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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老妈子(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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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要办喜事了。
战争后的萧条因为天守阁的热闹被冲淡三分,夏天的风闷热的很,但这并不影响人类的活跃。
久坂真瑞他们从下关赶回艺州又用了一周时间,因为高杉的鬼兵队一并回归,所以走陆路花费了不少时间,勉强赶上了小百合给的最后通牒。她骑着马溜达到城门口时,她的小跟班寺岛调皮的出来迎接。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啊!银时大人和高杉大人也!呜哇!还带了好多士兵!”
她笑意盈盈的将马绳递给下人,一边问道,“小太郎他还好吗?”
“桂大人还在城外驻扎,我们马上要走了吗?”
“嗯,我这就进城去通报。”
与身后三人道别,她在守卫的陪同下进了城。
听方才寺岛汇报城中事务的言语,她得知这几天小百合经常往牢狱内跑,原因无他,久坂在破城之后特地留下了那些叛乱之人的性命,小百合的叔父——谋逆之首也在列,为得就是提供证言让小百合判断一二。既然得知小百合已经在牢内搜刮了她所需要的情报,久坂自然也是要去完成最后的一件事。
她踏入阴暗的牢笼。
老鼠从她脚旁嗖嗖跑过,她提着灯笼一点点行进。
有哀嚎声,久坂看向声音的主人。
那个已经脏的看不清脸的中年男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下抓住她的脚,“我已经按照你要求的跟小百合交代了!你到底,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
她悄然撤退一步,露出嫌恶的表情,冷冰冰道,“那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事,要放过你?那也得你们的新任城主说了才算。”
“你这家伙!在愚弄我吗——!”
久坂笑眯眯的蹲了下来,与这个狼狈的趴在地上,头发已纠结成缕的犯人对视,“你在向天人摇尾乞怜的时候,想到过你这样的下场吗?杀害手足兄弟的时候,有想到会有报应吗?——天道若存必定有报,你这不过是,自作自受!”
“你这个恶魔!怪物!你这——”男人似乎还想要咒骂几句,但突然喉咙一梗,白色的泡沫从嘴角溢出,他死死抓着自己的喉咙,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呃啊!救……救救我……呃!”
久坂不为所动,冷冷的看着。
男人死前,因为恐惧和痛苦而瞪大的双眼,干瘪的看向手边的几个馒头。
就在他的身体一动不动之后的几秒钟内,整个牢狱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死前的叫嚣,几个犯人一同倒下,压的稻草寸断,皆是与先前的男人同样的死法。
久坂若无其事的起身,踏出牢狱大门的一刻,脸上又勾起魅惑人心的微笑,连带踏着也因毒杀而倒下的守卫的尸体,轻松欢快的朝着天守阁——小百合所在之地,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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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了城中欢喜的气氛,每个下人都如此喜气洋洋——这倒是应该的,新的城主,最后的子嗣是个女人,这让整个城内都渲起了怀疑的论调,一个女人,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能够坐的稳这个位置吗?然而如今不同了,小百合已然将要下嫁,她的上门夫婿,或是她未来的儿子,将代替她这个‘无法作为’的女孩,成为城内权力更迭的最终主人。
黄昏时刻,几棵树下,久坂接过了对方一杯酒。
她颇为优雅的、昂着头转动着酒杯,看晶莹剔透的液体打转,慵懒的合上一只眼,一饮而尽,“我想山陶老兄是没有必要赐我一杯毒酒了。毕竟~美人在手,江山也不远了,所以不会将我……放在眼里了吧?”
她的对面坐着的是,即将迎娶小百合的——影卫山陶远介。
“我与公主虽然青梅竹马,早已情投意合,然而在下深切明白,我不过是一个下人,如今走到这般田地,实在惶恐。”
假惺惺的说着推辞谦虚的话,山陶一刻都不曾懈怠,他明白面前的人——这个他无法轻视的人,很有可能在转瞬之间便翻倒棋局,毕竟本来自己也在奇怪,久坂真瑞明明识得了他全部伎俩,但为何任由他就这样轻易的娶到公主,乃至登顶整座城?
