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为将》之臻

22、第七章 回不到从前2

　　五日后，泽谨侯府宴会如期展开，邀请了不少的文人雅士。梅林盛开灼灼红梅，婀娜多姿，文人雅士在曲水旁依次而坐，手中拿着酒杯，放在曲水之中，曲水流觞，酒杯停在谁跟前，谁就吟诗，吟不出来便自罚一杯。
　　阿姜对于这种曲水流觞一类的文雅的活动自然是不感兴趣的，她坐在梅林旁边的石凳上，翘着二郎腿，对着旁边跟来伺候左右的程婷道：“都多少年了还玩这套。啧啧，好像还特地烧了温水？浪费柴火！”
　　程婷在旁边讪讪笑，阿姜继续道：“这帮人坐在地上不冷吗？打肿脸充胖子。”看得她都冷了，急忙又捂紧了衣服。
　　后头有脚步声传来，阿姜转头一看，就看到泽谨侯爷吹胡子瞪眼道：“老夫难得办一次宴会，将军能不能不要拆台？”
　　“不能！”阿姜果断拒绝，半点没有给泽谨侯爷面子。她看到侯爷来了，便站了起来，冲着泽谨侯爷嬉皮笑脸道：“侯爷亲自下帖，我不点评几句怎么对得起侯爷！”
　　“哼！”泽谨侯爷不看她。

　　泽谨侯爷一来，那边的文人们都纷纷站了起来，翘首以盼。
　　泽谨侯爷什么时候魅力这么大了，让那些才子们都纷纷站起身来，用崇敬的目光看向这边？
　　阿姜正这么想着，顺着他们的目光，就看到有一人站在梅林处，那人白衣胜雪，手上折了一只的红梅，衬得人面如冠玉，人比梅花艳，而背后有着枯枝覆着皑皑白雪。
　　还真的是……陌上公子人如玉，看起来半点儿也不显得单薄，不像一些文弱书生，仿佛风一吹，就能吹倒。
　　阿姜心里涌起了赞赏之意。

　　泽谨侯爷一看到他来了，就立马朝着那边走去，寒暄了两句后，便道：“贺兰，姜将军就交给你了！”说完，又朝着贺兰夜耳提面命道：“记得好好看住她！我埋在树下的珍藏的女儿红别被她挖出来。也别让她把那些才子赶走！”
　　泽谨侯爷很显然对阿姜不是特别能放得下心，交代了这些话以后，表情依然是忧心忡忡。
　　贺兰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拾步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的阿姜，含笑道：“将军觉得无聊？那便是某待客不周了。”
　　想了一下，又眨着眼，道：“府中有一坛上好女儿红，将军可愿同我一醉？”
　　阿姜看了一眼，朝着这边慢悠悠走来的泽谨侯爷，朝着泽谨侯爷递了一个挑衅的目光，笑道：“求之不得。”
　　泽谨侯爷听清那话后，看着这两人携手而去的背影，痛心疾首，这……是屋里就养了一匹胳膊肘朝外的狼吗？

