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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浪家子(八) ...


  •   近日久坂真瑞愈发频繁的外出,虽不至于夜不归宿,但基本上是早出晚归,让起得晚、睡得早的银时接近半月未能见到她得意潇洒的身姿,而松阳基本也是如此——每天早上他拿着煮好的汤药,看着她房间内空空的床铺和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兮兮的小猫时,便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最近在做什么,松阳并不感兴趣,她这样自在潇洒,做什么都不一定符合常人的脑回路。只是松阳担忧她最近的身体,本来他一直在往汤药中滴了些许自己的不死之血以维持她孱弱的生命,可最近她走的太早,月还未褪去就匆匆踏上了道路,汤药被搁置着,只得每晚等她回来时,找个理由让她服下。

      仅仅是几滴阿鲁塔纳的生命之血,不至于让她变成不老不死的怪物,但对于治愈她的病来说还是见效甚微,松阳不敢加大计量,唯恐这份天佑太多,让她走上与自己一样被人类恐惧的道路。

      最近的久坂,就像是休息太久的骏马一样,醒来之后便雄姿英发的投身到千里之行,不曾歇息。晚上回来时的神色也相当严肃,看到松阳却也只是扯出一份演技并不怎么好的慵懒笑容,习以为常的调侃几句,便抵不过自己的疲倦,连猫都来不及喂就沉沉睡晕过去。

      平静的藩城中,仿佛在映衬她的忙碌一样,掀起了些许波澜。

      几个月前就有传言,说松下村塾为批判政府,□□,开展可疑的教学活动。长州藩侧用人高杉小忠太则令自己唯一的儿子高杉晋助不得接近那个奇怪的村塾。甚至被官差盯上,将要彻查村塾逮捕松阳。可如今这股风头却销声匿迹,据传闻是藩主毛利庆荣甚是赏识吉田松阳的才学,鼓励村塾的兴起。——这是真的,毛利荣庆是实属的英才,他爱才如子,在亲眼见识了松阳的教学与抱负之后深深被折服,为彰显自己的爱惜,将分家的一个侄女也送了进去,这个贵族小姐与原本在读的穷人家的孩子们打成一片,原本就应如此,小孩子们,哪能懂得什么贫富贵贱。

      在此之中,高杉小鬼倒是‘悲惨的’被扫地出门了——原因是他为了保护村塾,把比自己家族官阶高的多的富家子弟们揍了个半死,以一敌七,甚是英武。久坂真瑞在半夜回来时听松阳说了这件事,高兴的哈哈大笑,把从今以后便要住在村塾的高杉吵了起来。那个时候久坂对这个小鬼一脸严肃的说,“你的父亲是不得以与你断绝关系,他其实非常挂念你,在我与毛利元行接触中,他时常来探问我你的近况,希望你不要辜负高杉大人的一片苦心,他是当真想要对你历练。”

      高杉的家主,高杉大忠太虽然对他严厉,但其实非常宠爱他,至少钱的方面上做的很好。高杉晋助是家里的独子,注定继任家主的存在。久坂甚至还听说大忠太在为晋助求亲,是长州数一数二的美人雅子。

      同高杉一起的,桂小太郎小鬼也住进了村塾,于是这个庭院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三个小鬼一台戏,哪怕久坂时常不在,他们也能互相调侃以致打架,让松阳头疼不已。

      夏日里出现了一个瓢泼大雨的夜。

      已经很晚了。久坂却还在返回村塾的路上,这雨让她的行进异常艰难,于是毛利元行吩咐了自家的牛车,自己亲自送她回去。最近几个月来她一直在与毛利家交往,今日也是如此,庆荣大人怜惜她的家世、也惊讶她敢于反驳长州第一辩才长井雅欢的胆魄,更因为她的父亲救自己爱妻都美姬的救命之恩,非常看重她。毛利庆荣和元行是为数不多一开始就知晓她是女眷的存在,在久坂的再三叮嘱下决意为她守住这个秘密,更甚今日邀她一同在‘奥御殿’用餐,都美姬夫人一如既往的美丽,待她也很好。

      所以欢乐忘却时间,夫人本想留她一夜,但被久坂婉拒了。正如最近她秉承的约定一样,再怎么晚归,也一定会回家。于是毛利庆荣的儿子——元行决定在瓢泼大雨中送她回去,在牛车厢里,一路上相谈甚欢。

      “父亲惋惜你的身份,惋惜你不是男子,不然一定重用。”

      “我感谢令尊的帮助,和对吉田松阳的知遇之恩。元行哥哥,我决意回报这份恩情,我听说荻城有官吏监守自盗,私通外藩,贪污受贿,这件事请你呈报庆荣大人,我会为主上铲除这类小人,希望令尊准许。”

      “可、可这太过危险...你也只是一介女流...”