久坂真瑞的想法让他无解,这正是可怕之处,玩弄人心的久坂从来不会被人所看透……清风卓绝的身影下却是藏着骇人的诡厉,似乎永远,是站在背后,等着给敌人阴冷一刀。
山陶远介闭上了眼,如释重负一般叹气,毫无疑问,正是自己与小百合的叔父合作,谋反了她的父亲。条件便是留小百合一命,虽然表面上同叔父一起耍弄朝堂,但事实上却是早就打算逃出城门,利用自己观天象的才能引得长州军信任,继而反攻,黄雀在后,再将叔父铲除。在他的计划中,叔父是被利用的,小百合也是被利用的,长州也是被利用的,用人无所不及。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的软肋,他的条件——公主的存活,便是他最大的纰漏。
“你以前做过什么,我不会同小百合说道。但是我希望你,既然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就永远不要让她知道。”
久坂放下酒杯,白衣胜雪,脸容秀丽。
“只是我很好奇,”她温润一笑,“是什么让你如此迫不及待,亲手绝了心爱之人的一族性命?”
语气如此温和,丝毫没有戾气与敌意,久坂像是蛊惑一样,用着无法为人拒绝的声音,笑意盈盈。
山陶的眼神空落落的,死寂一样干瘪绝望的眼神,与她形成了鲜明对比。一方是鸟语花香眉眼如画,一方是颓垣败壁形容枯槁。
心智残破的影卫娓娓道来。
“艺州一向追随萨摩,关于天人也不外乎如此。你们要北上京都江户,各州自顾不暇,纷纷考虑起今后的走向,艺州选择倒向幕府,也就是默认与天人合作,天人在城内大摇大摆,好不狂妄,最后竟妄想染指公主。”
久坂为他斟上一杯。
“我同老城主汇报此事,然而主公对此避而不谈,显然是已经默认,我理解大人的决定,在城中危难之际,公主的命运确实不值一提……那个时候我也思来想去,甚至决议大不了公主投入天人怀抱后也跟在她身边继续我影卫的职责,我定然不会让她受欺辱。但是之后的事我无法预料,老城主一次又一次对天人的忍让更加威武了天人的嚣张气焰,那时我才明白,软弱是无法拯救这个风雨飘摇的城的,只会拖着我们一起陷入地狱。”
“……所以你想取而代之?”
“哈……我为什么不能?”山陶突然狂妄的笑出声,“我不是做到了吗?凭我一介下人的身份!如今天人不敢造次,之后你们长州又会北上,幕府又在忙着镇压你们,再没有能够制约我们的势力。我明明……做得很好……”他的声音变得悲伤,“……但是如今的公主还不能撑起这一万的城民,所以我求娶公主,是天经地义……”
“……你不该向我这个敌人袒露这些的。”久坂深沉的再饮一口。
“或许是吧,但是这城中我又能与谁同说?你是聪明人,我想你是唯一能理解我的男人。秘密藏在我心中太久,无人能知我心底哀伤,你或许,会懂。”
“但是你现在也有放弃的机会。你明明不用入赘公主,只在旁辅佐足以。说到底,权力与公主,你仍旧选择了前者。如果说背叛老城主是你第一次错误,求娶公主则是错上加错。”
“但我,并不后悔。我不会放弃权力,从我亮刀的第一刻起,我就决定会接替并且背负城内一万余人的性命苟活,而我,必须要立足天守阁,将唯一的权力纳入我手,我不会再让这城重蹈覆辙,不会被外人欺压,不会重新战乱。我一定会保护好,公主自小而生的地方,这个独立于战乱的桃源。”
“……”
久坂放下酒杯,嘴角啜着淡雅的笑,“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你的执念。其实比我想象的,还要可笑的多。但是山陶老兄,我说了,你与公主结合是对她的侮辱。从你的欺瞒、从你叛逆的心升腾的一刻起,你和她,绝无可能。”
她悠悠然走了,留下几棵树,和一个徒然的男人。
久坂走出庭院,容色如雪,平静又卓绝,她好似从别人身上懂得了一个道理,阴谋算计终究得不了人心。山陶赢了很多,地位,爱人,权力。一场豪赌,可唯独失去了一个未来,一个永远心存芥蒂的未来。更何况,他不应当与她作对。山陶对久坂的戒备是有道理的,久坂确实能够在一天之内,翻转整个局势。
小百合撞见了久坂,她的神色并没有将要出嫁时的喜色,而是一种迷茫,她看到久坂仿佛抓到了稻草,她开口便问,“先生要离开了?”
