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一章 番外·息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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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息风，这个名字是我爹给我取的。虽然我并不明白，为何他姓金，妹妹也姓金，我却姓息。
但我知道，爹爹很疼我，待我比妹妹好很多；妹妹很疼我，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她才是姐姐；管家爷爷很疼我，待我如孙女，他经常在我耳旁念叨，如果他的儿子没有战死沙场，他也能抱上孙女；小蝶很疼我，虽然她只比我年长几岁，却像个大姐姐一样，每晚都守在我与妹妹身旁，哄我们入睡。
大家都很疼我，宠我，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但我又觉得，我是不同的。
她们都在玩耍的时候，我只能看着。
妹妹在练武的时候，我也只能看着。
他们能吃那些闻上去就很好吃的食物，而我还是只能看着。
爹爹说，我身子不好，所以我什么都不用做，有他跟妹妹保护我，我什么都不用做。养好身体，享荣华富贵，长大后再嫁给王亲贵族，这就是我的一生，旁人求也求不来的一生。
我本该开心的，但其实我并不开心。
听师傅说，武功高强之人能自行疗伤，若我学会了武功，那我就能替自己治病，我的心口便不会再时时阵痛，爹爹他们也就不用时时担心我了，多好？
而且学会武功，我也能保护他们啊，爹爹上阵杀敌时我就能保护他了，多好？
所以妹妹偷偷将学会的武功教给我时，我很认真的在学，武将师傅偷偷教我武功时，我也很认真的在学。
然后我便明白了，我真的是不同的。
当我一剑斩断远处一棵小树时，我就知道了，我是不同的。
书上有写过，这叫做剑气，远至数丈也能伤人。
小戈不会使用剑气，武将师傅不会使用剑气，便连爹爹也不会使用剑气，整个将军府，唯我一人会用……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因为爹爹知道我偷偷练武不会高兴的，所以我要练好武功，在暗处偷偷保护他。
可没想到，我第一次用出剑气去保护的人，是我妹妹。
我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看着面前的黑衣人抓走小戈，情急之下我拿起落在一旁的剑挥出一道剑气挡住黑衣人去路，然后黑衣人放下了小戈，抓走了我。
我没有反抗，因为我知道反抗不了。
我不知道黑衣人抓走小戈是想做什么，但是能代替小戈，能保护她，也是好的。
也幸好，黑衣人抓走的是我，否则之后那些毁了我一生的折磨，小戈定然承受不住。
黑衣人带我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比将军府富丽堂皇，却人人都凶神恶煞。他们无情的训练着与我年纪相同的孩童，稍有不顺心，便是一顿毒打，烙铁、皮鞭、火钳，还有更多我没见过的刑具都是用来惩罚这些孩子的。
我甚至还看到，有几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在强-暴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血溅到我身上时，我很害怕。
因为我知道，等待我的也将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因为我知道，以后，我也将生不如死的活在这个“地狱”！
却在我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时，黑衣人突然在我手上划了一刀，血滴落在他掌心。
他掌心还有一滴血，他的血。
看着血液缓缓融合，我有些震惊，有些惶恐，也有些开心。
震惊，因为我没想到黑衣人带我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滴血认亲。他为何突然这么做？因为我长得像他的女儿？又或者因为我长得像他的妻子？
惶恐，因为血液融合代表着，我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我也不是小戈的亲姐姐。代表着，我与他们原来不是一家人……
开心，因为黑衣人是我亲爹啊。我不由开始幻想，他去将军府其实根本就是为了将我带回他身边。
可我还是想知道，既然他武功如此之高，我尚在襁褓时他又为何会将我弄丢？
“爹……”
啪！
我这么唤他，换来的是一耳光。
回神时，我已倒在了地上。
我想我肯定受了内伤，因为我无论如何也吐不完口中的血。
我想我的脸肯定也肿了，因为眼睛周围火辣辣一片疼痛。
我想，我的病大概也犯了，因为心口一阵剧痛。
或许是刚才那一巴掌太重，导致我耳朵嗡嗡作响，有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其实，我真的宁愿我听不清……
“你只是我当年丢掉的一颗棋子，有何资格喊我爹？”
他这句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刀一刀刻在我心上！
原来我是被丢掉的。
因为我自打出生便患有不治之症，无法为他所用，所以才会被他丢弃。
原来……我是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弃子。
他抓走小戈，只因为小戈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放了小戈抓走我，是因为我是个练武奇才。
