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晴天晴天

6、戏中戏

　　西厢房里，睡梦中的王婆敏锐地察觉到有人闯进，惊得她立马睁开眼睛，没有出声但手却往枕头下面摸去，从里边拿出了一把匕首。
　　屋内大亮，荷花现身于光线中，王婆看清了后才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匕首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坐起来问道，“你怎么来了？这柳院可是轻尘的地盘，你如此一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心态，难道就不怕让人发现么？”
　　“呵。”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荷花嗤笑，“放心好了，来时我路过右护法的房间，见她刚好进了屋，想必是回去休息了吧。至于其他人，你觉得他们成得了气候么。”
　　不等王婆回答，荷花继续说道，“主上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顺便让我带了两瓶伤药来给你。”
　　王婆接过药，答道，“我的伤无碍，不过是一点皮外伤罢了。荷花，麻烦你帮我同主上说声谢谢。”
　　荷花淡笑不语，径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并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
　　王婆疑惑，按理说话到这里，她不是应该回去了么？
　　“你怎么还不走？”
　　“呵。”荷花放下杯子，目露嘲讽，“好歹你跟了右护法也有十多年了，怎么就半点也学习不到她的冷静淡定呢，还是一样那么的毛燥。”
　　王婆面色一冷。这个女人说到底不过是主上身边的贴身婢女罢了，一个小小的贴身婢女也胆敢了教训她。
　　本来今天轻尘至今为止仍没有来看望她这件事就已经够让她气恼的了。
　　偏偏这会面对一个婢女的嘲讽，她还不能动手。
　　荷花饶有兴趣的观察着王婆脸上的表情。
　　本来之前她是万万没想到，原来主上心里对轻尘是忌惮着的。
　　而王婆就是他安排在轻尘身边的一颗棋子。
　　也对，一个人若是太过完美了，想让人不忌惮不防范那才难呢。
　　“王婆，我这是跟你开玩笑的呢。你若是没有半点本事，那主上也不会重用你并派你潜伏在右护法身边多年了，还望王婆别跟我刚刚说的玩笑话做计较。”荷花笑道，“右护法的作风真是让人看不透啊，明明今天她的表现是很在意你关心你的。可既然在意你关心你，那为何至今为止都不曾还探望探望你。”
　　轻尘此人从小到大，与谁都是保持着距离的，从没有人可以让她例外，更没有人可以被她放在心上在意着的。
　　没有任何羁绊没有弱点，这样的人其实是很可怕的。
　　更别提以她如今的身价，即便是脱离了天机阁仍是个香饽饽。
　　天机一直都在担心着若有一天她会生了二心，到时该怎么办。
　　因为他很明白，轻尘会一直甘愿屈居于人下效命于他，是因为心存感激。
　　可，若是有一天她对天机不再心存感激了甚至对天机阁生有二心呢？
　　届时她必定会成为天机阁的一大绊脚石。
　　因此，天机才会派王婆一直潜伏在轻尘身边，目的除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一旦她有了二心便立刻向主上汇报之外，还负责在她心里占据一些份量，成为她的羁绊。
　　若是有一天她真的生出了二心，至少还会碍于自己的存在多出一些考量。
　　这些道理，荷花懂，王婆也懂。
　　王婆冷哼，道，“她是在意的，不然她也不会亲自将鞭子送到左护法面前，要不会跟左护法大打出手。至于另一个问题，她一忙起来就会忙得忘乎所以，之所以没来探望想必是有什么事情缠身忙得忘了时辰吧。”既然主上派她前来，那么这些解释说与她也一样。
　　王婆很明白，天机阁从不养无用之人，若是她办不成这件事，那她就没有继续留在天机阁的必要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要怪就只能怪轻尘她自己不懂得收敛锋芒。
　　“王婆可真是狠得下心哪，怎么说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对于她，你就当真没有丝毫情意么？”
　　“身在江湖，若是有太多多余感情或是羁绊，反而死得更快。”几乎是想也不想，王婆的话就这样的脱口而出了。
　　此话一出，荷花都忍不住为她这番话鼓掌了，说得真是太好了，如此绝情的她，难怪乎能被主上看中派来潜伏在轻尘身边。
　　不过，她有什么好得意的。若真有那么一天的到来，必要时主上同样会拿她要挟轻尘。
　　真不知道她在得意些什么。
　　一阵风吹来，在这炎炎夏日里轻尘却觉得很冷很冷。
　　难道说，这么多年来王婆对自己所有的好以及无微不至的关心都是假的么？
　　轻尘抿唇，她一直觉得只有本身能力变强了，才不会被人欺负，才有和别人谈判的资本。
　　所以她一直都在不断地学习、提高自己的能力。
　　可是如今看来，能力太强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
　　想来真是好笑，她感激于天机对她的救命之恩，十六年前为其卖命，对他的要求更是从不曾违背过，可到头来却是只落得一个引起他多疑，对自己有了忌惮的下场。
　　其实，重活一次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喜悦，跟现代一样的生活她早就厌倦了，生与死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月光下，轻尘脸色不变，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以为她此刻心情很好地在欣赏着月亮，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时心中的不淡定。