“嗯,提前预祝你新婚快乐。”
公主脸色又苍白几分,“我无法控制的人生大事,如何快乐的起来?”她意有所指,“先生走后,城中事务逐渐移权,我才发现,所有人都不看好我这个女人,他们甚至更信赖我身边的影卫。哈……才不过一周,我竟然已经被架空,连选择夫婿的权力都是别人赐予。”
“那个人太心急了。毕竟,你们也情投意合不是么?”
“这是不假,以前我们确实如此。但如今,我父母尸骨未寒,我如何开心的起来?——不说这些,可问先生,之前可去过牢狱?”
“去过,上次拷问时我落下一把扇子,去拾回来,怎么?”
“可没发生什么异常?”
“异常?”她笑,“牢狱里,能有什么异常?”
小百合怔了怔,旋即看向了其他的方向,手却不知觉攒起,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什么,“……牢狱里的犯人都死了,连守卫也……”
久坂故作瞳孔微张,只是声色一如既往,“怎么会这样?是有人想要灭口,死无对证?可从那些犯人嘴里能套出什么说辞?为何现在才动手?”
“呵、呵呵……是对我的警示吧……让我明白,我不过是这城中傀儡,大权旁落!连折磨仇人的权力都不肯予我半分!”
小百合愤恨的匆匆离去。盯着她的背影几秒,久坂才再次踏上出城的道路,琴弦已经布好,只待作曲人去弹个一二。
回到驻扎地的时候,天色已大晚,稀稀落落升腾起篝火,志士们都在各个地方用饭,她择了个地泡茶,茶香很快勾引来了高杉晋助,在军队内不让饮酒的铁令下,只有几壶茶才能消解他这个富家公子的雅意。
久坂早说过他有风花雪月的才能,他会作汉诗与俳句,只可惜在被银时那种不解风情的人乱读了一通他的随手小记之后,正处在年轻气盛时的高杉似是觉得握笔总不如握刀来的威武,逐渐也冷落了,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许久,浴血的修罗早就积累了一身戾气,唯有爱品茶论道时,他才安静多了,像是个公子哥。
“啧,这茶真是淡了。”
高杉皱着眉头放下,富养的儿子舌头挑剔。
她翻白眼,“爱喝不喝。又不是给你泡的!” 本来也是为了掩饰自己因为身体虚弱而味觉迟钝,谁料到竟被高杉抓住揶揄。
被她瞪眼一骂,高杉倒也不恼,随手添了柴火,“你最近火气很大?”
“大啊!你带回来的鬼兵队,可是要让我重新统筹一边粮草兵器的规划了!”
“是么?我看你好像乐在其中。”
她冷哼,“不过我也就这点事可以做了,毕竟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浪费军中药材。给自己找点事做终究是好的。”
“喂,我不是那个意思……”
久坂笑眯眯的看着笨拙解释的高杉,伸出白皙的手臂指了指他的额头。
本身就对亲昵动作有些抵触的高杉下意识的往后撤了撤身子,“你做什么?”
