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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人类永远不会相信所无法目视之物。
从弓道场走出来的时候,的场静司脑子里莫名其妙浮现出了了这么一句话。他皱了皱眉,因为自己难得软弱的情绪叹气。
该怎么说好呢。虽然身为人类的一员,但终究还是有所不同的。有些人一辈子庸庸碌碌,被常识和理论禁锢于现世,对于不曾了解的事物妄下断言,用言辞凿凿来掩饰对未知的恐惧,什么虚妄啊,幻想啊,也不过是胆小怯弱,害怕日复一日的平庸日常被打破罢了。
他回到空空荡荡没什么人的教室,对迎着他的方向擦肩而过的同龄人类稍微礼节性的点点头,获得对方略带迟疑的回应,也并不怎么在意,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制服包和那个黑漆漆的罐子时,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知道那些扎眼的目光来自于何处,也知道为何有人会在他背后闲言长语,他没有那个心情去在意,也不想将哪怕多一点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尽管,他的工作,从某种意图上,也是在保护这些犹如夏虫语冰的人类。
但他总觉得,那些家伙们,严格说来,是理应和他看见同一种风景的家伙们,说到底,也还是为了保护自己。
毕竟,有谁会相信呢。
在不敢也不打算靠近,相互排斥甚至敌视这样相处的岁月流逝里,不会有人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信任。
这个词,人类只愿意将其作用与相似的同类,不论性格迥异,只有身为人类才会被考虑为给予信任的承载体。
而不是,那一类。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那不过是勉强被写在历史课本里,最多也只是作为怪谈被提起,如果表露出以其为主题的录影带类别的喜爱也会被视作怪人的那种存在。
对于他们而言,则是异类的,邪恶的,必须要被消灭的那一类。
所以人类赋予他们称号为“妖怪”。
那或许不只是因为妖怪之中多数面目可憎,不懂得人类的处事方式肆意作恶,以及更为强大的少数将人类视为低劣之物或者是不值得一提的食物而危害人类。
人类只不过是,将一切无法掌控无法了解的事物都本能性的敬而远之。
仅仅如此。
即便是,看得见妖怪,身为除妖师的,以他的家族俯首称臣的那一类人,嘴上说着保护人类所以必须要对妖怪赶尽杀绝,也一样将那些强大的妖怪驯服,利用他们。更有甚者,像他这个家族的先祖一般,与妖怪签订契约换取力量,为了利益而活着,心灵堕落的令人想要呕吐。
他总有一天,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吧。
为了对得起这个沉重的姓氏,和它所代表的,更为沉重的命运。
风在他微微弯曲着的手指间打着旋。的场静司下意识的抚摸着他手中拿看似笨重的陶罐粗糙的罐身,垂下眼睑。
无论是他也好,还是罐子里的这个由他亲手捕捉将要成为他式神的低级妖怪也好,其实也没有多少差别,人类与妖怪同样身陷囹圄,不由自主。
虽然要是被七濑那个阿姨听到了这样的话大概会被念到头疼,据说她年轻的时候有过和妖怪交往甚密的经历,当然现在没有人傻兮兮的会去质疑的场家最被重视的强大助手。
但是,最为重要的是,好似七濑这样坚定的除妖师前辈,也曾有过迷茫和动摇的,他也只是年少时偶尔听七濑说起过的往事,伴随着回忆的还有一个女人的名字。
那是一个人类。
她的名字是“夏目玲子”。
乍一听起来和那些最普通的名字没什么区别,走在街上大叫一声玲子也会有数十名女性回头的平凡程度,能被七濑这样惦记,自然有其特别之处。
那么,用七濑的话说,就是。
因为啊,那个女人,在乏味无知却无处不在的人类与危险神秘而又异常的妖怪之间,选择了妖怪。
这样一来,人类的世界她主动与之背离,妖怪的世界却也不可能就此一帆风顺畅通无阻,到底是,下定了怎样的决心,那个女人才会对人类彻底失去希望,转而义无反顾与妖怪为伍,而成为在人类与妖怪之间都谈之色变的强大人物呢。
所以幼年时期被灌输着妖怪都是邪恶的,都应该被消灭的这种观念,的场静司却一直还是对那个女人充满了好奇,而七濑也不愿多说,于是他也怀抱着这样的疑问和越来越深的动摇,等到终于迎来自己专有的式神那天,还在思考。
为什么,会那么勇敢的靠近妖怪呢。妖怪里,也有善良的吗,也有与人类相似的吗,也有喜欢人类,想要靠近人类的吗,和那些为了利益相互陷害的除妖师相比,妖怪会更危险一些吗?
他有很多的为什么,随着和第一次见到妖怪想要与之交谈时,却被身为的场家主的父亲一箭粉碎了那妖怪,又被母亲一顿责骂之时起,就干脆利落的埋藏进内心深处。
没有人会关心妖怪在想些什么。
的场静司稍微用力将因为出神快要滑出手心的罐子抓紧了些。
对于来来往往的路人来说,遇见这么一个提着破旧陶罐眼神冰冷形色匆忙的黑发高中男生这件事,足够吸引他们的注意并引发他们的各种猜测了。
不过的场静司不关心,也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不同寻常的念头。
是啊。就像现世里那些看得见或看不见的人类,没有人想要了解他在想些什么,与他们不同的有所差异的,他们就将其当作妖怪,当作不可饶恕不应该存在的对象,彻底的否认,或者直截了当赶尽杀绝。
“真是幸运啊,你这个家伙。”
的场静司在回到家例行向那对身为上位者的夫妇礼节性的问候之后,便动身前往训练场,在想要将这呆头呆脑的罐子搁到书桌上,却又犹豫着重新拿回手中时,突然这么感叹道。
跟在他身旁的七濑微笑着,神情不置可否却又像是在旁敲侧击。“想要成为专属式神,只是这种级别还不够格哦,少爷。”
的场静司并未回话,只是勾勾唇角,将那些日落时分偶然涌现的动摇情绪尽数压抑下去。
看吧,没有人能够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