　　王婆是她来到这个陌生时代第一个对她好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会为她着想，会考虑到她感受的人。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份所谓的好、所谓的在意，原来从一开始便已经被人算计好了。
　　这一算计便是十六年。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三更天了。
　　轻尘动了动早已发麻的身体，转身就走。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多愁善感之人，既然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从现在起她会收回所有多余的感情。
　　同时，她也很感谢王婆，谢她今天给自己上的这堂课。
　　走出几步，轻尘突然调头，转身往王婆房间走去。
　　屋里的灯还亮着。
　　她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就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听到，一双眸子即便是身处黑夜中也依旧亮如星辰。
　　演了十多年的戏，真是精彩。
　　但会演戏的人，可不止王婆一人。
　　既是费心劳神演给她看的一出苦肉计，那她怎么着也得配合一下。
　　据弟子回报，王婆被发现时正在与狼群搏斗。要不是天机阁的弟子及时赶到，恐怕现在的王婆早已葬身于狼腹了。
　　这消息是真是假，经过刚才之事，此刻的轻尘觉得有待考量。
　　轻尘走过去敲响了房门，在得到屋里人的同意后方才推门而进。
　　“姑娘？”看清来人之后，王婆脸上尽显诧异，显然她也没有想到这三更半夜的她还会过来探望。下一秒，她挣扎着便要起身。
　　“别动。”轻尘按住她，示意她躺下后又帮她掖了掖被子，“刚刚我在忙着处理事情，将你耽搁下了，王婆不会怪我吧？”
　　“怎会？你平日里便已经够忙的了，这么晚了还能惦记着我这个老太婆，王婆心里感动都来不及呢。”
　　轻尘不语，过了一会才问道，“身体可还痛？我带来了药。”说着，她作势便要去掀被子。
　　王婆眼神一闪，伸手制止住了她的动作。烛光下，王婆的眼里满是慈爱，“你别担心，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而已。倒是你，都这么晚了，你还是赶紧的回去休息吧。”
　　轻尘脚步未动，不容分说的抓起她藏在被里的手腕。
　　见状，王婆也不再拒绝，有些事拒绝得太明显，反倒会惹人起疑。想起轻尘刚刚说的在处理事情，她又问道，“主上是不是吩咐了你什么？”
　　“幸好没有性命大碍。”确定她身上的伤问题不大后，轻尘又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抬头道，“以后若是雪蝶再刁难你，或是吩咐你什么事，你尽管不必理会。王婆，你记住了，你是柳院的人，不需要听命于他人的命令，在这世上除了主上便只有我才可以吩咐你办事。”
　　轻尘语气虽是同往日一样平静无波，但仔细听的话还是可以从中听出一丝她对于王婆受伤一事的气愤的。
　　王婆眼神一动，嘴上却是问道，“姑娘，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王婆还是先好好养伤吧，闲杂事等我会处理好的。”手上一紧，轻尘抬头看她，顿时明白自己不说她是不会就此作罢的，便道，“……主上让我去偷去百里奕承的心。”
　　“什么？百里奕承？可是四君子之一的百里奕承、云方城的城主百里奕承？”像他们这些常年与消息打交道的人，要做的工作就是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内就知道江湖上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王婆虽与百里奕承没有任何交集，但对于此人的大名她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姑娘，百里奕承此人绝不简单，你要小心。”
　　“我知道了。”
　　轻尘脸上并无担忧神态，王婆一见便知道她是有主意了，便问道，“姑娘接下来想怎么做？”
　　看着她，轻尘心里不可抗拒的生出几许自嘲来，从几时起，在王婆面前她也得费心思了。
　　资料上说百里奕承曾被女人伤过，至此以后他对女人避而远之。但尽管如此，他身边还是有着两个通房丫头的，尽管那是他的母亲林氏强塞给他的。
　　轻尘打算从这地方下手，虽说那两个女人是百里奕承的母亲硬塞给他的，但冷心如百里奕承，若真对她们二人没有半点心动，尽管晾着她们便是。
　　可百里奕承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对于那两个通房丫头的照顾得不但很是周到，对她们两个提出的要求他更是有求必应。
　　本来这一点还不足以引起轻尘的注意，真正引起轻尘的注意的地方，那是因为二人的性子一模一样，都是懦弱型的，遇到任何事情总是想着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因此轻尘初步猜测，百里奕承应该是喜欢那种弱小的女人。
　　后来转念一想更是让轻尘确定了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