她懒洋洋的向前倾逼近他,骨节分明的手在他的鬓发前虚虚的绕了几许,最后停到他的眉心处,“我是想说,这个可真帅啊。” 志士们大多会在战斗时额头缠上护额,此时高杉因为刚训练完士兵,刘海下隐隐露着这白色的布条。久坂食指一挑,轻柔的撩起上面的发,道,“我倒是也想戴上耍个帅,不过我又不去砍人,戴了平添无趣。”
指尖搁着薄薄的布,透出冰凉的温度。高杉草草拿下她的手,说了句“有人在旁边,少拿我取乐。”将脸隐在篝火所投出的火热的光中,似是在隐藏泛红。
久坂便笑着不去戳破他的尴尬,起身拍了拍腿回帐,同桂一同商议行军态势去了。
休整了两天,攘夷军继续向北行进。
临走的那天是个晴朗的晴天,久坂却心生遗憾,心情并不明朗,公主与影卫到底是是何结局,她并不清楚,只是听进城探听消息的寺岛说,婚礼如期举行,小百合身着白无垢,像月亮上的仙女。
或许小百合在最后一刻想通,听天由命,也没什么不好。但可惜她的悲伤来源于她的聪明,如果她痴傻三分,或许能得个笨拙的幸福,这对于一个乱世中的女人来说已经足够,但她既然身背志向,便绝不甘于平庸。而然如若说小百合还有一分圆满的可能的话,那山陶远介则是在他谋乱之时便彻底斩绝了命运,公主放过他,他会怀着一声愧疚郁郁而终,公主识破他,他则会被爱人捅穿心头撕心裂肺,天道若存,必定有报。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他们会再次出现在久坂的视线中,只是那时,物是人非,不知还可否友好的坐下,煮一杯酒,赏一片樱花。
马蹄嘶鸣,久坂捋了捋马头,不去想这些乱事。
重新将思绪牵引到地图上,前些日子谋定幕府军可能驻扎在滨田城附近之后,攘夷军便一直朝那里出发,回来的探子也说滨田城在一处庞大宅院内有不少幕府士兵,加之周围有森林有水,是驻扎的好地方,离城不远也可随时补充粮草,于是更加断定那便是幕府攻打长州的前线之地。长州军一路谨慎行走,未有发现埋伏,于是便在滨田城外几百里处停下,寻了个宅子落脚。
依山傍水,森林中的平稳之地上,疲乏的志士们已经搭起了篝火准备烧饭,还有那些伤口未能痊愈的,全凭杉文和知月两个女人在照顾。本来久坂曾劝说杉文回荻,对方只是皱着娟秀的眉拒绝了,本身她来,正是为了带出益田的口信,让久坂远离荻城,以免藩主软弱把他们尽数抓了讨好幕府,这种话是万般不能在信上说的,这才托了杉文来此,哪料文看到久坂的气色越来越差,便赖着不走想要照顾她的身体,平时有空时也与女眷一同照顾伤兵。
银时着了凉,喷嚏鼻涕不止,杉文把他包成一个粽子,以免他传染给别人。被嫌弃的银时看着一个个都离他远远的同伴,惆怅不止,又嫌苦不想喝药,杉文趁他睡觉之时捆住他硬生生灌,这才好了三分。
杉文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女人,她总是默默的发散自己的光。村塾三人组很是敬重她,把她视为长姊,而与她同一辈的久坂,三人只觉得她是个损友,还是个变态。
“——阿嚏!”久坂打了个喷嚏,手中毛笔飞出几星墨迹,正中桂的面庞。
“……先生……”桂面无表情的擦了擦脸。
“哦哦哦,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高杉不满她吊儿郎当的态度,皱眉陈说,“幕府军最近未有动向,一直在操练士兵。我想应当是从其他城招募新兵缘故,正在磨合。”
“对方大将是谁?”
“幕府军主力就在此,大将应当是……”不约而同看向久坂。她用扇子挠了挠脑袋,“就是那个谁啊,我未来的手下败将,曾经的提款机,现在的诅咒娃娃提名者。”
“你严肃一点!”
“是是,就是我兄长咯,现在叫橘玄津来着。”
“嗯,说到姓橘……难道是那个名门橘家么?世世代代都是天子护卫少将……被这等豪族收养并赐姓,是个难缠的敌人。”
“那家伙不可能是武官啦,和我一样,他在武学上没有天赋。所以……像他这样谨慎的人,身边的护卫一定尤其多。小太郎,探子带回的情报有没有异常?”