　　阿姜和贺兰夜朝着梅林深处走去。贺兰夜在前头引路，阿姜在后头跟着。她看着贺兰夜的背影，若有若思。
　　等到了梅林深处，旁边也没有旁人在——这边贺兰公子招待旁人，程婷本想凑近，却被贺兰含着着说让她在石登边稍作等候，便止步了。
　　阿姜看着贺兰夜，低声叫道：“谢忱。”
　　“嗯？”他转头，并没有否认。他们之间的距离咫尺可及，他的声音从着她头顶上传来，带着笑意和纵容，他道：“阿姜这次倒是不眼拙，这么快就认出了我。”
　　果然是谢忱。
　　也不知道谢忱和泽谨侯爷是什么关系，看起来竟然是那般熟稔。他在梧县还没养好伤，就已经千里奔波来了京城，又营造了如此的盛名，又是在想什么？
　　而谢忱本来的容貌到底是怎样的？易容之术，真的可以鬼斧神工到如此的地步吗？仿若这世间再好看的皮囊，只要他愿意，便能够拥有。
　　而这次，很显然也是谢忱故意卖破绽给她，再加上之前山寨的遭遇，给她造成谢忱可以是她身边很多猜不到的身份，这才能这般迅速就认出了他。
　　只是……这时候谢忱出现在京城，并非好事。他的易容之术虽然通天，但万一呢？这京城，是龙潭，是虎穴。是皇帝所在之处。
　　若是他的身份一不小心被走漏，引来的会是天罗地网，杀身之祸！阿姜忧心劝道：“京城是凶险之地！你……不可久留。”
　　谢忱闻言，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欺身逼近她，伸出手，仿佛下一刻，就要抚摸她的脸。
　　她的呼吸一滞，下一刻，就看到他的手，越过了她的头发，落在了她身后的一株梅花树上，他触碰了一下梅花树的树皮，辨认着上面的印记，道：“喏，女儿红便是在这棵梅花树下了，我去寻人拿个铜铲。”
　　话音刚落，他转身便要走，阿姜最不喜欢他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明明都是谈论生死攸关的事情了。她急忙拉住了他的衣袖，隐隐之间，还可以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梅花幽香，像是比旁边的梅花更浓一点。
　　请帖上……染上的，应该便是他身上的味道吧！
　　“将军拉住我不放？是想同全城闺秀为敌？”谢忱看了看，两人交在一起的衣袖，轻笑道。
　　阿姜懊恼：“谢忱，说正事呢！”
　　“正事啊。”谢忱喟叹道，他远目，目光深邃了起来，表情也变得有几分隐忍，“皇上想除我，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不想躲躲藏藏，更不想被悄无声息除去，不如光明正大，站在一个他视线可及的位置，然而他却无可奈何。”
　　他……竟然都知道。
　　“他为什么要除你？”阿姜问。
　　“谁知道呢？”谢忱耸肩，“一个人，想除去另一个人，总是拥有很多不为人道的理由的。也许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原因——碍了他的眼吧。”
　　“又或者是这样——”谢忱又模仿了皇帝的语气，声线，道：“那个胆大包天的谢忱，竟敢同朕抢女人，活得不耐烦了吗？”
　　他模仿的惟妙惟肖，换做以往，阿姜可能要指责他一句胆大包天，但是现在对于他的这种自我调侃，阿姜却指责不出来。
　　谢忱回过头来，看着阿姜，目光温柔，他道：“阿姜，等着我。我不会让你在朝堂孤军奋战的。更不会让你独自一个人面对凌戈的。”
　　为了她吗？为了她不孤军奋战，所以他甘愿来此龙潭虎穴吗？
　　说不感动是假的，然而……她又要如何回报这样的盛情呢？

