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阎浮提的山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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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光依旧辉映着夜明珠一般的宫殿，然而宫殿上空翱翔的巨大的木鸟却乘着夜风，驶向了都城之外，黑暗的荒野。此时此刻，就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一道红线渐渐变得明晰，将夜幕撕开了一个绚丽的裂口。
“天快亮了。王储殿下。”
犁疆望着难以沉睡的小王子和沙赫耶尔，不禁感叹这帮养尊处优的家伙如果看见流民街的样子，会作何感想。
“接下来的情景，请王储殿下做好准备。伽兰达的都城，哪怕是黑夜也依旧闪耀着，而流民街，即便是白昼，也暗无天日。”
犁疆说罢，将方向对准‘风蚀之地’。阿什卡光是站起身，扑面而来的风沙便令他格外不适。他揉了揉眼睛，望见了荒漠与国土的边界……
一边是长满野草的褐色土地，另一边则是寸草不生的沙漠。顽强的野草拼命抵挡着风沙的侵蚀，而那些因缺水而枯萎的野草很快便被狂沙淹没。沙漠正如一个贪婪的怪物，啃食着这里的土地，一寸一寸地将原本孕育着生命的土壤吞噬殆尽。
城墙之外的穷山恶水，简直像是地狱一般。这片正在死亡的土地令阿什卡心里一阵恶寒。
“王储殿下请看……这就是流民街。”
犁疆指向了夹杂在城墙与荒漠之间那杂乱无章的帐篷和残破的石屋，“在我刚到这里的时候，流民街的范围更大一些，但一年之内，便因为沙化的缘故不得不缩小到这里……沙漠正在侵蚀这片土地，过不了多久，流民街也会彻底被沙漠吞并。”
虽然还有一段距离，沙赫耶尔已经能够看见睡在街上，衣衫褴褛的流浪者。他根本无法分清，哪些人死了，哪些人只是睡着了……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街道上总是徘徊着几只野狗，总是时不时嗅一嗅那些‘睡着的人’……它们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王储殿下，你能想象，如果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会是什么样子吗？”
犁疆面无表情地看着衣着华丽的小王子，阿什卡捏着拳头，圆溜溜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不甘。
“你要是敢这么做……”
“你倒不如问问我想不想这么做。我要是当初有这打算，就不会把你叫来。”
面对沙赫耶尔的威胁，犁疆嗤笑一声，“你觉得，在这个生不如死的地方，有人会害怕王权的威严吗？梅芙就是在这种环境长大的。他冒死闯进都城，是因为他不希望其他孩子也像他一样，在这种环境长大。谁知道，让他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
阿什卡用非常复杂的神情望着梅芙，轻声问道：“梅芙，你的愿望是什么？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些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民过得好一点？赐他们钱财和粮食？还是帮他们修房子？”
“殿下……”
梅芙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坚定地说道：“只要我们还被当做‘贱民’，流民街的苦难就不会结束。”
“你的意思是要动摇伽兰达的传统？！”沙赫耶尔皱起了眉头，而阿什卡也是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可是，一个人的出身是命运的选择啊，不可能每个人都做学者和千军……”
“殿下这么说，是因为殿下根本不明白，在这个国家被当做贱民……意味着什么。”
梅芙说罢，拉动操纵杆，犁疆也配合掌舵，将踏风停在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阿什卡殿下，我们两个此时只怕已经成了尽人皆知的通缉犯。因此只能在这里和两位告别了。”
犁疆说罢，将踏风的门打开，指向了通往流民街的道路，那也是通往都城的方向，只是，阿什卡根本看不见都城高耸入云的宫宇楼阁，挡在眼前的，只有一道高高的城墙。
“你让我们就这样走回去？！”
沙赫耶尔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嗔怒，“王储殿下何等尊贵，怎么可以让王储殿下从肮脏混乱的流民街回都城！”
犁疆歪着脑袋，懒散地说道：“难不成，你让我们用踏风送你家小王子回宫，然后被抓回监狱去？我言而有信把你们放了已经够意思了。还有，奉劝一句，你们经过流民街的时候换套衣服，然后在身上，脸上抹点泥巴。这穿金戴银的，不被撕了才怪。”
“你！你要让殿下穿得跟捡破烂的流民一样吗？”
沙赫耶尔还没来得及继续抱怨，就被犁疆一把揪了起来。他怒视着沙赫耶尔的眼睛，用同样的语气说出了三个字……
“私生子！再说一遍‘捡破烂的流民’这个词我就先撕了你和你亲爱的小王子！”
直到听见这个词，沙赫耶尔才知道，他无意间流露出的傲慢，以及对流民阶层的轻蔑为何会令犁疆如此愤怒。就像私生子这个词对于他来说是内心深处最深的伤疤，捡破烂的流民，就算梅芙不会在乎这个称呼，犁疆是无法忍受的。
“我们走吧……王储殿下，我会保护你。”
沙赫耶尔失落地牵着阿什卡，走下了踏风。
“这两套衣服还算干净，你们要换的话趁早。”
犁疆朝着沙赫耶尔丢出了两套衣服，那刚好是自己和梅芙在流民街的时候穿的粗布衬衫。当沙赫耶尔接过布衣，粗糙的手感令他皱起了眉头。