桂摇了摇头,“幕府军如此淡定,总觉得有什么阴谋似的。他们躲在山谷中,我们的探子无法再得到更确切的消息。”
“嗯,我们还是先下手比较好。”
“那我便带鬼兵队先去探个一二。”
久坂思索起来,“不,我害怕那里设了什么计谋。我们干脆就围在山谷外,困兽必出纰漏,他难不成一辈子不出谷补充粮草?来粮草队我们截下,困不死他们也能饿死他们,我不信他敢视城中城民为草芥,带着他们一同去死。”
狠戾之气隐隐透出,她难免有缺点是恃才傲物,又知晓自己的身子撑不了太久,她的急躁便成了不通人情的冷漠。
他们等了有一月之久。
幕府军与长州军隔着一个森林山谷相望,未有人出先手,实在诡异的很。时有滨田城内的粮草兵带队想要出城进入山谷,都被敏捷的探子发现然后被截下,幕府方面的粮草明明已经差不多被消耗殆尽,为何他们仍就气定神闲?她想不通,又觉得这是诡计,日思夜想,总觉得忽略了点什么。
直到有一天,她醒来时,顿觉四肢无力,头晕目眩,在塌旁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点力气。洗漱时望向水盆中的倒影,却是形容枯槁,喉中咸腥,不一会儿竟从鼻中流出鲜红液体,血流不止,正欲拿布擦干时,嘴角也被鲜血污染了一二。一整条帕子都被染红,偶有几滴掉进水盆,红色的宝石在水中化成红烟,绝美又悲哀。
阿鲁塔那之力的庇佑正在消散,她已时日无多。
久坂心中顿时大恸,草草藏起帕子。
她决意要尽快解决那个男人。
尽管桂露出些许犹豫之色,但凭着对久坂的信任,总归是点了头。整备军队又用了两天,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几千人的大军踏着月色,不着一灯,悄然的向滨田城踏近。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无所事事的围城围了足足有一月,所以这次主动出击,让所有志士们都十分激动,仿佛胜利就已经在眼前似的。
毫无疑问,所有人都相信着,前方离滨田城不远的山谷则是幕府军藏身之地,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越森林,进入山谷,定能将还在睡梦中的头目俘虏,能够将幕府军最高长官抓获,这是多么振奋的一件事!
夜间的森林,所有人都放轻脚步,窸窸窣窣的逼近山谷。
“久坂先生!先生!”寺岛突然从军队后方跌跌撞撞的跑来,声音低的只留气声。
她皱眉,“什么事?”
“后方的几个同伴好像踩进了这里的居民设的陷阱,为了捕野兽用的。现在……”
捕野兽用的陷阱估摸锋利又难以拆除,久坂深觉麻烦,但姑且问,“伤势如何?”
“没有生命危险,但腿部受伤,估计难以行进……”
“如若只留他们几个休息,或者回了营地,万一被巡视的幕府军发现,我们夜行的目的会被暴露。”她不假思索,“就地办掉好了。”
“久坂先生!”最先阻止的是桂,他断然不可能做出抛弃同伴之事,反应也剧烈,“就算被发现也不过是重新计划而已,然而在这里抛下同伴是失了军心的事。”
她垂眼,“我不会同意的。明明就离山谷仅一步之遥…我们已等了许久…”
桂正欲再说什么,银时捏住了他的肩膀打断,向高杉投以示意的神色。
高杉开口,“我先去后方看看。”
她冷哼一声,像是在耍性,“随便你。我不会等你的。”
“谁要你等了。”高杉离开,遥遥月色留下一个背影。
久坂的脸色更差,但不允许有犹豫的时间,她转身继续行进。
且说另一方,高杉逆着军队前行的方向,终于在队尾看到了那几个受伤的士兵,还有几个正在给他们草草包扎而留下来的志士。看到高杉来后,众人才从泄气转露出了一丝希望,继而又成了羞愧,“高杉大人!”