发现我是他女儿，只是因为，我那双眼睛长得像我从未见过的娘亲。
呵……
我有病，所以丢掉我。
我能用，所以找回我。
果然他对待“棋子”的作风呢。
后来他将我交给了他手下的人训练。
我与那些孩子一起练武，一起休息，一起被毒打，一起被折磨，一起被训练成杀人的工具，一起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每天都有孩子在不断的“失踪”，我知道，他们不是失踪，而是死了。
要么是被折磨死，要么是被打死，要么是自杀。
每一天都会少几个人。
上百个……
不足百人……
六、七十个……
四、五十个……
三十来个……
与我们一起训练的人越来越少，我多希望，我也是其中一个。
因为他们犯了错，是那些人惩罚。
而我犯了错，是我所谓的“爹”亲手惩罚。
他说，我叫靳珑，是他靳斩的女儿，是他武林盟主的女儿，如何能低人一等？所以我必须拼了命的战胜每一个人，每输一次，便是一种刑具在我身上烙印下丑陋的伤痕，层层叠叠，纵横交错，恐怖至极。
他说，我是他最大的一颗棋子，必须听话、必须趁手，否则他便杀了金爹爹，杀了小戈。所以我拼了命的学习他教给我的东西，拼了命的学习杀人，拼了命的帮他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他给我的任务每失败一次，又或者我心软一次，等待我的除了毒打，还有将军府十个人头……
打得多了，杀得多了，渐渐的，连我自己都忘了一年前我是什么模样，连我自己都忘了，我其实只是个孩子……
当他一遍一遍抽打我时，当我晕过去时，当我半个月没醒来时，我想，我终于解脱了。
可我还是醒过来了。
为什么，我还不死呢？
若我当时就死了，那我也就不会变成后来的样子。
若我当时就死了，也就不必经历后来的许多。
若我当时死了，金爹爹、管家爷爷、小蝶，所有当年疼我宠我的人，也就不会死了啊……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死了，唯独我还活着！
所以我疯了。
一年后，我放走了所有被抓到这里的孩子。
我要报仇！
我要回去！
我要离开这个地狱！
我要他们活着，我要他们长大后找到这里，灭了这里！
我要让所有折磨过我的人都生不如死！
尤其……我的亲爹！
毁了我一生！毁了我一辈子的亲爹！
放走那些孩子时，有一个孩子对我说，他一定会救我，一定会治好我，让我记住他的名字，他说，他叫歌舒醉城。
我说：好。
那是我被抓到这个地方，说的第二句话。
终于有人可怜可怜我了，终于有人对我说——等我。
我好高兴啊。
我一直等，一直等……
等到我亲手将我喜欢的人送进了地狱。
等到我遍体鳞伤。
等到我亲手杀了曾经的亲人。
等到我没了心。
等到我杀了千万人。
等到我成了怪物。
等到我都不再是我自己了，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他说，他是神医，他定能救我。
可连我自己都想毁了我自己，谁又能救我？
我的一生只有二十年。
我快乐幸福了三年，透支了余生，所以余下十五年尽是痛苦。
老天爷为了惩罚我，让我喜欢的人，喜欢上了别人。
老天爷为了惩罚我，让我亲眼看着我喜欢的人在我面前化作白骨。
老天爷为了惩罚我，让我亲手将我喜欢的人做成了傀儡。
老天爷为了惩罚我，让我与我拼命护下来的妹妹刚见面便天人永隔。
没了心，没了感情，没了家人，到最后，我一无所有。
便是报了仇，杀了所有人，掌控了整个武林，我失去的，也回不来了。
泷华说，他什么都没有，我还有家人，我还有妹妹，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他代替我去武林盟，代替我留在我亲爹的身边。到最后，他为了一个男人毁了自己。可他怎的就不明白呢？我最初是喜欢他的啊，便是后来我克制住了那份感情，我也是把他当做家人，当做哥哥的啊，他怎会是孤身一人呢？
无歌说，我想回去找小戈便尽管回去，他替我去拿“雪仙”。可最后他被人一掌击断心脉，遇上了他喜欢的人，陪着他喜欢的人一起长眠于地下……
小戈说，她相信我，她说她定能找到杂记中提到的根本不存于世间的“绿篱娑”救我。呵！可笑！我可是亲手杀了她亲爹，又利用她害了她兄长的罪魁祸首啊！她拿什么相信我？她凭什么相信我？她相信我的后果又是什么？
歌舒醉城说，他能救我，所以他离开了家投身药王谷学医，自毁筋脉自毁容颜守着我。可他不知道，对我下毒的其实就是我自己，即便他是神医，也解不开那七种毒。
暮成雪说，他喜欢我，他愿意将他的心给我，他愿意毁了“雪仙”，用长生不老药救我。可他不知道，要毁了“雪仙”，便要纵身跳进火海，以血肉之躯换得那一颗小小的丹药。
每一个关心我的人，到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也是到最后我才明白了，莫先生所说“天命注定”是何意思。
这就是我的命……
彻底闭上眼之前，我在想，到最后好歹我护住了歌舒这个痴情种，护住了暮成雪这个傻子，这就够了。
不，他不是傻子，他是我相公啊。
是被我亲手断了右臂，毁了名声，挖了心肺的相公啊……
我听到了自己倒地的声音，听到了暮成雪他们的呼唤，听到了婴儿的啼哭。
我更看到了泷华、无歌、小戈、爷爷、爹爹、小蝶……
他们站在火海之上，对我招手。
他们说：我们守着你，安心睡吧……
我终于，可以休息了么？
烈焰焚烧一切，掩盖一切。
我终于得以了结我这痛苦的一生……
若有轮回，我再也不要遇到他们……
若有轮回，我只愿我是个傻子，再不必背负所有……
若有轮回……不，我不想再入轮回了，便让我彻彻底底，消失吧……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第七十一章 番外·息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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