“犁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他们就算穿上粗布衣服，那细皮嫩肉的样子一看就是有权有势的人。”
望着渐渐远去的两人，梅芙不禁有些疑虑。
“哈？细皮嫩肉？我看是油光满面吧。”
犁疆不适时宜地补充道。
梅芙皱起了眉头，“犁疆，我没有开玩笑，这样真的没问题？”
看梅芙还在为那两个锦衣玉食的家伙操心，犁疆按住了梅芙的肩膀，“不让他们亲眼看看流民街是什么样子，他们永远不会明白，他们口中的‘贱民’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是……王子他和国王不一样。这么做，王子的处境会很危险。”
犁疆盘腿坐在了地板上，“梅芙，你听说过‘共业’吗？他的确没有伤害流民街的百姓，但他的确享受着他的混蛋老爸从你们身上剥削的一切。如果对事实一无所知就可以不负责任，那么他根本就没有资格成为一国之君。”
他说罢，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意，“当然，像我这样缺德的家伙，总有一天也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后果。”
“共业吗？”
梅芙转过身，黎明的曙光透过他麦色的皮肤，泛着温暖的色泽。
“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犁疆。”
“哎？还这么客气啊！谢谢啥啊！被我这么一闹，我们现在肯定没法在伽兰达呆下去了！”
犁疆挑了挑眉毛，惊讶地看着梅芙的笑颜——明明已经不能再回到伽兰达，连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所也不复存在，他却像是一只回归天空的鸟，笑得无忧无虑。
“那又如何？”
梅芙将手放在了操纵杆上，琥珀色的眼睛里辉映着万里无云的晴空。
那一刻开始，犁疆发现，梅芙眼中的边界，已经不再是高大的城墙，或沙化的土地……而是大地尽头裂空的曙光。他按住梅芙的肩膀，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嬉笑怒骂。
“梅芙……跟我一起走吧。开着踏风去龙城……从阎浮提的另一端回去！”
就这样离开这个令你失望的国家……
离开这个让你的理想幻灭的地方……
他焦急地等待着梅芙的回答，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把梅芙和自己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明知道周游阎浮提前路一片凶险，明知道前路淼淼，他甚至想过是否应该先把梅芙带回龙城……
但他无法忘记他对龙鸢也承诺，也无法遏制他对二十四国的好奇心。他从未在天空中展望过阎浮提的山河，头一次地，他真正感受到山河广阔，天地浩大，哪怕是在群山之巅，他也未曾见过如此辽阔的大地。
他想踏风而行，将阎浮提的山河看遍。
这就意味着……他需要梅芙。他需要这个孩子，和自己一起去经历未知的凶险。
仿佛是感受到了肩上那只手的颤抖，梅芙转过身，颔首浅笑。
“我们不是已经在路上了吗？”
“哈……也对……我怎么这么糊涂呢……”
犁疆脸上紧张的表情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他诧异地望着梅芙，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就像金色的流沙，将所有的挣扎都埋入沙海。
他曾经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对于自己的生死能够置之度外。
但现在，有了梅芙，他会努力地活着。
犁疆走向了舵的位置，伴随着木鸟振翅带来的疾风，大冒险家嘴角勾起一丝放荡不羁的笑意。
“踏风，起航！”
踏风展翅，如同重生的鹰隼，在一片狂沙中腾空而起……这架原本是为了飞向王城而打造的机甲，如今飞向了无界的荒漠……
“犁疆……我们往北飞吧。在那里有个国家……我想去看看。”
“哦？！原来你还知道其他国家呀！”
犁疆饶有趣味地望着这个异国的男孩，直觉告诉他，梅芙的身上还藏着很多秘密。
梅芙低头，望着悬挂在胸前的金色缀饰。
“我对父亲的了解很少……因为在我两岁的时候，父亲就病逝了。母亲告诉过我，父亲来自北方，一个叫夏拉的地方。他应该是一名工匠。我住的地方，便是父亲生前搭建的。父亲告诉母亲如何使用这些被称之为机甲的东西，但母亲并不会制作机甲。我从小就会制作机甲的方法，大概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他深吸了一口气，微微眯起了那双晶莹的眼睛。
“我一直不知道，父亲是因为何种原因，才会冒着生命危险背井离乡，明知道伽兰达是个怎样的国家，还选择留在那里。现在我大概知道……那一定是一个非常痛苦的决定。”
犁疆很想走向梅芙，拍一拍他的肩膀，然而自己无法离开舵的位置。
“我倒觉得你的父亲也有可能像我一样，只是因为想要出去看看其他国家~毕竟，能够制造出这么有趣的机甲，一定是一位大师。”
“是吗？等到了夏拉，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了。”
“梅芙……”
犁疆遥望着金色的沙海，“等我们有空，还是把它改造成能够单人操作的机甲怎么样？。”
“如果要穿过大地的裂痕，我们接下来不仅要改进操作，还要改进速度和平衡。”
对于未知的前路，梅芙心中充满了迷茫，但他明澈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夏拉是父亲的故乡，在那里，我们或许能学到更多有关机甲的知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阎浮提的山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