      路途颠簸,外面车夫适时叮嘱一句,“元行大人,久坂当家,请扶稳。”

      今日久坂为了赴宴,更何况是藩主夫人的奥御殿,于是她特地换上女装,施了粉黛。举手投足间虽还是那份男人的作风,但至少在她不说话、安安静静的时刻,有了份柔媚之美。

      两鬓女人味十足的卷发,正红的嘴唇,精致的睫毛和本就俊秀的五官,她做起女人来也会夺人心神。

      毛利元行正值青春年少,怎会对这份美丽无动于衷,说着说着话便结巴起来,道,“罢、罢了,小真你还是当个男人让我来的自在。小时候我也是用了两年才知道你竟然是女孩子。”

      “父亲独爱哥哥久坂真机,我本就是收养,更是女孩,平常不怎么出门,于是城内很多人不知原来我久坂真瑞是存在的,以为我是久坂的小姓。但短短几年的收养之恩,我很感谢。”

      说着说着,已到终点。大雨之中,松下村塾的灯笼被浇灭,整个村落一片死寂。

      “小真,”元行下车为她撑伞,“准我向松阳先生道谢,我钦佩这样有识之士,更感谢他对你的照顾。”

      “好,”

      她先行一步推门进去,而后僵在那里,面前是清冷的一幕——凉透的茶,塌了的面,和昏暗的灯光。那个每夜等她的人已不在,七叠半的屋中只有一直睡得迷茫的小猫晃了晃尾巴。

      “松阳...不在。”

      她用了好半天才认清这个事实。

      是对村塾留有恨意的官僚?是被高杉收拾了一顿的富家子弟干的好事?还是终于被奈落发现,把松阳这个背叛者抓了回去?无数个不好的念头冲上心间,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是会脆弱慌张的。

      “小真,冷静一下,”而后跟来的元行劝她。

      “对,我是该冷静一下,”她没有慌张多久。她看到松阳外出的鞋不在,伞不在,手提灯少了一盏,这才放心下来,骂了一句,“这个笨蛋。”

      说着便冲出了院落,元行的一句‘小真拿伞...“被她抛入了脑后。黑夜间她奔跑的身影迅速又可笑——和服的繁琐让她迈不开步子。雨落下,很快浇湿了她,用了许久做好的发型狼狈的摊了,银色的发饰掉落在了路上,唇的艳红脱去,她的妆容失了色彩。

      但她还是跑着,顺着路,唯一的一条路跑着,直到在路的尽头看到那英挺俊雅的身影。

      大雨驱散了云雾弥漫,今夜仍有月亮。豆大的雨珠打在地上,激起层层水浪。月光细碎晶亮,两个身影隔着百米。

      她大抵是真的不适合女人的扮相。

      随性,风流,慵懒,哪一个词都无法和女性这样的身份联系起来,可这些正是她的魅力之处。松阳——吉田松阳一直这么认为着。在路口撑伞、呆呆的看着大雨冲刷一切的他,被那慌乱的脚步声带回了心绪。他回头看着,看到久坂真瑞在离他不远处停下了,喘息急促,可视线却锁定在同一个地方。她调整呼吸又向前踏了一步,骂道,“为什么这样大的雨,你还像个傻子似的站在这里啊!”

      虽然松阳撑着伞,但斜落的雨还是飘进了他的衣衫,湿漉一片。他抿起唇微笑,上前为她撑伞,遮挡一片风雨,“村塾门前的灯笼灭了,我怕你在夜晚找不到回来的方向。还有,提醒过你今日带伞,你今夜果然是淋到了。”

      是啊,她淋到了,而且还是这么狼狈。松阳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装束,正式严谨的和服,夸张厚重的腰封,墨色长发披散下来,因被打湿而贴在脸上。即使穿了威严的女装,可她的眼神太过凌厉,维持了十年之久的深沉嗓音也一如既往,全然没有女性半分温柔神色,可还是很美,和她作为男人时一样很美,正如初遇,她慵懒的用扇子挠挠脑勺,为漂亮的艺妓打伞,身旁的女人无不对她露出欢喜之意,流连花丛,畅快的喝酒,巧言轻笑便能掠去太夫们的心,一个气度不凡风流潇洒的浪家子。

      久坂懊悔方才在车厢里只顾与元行聊天,说不定刚才和松阳擦肩而过——她正巧没发现。

      她看着松阳平和的眉还那之下温柔的眸,又记起他教导银时那几个小鬼时的严厉,再记起他还在奈落时那份不容别人轻易接近的冰冷与威严,就让所有的话都梗在喉间没法子轻易说出,但脸色却燃起了一种活络的生机,萦萦低语说了些什么。

      那个时候,毛利元行的车正踩着泥土溅着雨水大刺刺的赶来,但元行看清前方那两人夜色下同样单薄却屹立在雨中颇为意境的身影后,便吩咐车夫道,“我们绕道吧。”

      “哎?大人,不同久坂当家道别了么?”

      “那样的场景,我怎好打扰啊,”说完便自言自语起来,“什~么嘛,这不是过得挺自在逍遥的嘛,亏我还觉得你这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至今没嫁出去是个笑话,所以想说服父亲让我娶你来着...”