　　等到她拎着一坛酒，从梅林里走出去的时候，发现今天泽谨侯府的宴会还真的是群星荟萃。不仅是连皇帝也来了，就连那碍眼的凌戈也在场，早知如此，她就要避着点了。若今日她白拿了泽谨侯爷的一坛好酒，又和凌戈起了口角的冲突，恐怕以后侯府的门口真的要挂一个大匾，上书“姜九思勿进”了。
　　那边皇帝看到她走出，停止了和朝臣们的交谈。他朝着阿姜这边走近，看到向来不喜欢出现在这样宴会上的阿姜出现，他大为意外。元溯含笑道：“将军何时转了性子，竟愿意来参加梅花宴了？”
　　阿姜行礼了之后，便晃着手中的酒，道：“听闻侯爷藏了好酒，来挖了。”
　　旁边的泽谨侯爷依然是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在旁边唉声叹气道：“臣藏了十几年的女儿红啊！就等着孙女出嫁的时候痛饮，没想到还是难逃将军的魔爪，被将军给挖出来了。”
　　闻言，元溯和旁边的朝臣们都笑了起来。笑过了之后，看到站在一侧，刚刚跟在阿姜身后，如今依然保持向他行礼的谢忱的时候，皇帝的目光凝了起来，他道：“这位是？”
　　他本以为会等来阿姜的回答，没想到泽谨侯爷先开口了，他道：“这位便是臣要举荐之人，归音先生的关门弟子贺兰夜。”
　　“哦？”皇帝意外了下，朝着谢忱的目光有多了几分的打量，他道：“归音先生盛年隐退，一直是祖父心中憾事，没想到还有后人遗世。”
　　阿姜亦是意外，没想到谢忱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份。归音先生曾助高祖皇帝打下江山，功成身退。虽隐居山林，但盛名不衰，仍然在士林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也不知道这身份……到底是谢忱本人拥有的身份，还是冒名顶替了贺兰夜。
　　这边皇帝的话音刚落，那边就有文人雅士不顾皇帝在场，就惊叹拍掌，道：“归音先生归隐之地可不就是南方，这莫非是钦天监推出来的有大才之人！皇上有此人襄助，盛世可得啊！”
　　昨夜，恰逢天上有一颗极亮的星，同着紫薇星遥相辉映，而今早钦天监的监正上朝的时候，脸上便喜色连连，上书道，他夜观星象，当有大才之人从南方而来，襄助盛世！
　　此是大吉之象，本以为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应验，没想到，却在今日梅林宴会之上，便应了！
　　这归音先生的关门弟子，可不就是大才之人？这贺兰夜来京城不久，便已经拥有如此的名声，足见他的不凡！而如今，初次见到皇帝，贺兰夜不卑不亢，风华无双，半点都没有被皇帝给比下去！
　　这是天象所示啊！
　　只不过，皇帝这样子，却半分没有得了贤才的欢喜模样，反而一直是冷着脸看着这个贺兰公子。
　　旁边的文人雅士们，看到这副模样，心里有几分的寒心。遇到大才之人，不是至少应该要礼贤下士吗？这还让人维持着行礼的姿态……
　　泽谨侯爷依然笑嘻嘻，全然无心机的样子，也好像没有意识到此刻的气氛有一些剑拔弩张，他追问道：“皇上，对臣举荐之人，可满意？御史台一直缺人手，张大人一直朝臣抱怨呢。”
　　泽谨侯爷平日里莳花弄草，乃是世家贵族中的第一风雅老人，也许久没有干涉朝政。不过，他是三朝元老，在朝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平日里不吭声也就罢了，一旦吭声，那说出来的话，分量就极重了。
　　元溯看了看泽谨侯爷笑嘻嘻的脸，随他而来的朝臣们淡下来的笑意，最后目光落在眼前依然行礼的谢忱身上，最后，方才缓缓笑了。这笑容恰到好处，像是仿佛刚刚的冷淡，不过是对人必要的考验，他对着朝臣笑夸道：“贺兰公子刚入京，就声名鹊起，足见其才华足以折服世人。”
　　谢忱依然从容，淡道：“皇上谬赞了。”
　　元溯对泽谨侯爷含笑道：“侯爷乃是三朝元老，头一次朝朕举荐人才，朕岂有不满意之理？”说完，又点了阿姜的名字，道：“姜将军。”
　　猛然被点名的阿姜讶异道：“啊？”
　　“朕观你同贺兰公子一同从梅林出来。”元溯的声音虽然仍带着笑意，然而目光里却是冷静地可怕，他直视着阿姜，道：“你觉得，贺兰公子是否有能力入主御史台？”
　　阿姜看不懂为什么此刻的元溯是这样的态度……是不喜欢被所谓的天象左右，还是看出了谢忱的身份？后者应该不至于，那会是什么呢？阿姜猛然回想起刚刚谢忱模仿的元溯的话……她刚刚是和谢忱，也就是贺兰夜一起从梅林中走出来的，难道是因为可怕的独占欲？
　　“臣对文臣这边不是太了解，但是御史台也算三司之一……”阿姜只能装糊涂，道：“要不然，就让他帮忙审一审，臣和凌丞相的案子？”
　　背后一直沉默着不吭声的凌戈在这时候冷笑道：“这识人断案，和吟诗作画，可不是一回事啊将军。”
　　“姜将军的提议不错。”皇帝挥手制止凌戈继续说话，他道，“那就借着这件事，试一试吧。只是，能不能服众，案子能否判得让朕满意，还是要靠他自己的努力了。”
　　谢忱上前，领命道：“草民定当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