高杉不着一语,直接蹲下查看对方伤势,伤及入骨,草草止住了血,但从伤患表情上来看,没有麻药所以痛苦到面容扭曲,有的甚至直接痛到气若游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中一个志士咬着牙关挤出一句话,“万分抱歉,我们拖了后腿……”
高杉哼了一声,顶着冷峻的表情,顺势把其中一个痛晕的士兵扛起来,“跟我道歉没什么用,但你们想活的话,痛也要跟上来。”
还在众人诧异中,高杉背着伤者向已经快要看不见的大部队向前迈去,再留了一句话,“怎么死也好,也总比被留在这里窝囊死来的强。”
剩余的人面面相觑,最终自然是被激励的心头充血,咬牙互相搀扶的跟上。
三更天,夜鸦的声音不知从山里的哪里传来,明明是夏日,却寒气逼人。
在山谷外围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异常,久坂顺着月色打量了一会儿,从高处的石头跳下,被桂扶稳后,她沉了沉脸色,眼中闪过一丝不知名的光芒。
“好奇怪,这太奇怪了……”
她喃喃着。
桂也皱眉,心逐渐慌乱,“为何谷外连巡夜的士兵都没有?就好像在等我们来似的……”
“我们围谷许久,粮草也皆截下,按理说里面的士兵应当饥肠辘辘,没得抵抗。难不成这是故布疑阵?让我们不敢打进?”
“虽说有这个可能,但是,既然到了这里我们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久坂稳了稳心神,谁慌都可以,唯独她不能动摇,她坚定的点头,“没错,到了这里便不能回头。银时,桂,你们带队先冲进去。”
得了令的两人握紧腰旁刀把,配合默契的贴着山角,隐于夜色阴影之间。
夜鸦又嘶哑叫了几声,风下树叶沙沙作响。
和剩下志士们等了片刻,寺岛小鬼似是发现久坂的脸色不甚,担忧神情浮现,凑到她身边,“师父,桂大人和银时大人进谷许久了,我怕有变,我进去探探吧。”
久坂伸手挡住他,“我去吧,你在这里等高杉赶到。”说罢便借了一把刀,扬眉,“我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趁着微微的光,她并未特意隐藏自己,谷内寂静,这么久也没传来刀枪声音,估摸着用不着躲躲藏藏。
进了谷,有夜晚的小动物被惊醒,在她脚下窜来窜去,顺着一条小路,一个大宅院在树下浮现。亭子里,还有几个正在搜寻什么的志士,只是银时与桂不见身影。
志士发现了她,行了一礼,“先生。”
“为何无人?”她问。
面露为难之色,“先生,我们同银时大人和桂大人来的时候,这里就是空无一人。”
久坂顿时心生一惊,抬脚匆匆进了屋子。
“银时,小太郎!”
银发和黑发的两个青年正背对着她,听到她的呼唤自是同时回头,顺便也露出了他们身后的一个几案。
银时好像想重新遮掩住那个几案,却被眼尖的久坂识破,她冲到两人面前,直勾勾的盯着几案上的一个茶杯与一个纸条。
她颤抖的打开,上写着:
——奉清茶一杯,解暑消火。
没有落款,只有一个日期,可那日期,竟是两周前!
就连旁附上的一杯茶都沉暗了,漂浮着小小的被淹死的小虫子。
久坂这才将一切串联,——原来,他们竟守了两周空谷!里面早已人去楼空,幕府军早不知跑到哪看着他们被蒙骗的蠢相,或许,他们截获的粮草都是伪装的一部分,幸好久坂谨慎怕中有毒药统统烧了,不然,他们不光会被蒙骗还会死伤无数!
这一个月究竟做了什么?
白白费了粮食,白白守在这里,而里面,早就是一副空壳!
她甚至能想象出橘玄津得意戏谑的笑容,他一定是在嘲讽她,恃才傲物!
茶杯刺耳的摔在地上,久坂秀丽的面容满充怒火,身子微微颤抖,她从没这样失态——从来未有人敢将她这样愚弄!
怒火攻心,正要转身的她脚步一虚,头晕目眩,随即喉咙一腥,湿热的血液从嘴边溢出,她直直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