      车遥遥远去,车轱辘的声音淹没在大雨中。

      久坂那个时候正对着松阳笑了起来。

      她问,“我去了毛利的家宴后才晓得,原来现在的姑娘都是以柔媚为美了么?我在那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松阳诚挚的回,“我倒觉得,你这样的便很好。”说完补上一句,“只是我很奇怪,藩主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赞同村塾的开设,我明明没有拜见过他。”

      “这世上莫名其妙的事有很多,”久坂换回那幅不羁逍遥的神色,大笑,“非常多,而松阳你,也没法子一一探究的不是么?”

      松阳失笑,半天,才道,“你做得足够好,但有一点让我很生气,你不爱惜你自己,你竟然不会去爱惜自己,”雨下的很大,砸在伞上,俊逸的身体依旧,“从这里搬走也无所谓,但你若因此病倒,我觉得很不值当,”说完又重复了下,“很不值当。”

      “啊,”笑容一瞬间从她脸上绽开,像雨夜的花儿,“我听到了,松阳,你在埋怨我。我一直都这么期待着,我羡慕那些小鬼们能够被你严厉的教导,而我...只像个拖后腿的一样让你无可奈何的为我发愁,所以我想让你骂我,这样你或许会好受一点儿,其实是能让我好受一点。”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受不了——仇人的恩惠么?她一刻都忘不了松阳是个,死神,奈落的首领。但后来她迷茫了,究竟该恨幕府,还是天道众,亦或者是暗杀族人的天照院奈落,她自己也不清楚,但一件事很明确,她至少得活下去。于是她抛弃了女性的身份,女性的一切,女性的美丽,她脱胎换骨,想要把那个只会柔弱逃走的可怜人葬在自己的记忆里。

      这股疲软俨然成为了一种气质。早就没人知道她的真真假假了,她的话总是真假掺半,这种悲哀让人无法涉足,她曾用计与谋略查出究竟谁是幕后黑手,但后来悲哀的发现那绝不是她自己一人可以匹敌的宇宙组织,于是她放弃了,很识相的放弃,为得积攒力量,等待机会,后来她看到了松阳,看到了松阳的希望,其实那也是她的希望。

      松阳就是她的希望。

      “银时他们叫你‘老师’,我很羡慕他们。其实你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其实并不懂得为何抗争,何为抗争,高杉银时和小太郎他们追寻的武士道我也统统不懂,但我总觉得,跟着你总能得到答案的吧?”英挺的眉微微扬起,几缕湿漉漉的发调皮的探出,她的表情果真没有一分女孩子该有的柔媚,但并不奇怪,反而让人赏心悦目。久坂说完,那句称呼便自然而然的吐露出来,她很早便想这么说了,她说——“松阳老师。”

      说完又摇头,嫌弃道,“但是还是叫你‘松阳’来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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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果然发烧了。

      那场雨实在太大,回去后她便连去花街玩的力气也没了,卧床不起,几个小鬼轮番照顾她。

      第一天是高杉,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一天,就连端药,那个小鬼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第二天是桂,手捏的饭团很好吃,但有点话唠,而且喜欢开奇怪的妄想剧场。

      第三天是银时,她感觉自己的吐槽技能有了进一步的提高。

      第四天是高杉。

      第五天是高杉。

      第六天是高杉。

      “...高杉小子,你能告诉我你们是按照什么来决定照顾我的顺序的吗?”

      有一天,她忍不住问道。

      “...猜拳。”说完,高杉一脸不甘心,“可恶,我就在这方面赢不过那俩人...”

      “啊,对了,我忘记了,小鬼,有件事我得跟你商谈一下,”她故作正经的用扇子给自己扇风,“我记得你是高杉家唯一的儿子?那太好了,等哪天你当了家主,借我些钱啊,我得去赎个姑娘。”

      “你...你到底要不要脸!”

      “还有哦,稍微得到了些消息,听说贵族大名们向荻城第一美人雅子殿下求婚的太多,所以以抽签决定雅子殿的夫婿,唔、不知道这对你是个怎样的消息...那上面写着‘高杉晋助’...”

      “喂喂,少骗人了。”高杉不以为然。

      但久坂其实没有骗人,雅子殿的父亲的确接受了高杉家主的提亲。通过这种方式,晋助也能名正言顺的重回高杉家,等及成年便可继任家主之位。

      从父亲那得到确切消息的高杉则以‘男儿未到三十不想成婚!’坚决拒绝了,久坂真瑞侧躺在榻榻米上啃着苹果,嘲讽道,“我十四岁就流连花街了哦,你这小鬼不说女色,连男色也不轻易接近,你是打算孤独一生吗?”自平安时代起,寺院武士朝堂上便盛行男风,流行‘众道’,美少年之爱,身俱武士尊严的爱,并非败德反而是贵族身份的表彰,所以久坂一直很奇怪高杉这个少爷身边怎么连个小姓也没有,于是苦口婆心的劝她,“你看织田信长曾经这么成功那就是身后有个优秀的小姓森兰丸,高杉小鬼你要是也想走向人生巅峰的话,怎么样也得带回个森绿丸...”

      “你好烦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浪家子(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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