明台脸色尴尬了下,想到他从张家口回来时冒冒失失开门被大哥吼的情景,盯着那门看了两秒,要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哦”。他应了声,把衣服搁在了沙发上,就打算上楼了。

      于曼丽在门后听了很久,她是来拿那图的。来的时间和东西放置的地点都是他们事先说好的。明楼说可能会遇到惊喜也可能会有麻烦。现在看来,惊喜是桂姨,麻烦是明台。
      她拉开门,叫了声:“明台,穿正装要去哪?”
      明台在一格楼梯上转身,于曼丽就立在门框的正中间。白色的长袖连衣裙,头上扎了根蓝色的缎带,腰间同样是蓝色的腰带。像极了一个清纯的学生,可是这个学生是个最优秀的特工呢。
      明台往楼梯扶手上一坐,两手交叉在胸前,晃悠着两条大长腿,歪着脑袋嘴一扁说:“大哥把他名下的面粉厂给我了,我正式宣布我可以不用念书,学做生意了。”
      曼丽带上了书房的门,双手背在身后走向他,脸上漾着轻快的笑意:“是么,恭喜。那我得叫你明老板了。”
      桂姨立在一边并没走开,曼丽经过她的时候对她善意地点了点头。两人目光交汇,像是在照会着某种心照不宣。只是曼丽想,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怕是桂姨永远都不会懂的。
      明台跳下来,拉着她往花园里走。两人坐在花园的秋千上,曼丽奇怪地问他:“要当老板的人,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兴奋。”
      “有什么好兴奋的,我回来是做任务的,不是做老板的。”他脚用力一蹬地,秋千荡起来老高老高的:“可是最近好像都安静了下来,闷得我难受。”
      曼丽猝不及防,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惊叫了一声。
      明台嗔怪地看着她,皱着鼻子嫌弃她:“你是跟着大哥胆子都变小了!你现在都不像是我的生死搭档,都快成大哥的生死搭档了。正好,老师来了,你不是上次说要打报告申请解除搭档么,还写不写?”
      “你真要我写啊,好,那我回去立刻写。写完你去找你的程小姐搭档去。”
      “好啊,你写,不写是小狗。”明台的小狗脾气一上来,就硬着一张嘴。一边用力荡得更高,嘴里嘟囔着:“大哥什么都好,我什么都不好。”
      于曼丽笑了出来。
      还是初夏,这风却是真正融汇了这个国家的此刻的低气压,已经带上了一股子闷热,曼丽的头发和裙子都在夏风里飞扬。荡得高高的,在夏阳里可以低头看见地上的影子,不孤单。说话也不怕隔墙有耳,桂姨离得远远的在屋子里。
      曼丽的声音像在风中飘,她说:“你比他好……我也不要和他当什么生死搭档。我们出任务只要顾着自己的性命,可他需要连我们的性命一起背着,太重。我怕我背不动了倒下,会连累着他也站不起来。”
      明台问:“胡说,我哪里比得过大哥。我现在想像他那样还来得及么?”
      “每一个大哥都是兄弟眼里的神,你和阿诚都追着他跑。可是世上只有一个明楼。”
      明台没有反驳她,这句话他只能说在心里:是你眼里只有这个明楼。
      他把秋千停了下来,手心覆在曼丽的手上。说得低声:“我有种预感,锦云可能出事了。”
      曼丽怔了怔,一时间呐呐不成语,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他们杀惯人的,不会如何去安慰失去人的人。生死于他们就像是玩井字游戏里的连线,总有人可以一条线走通,也总有人一下就进了死胡同。从起笔开始就都是自己的选择,死了,除了对不起活着的人,没有人可以怨。
      她最终也只能是拍了拍他的手,跳下秋千:“我学过一个词叫义薄云天,我不知道用的对不对。可我觉得,你大哥是,老师是。我想,你的妻子也是。”
      明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在他的心里还有一句话藏着:我其实喜欢你,也已经,来不及了。

      正如明楼所料,王天风在忍了两周后,约见了他。然而让王天风出乎意外的是,这两周根本没有吊起明楼的怒,明楼没有揪着他的衣领子咆哮,也没有一拳头要抡上来的意思。这样阴阳怪气的明楼是王天风顶顶讨厌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地烦躁。
      “现在夏天了,不是蛇冬眠的时候。你摆这副死脸给谁看。”
      “谁巴巴地来看的就给谁看。”
      “你以为我想来啊?”
      “不以为。可你没办法,你要做生意,就总有关卡在政府部门手里。我坐的这个位置大权不一定有,但我想着连梁仲春运私货都要找阿诚,那我总等得到你。”
      “我可以用军统那条线的。”王天风被明楼一句句堵得发急,想跳墙。
      明楼两手一摊,气定神闲,但下一个动作两手撑到桌面上,眼里又分明带上了毒:“你敢用那条线,就不会找上明家。”
      提到明家,王天风像机油卡了壳,送不到马达里,一下就熄了。他从衣袋里摸出两张海关的通关行文要这位海关总署督察长的签字。
      明楼看也不看那两张纸,“找我办事还不把话说清楚,你是来装疯卖傻的么?要么你让我大姐来要签字,要么你就站起来从这滚出去。”
      “明楼!”王天风怒睁着双眼吼,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你别以为你能在上海独大了,我毒蜂还能再杀回来。”
      明楼看看桌面上差点被他震翻的茶杯盖,还是那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没表情的脸:“你分身乏术。我给你三分钟,你不说,那我走。”
      “你大爷的,摆什么少爷架子。”他撸了把脸,把杯子里的茶一气喝干,侧转了身子瞪着墙壁不看明楼。
      三分钟,明楼是说到做到的人,他是看着挂钟的秒针一圈圈走过来数的。时间也巧,三分钟后,晚上6点的挂钟时间噹的一敲,像是空袭拉响的警报,两个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王天风就差没把整个身子趴在桌子上了,气急败坏地一口气道:“为了重庆。日本人都敢把病菌往宁波街头撒了,谁知道会不会在轰炸的飞机里也扔一桶下去。药,到哪里都重要。也不是特意找上明家的,谁让你大姐正好这时候去盘药行。真的是凑巧。你大姐要个药行做什么我不管,你们明家姐弟踩几条线我都可以不管,但是这事儿既然摊上了,就他妈一定得办成。不止为了重庆,也为了全中国。”
      明楼气息起伏地听着他说完,用手指着他连点了好几下,目呲欲裂咬牙切齿地,却又不能当真啖其肉啃其骨。他离开座位往外走,王天风以为他还是要走,嘴里骂娘地去拉他。明楼回身锁他手,王天风疾撤掌,然这条毒蛇根本就是打蛇上棍的粘连住了他,从他手臂上蔓延往咽喉锁。王天风头点地,扭腰用肘子撞他,他人精瘦力气却大,和明楼的身板里爆出的力气简直不相上下。两人这互相一撞,锁着的手松开,各自往后踉跄退了好几步。要扑上去再来,等各自都眉目紧锁,眼如铜铃地瞪到一起,互相抓着衣领,又同时泄了气。
      “我大姐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子一定会一刀一刀剐了你。”
      “你特么倒是来剐啊!”离得近,王天风以为自己花了眼,他竟然在明楼眼里看到了隐忍着的眼泪。才惊觉那气音说出的一个个字里,带着的是他久远之前曾经有过,现在早已忘却了的一种痛。他不曾怀疑过军人的生死大义,付出过为同袍报仇的凛然豪气,但为亲情,他还真有点不熟悉。
      “好,我王天风这辈子没担过谁的命。明镜的,我担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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