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柠檬派 ...
-
文森特喜欢阅读,他还在水底居住的时候就从坠湖的游轮里捡过麻瓜的书本,但看书的速度总是比不上纸张消融的快速。
在霍格沃茨念书时,他每回都从图书馆借一周量的书,靠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银绿色沙发上,面对着温暖的炉火开始阅读。德拉科不止一次拿他教育克拉布和高尔,他嫌弃的问:“你们两个会认字吗?”
“会。”嘴里嚼着坩埚蛋糕的克拉布或是高尔木讷的点点头,口齿不清的说。
文森特忍不住笑出了声。德拉科偏过头,捏了捏他的脸颊:“严肃一点,文森特。看你的书。”
他的涉猎面极广,游记,小说,名著,校史,日记,他都看。
德拉科的龙皮日记本是他动的手脚。
在一个挤挤挨挨的大厅,他飞快的用魔杖尖抵住德拉科的公文包,把他的笔记本掉了包。
他从不惧怕德拉科会发现他的小把戏,这种侵入生活,获取情报的方式,德拉科永远都找不到把柄。
文森特卷起左手的袖子,魔杖尖对准自己的前臂,念了一句类似嘶嘶声的咒语。他的皮肤发生了一些改变,表皮开始出现字迹,仔细辨认,可以发现是一些句子,例如:
6月19日 阴
我开始怀疑我对阿斯托利亚是否存在深刻入髓的愧疚。
是德拉科写的日记。
文森特通过这种方式来观察德拉科的心理活动,他知道了德拉科的一些抱怨,比如加班太多,上班无聊,头发都愁掉了。但他很少回复,这是要付出代价的。伏地魔当年教他这个咒语的时候,说过这样一句话:“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1997年3月21日,他清楚的记得这个日子,在那天,伏地魔举行了庆功宴,他因为在迫害德国籍巫师的行动中立了头等功,被伏地魔视作左膀右臂。他还记得在自己回到房间准备休息时,纳吉尼从半开的门里滑进来,带来了伏地魔的信。
他从容的跟在纳吉尼身后轻扣响了房门,一路低着头,直到走近伏地魔,能看见他的鞋尖和放在膝盖上的手时,才恭敬的单膝跪下,亲吻伏地魔无名指上的戒指。
“主人。”
“你做的很不错。”伏地魔冷淡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是……属下的荣幸。”他停顿了一下,因为纳吉尼冰凉潮湿的尾部正缓缓扫过他的手背,它的口里发出嘶嘶声,游曳到伏地魔脚下。
紧接着他听到伏地魔也发出了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你是为了什么而跪伏在我脚下,我很清楚。德拉科——”他嘲讽的念出德拉科的名字,文森特能感到自己后背的冷汗汇聚成线快速淌下。
“你要如何来表现对我的绝对效忠呢?”伏地魔慢条斯理的说。
“我能做任何事。”
“除了伤害马尔福一家的事。”伏地魔截过话头。“不够忠诚,”他的指尖敲了敲座椅扶手,故作疑惑的思衬着,“我要怎么来处置你呢?”
文森特觉得似乎漫长的过了一个世纪,伏地魔才缓缓开口,他口中先是发出嘶嘶声,然后用文森特能听懂的话语说:“魂器。”他吐出了一个让文森特陌生的单词。
“我会教你如何分裂自己的灵魂,制作魂器。你想学吗?”伏地魔嘴边挂着一抹冷淡的笑容。
“听从主人的安排。”
“但是我突然不想教你了,”伏地魔挖苦道,“一个优柔寡断,所有心思都牵挂在另一个小男孩身上的巫师,成不了什么大器。”
但伏地魔还是教了他一个咒语,他模仿着念出那句邪恶的嘶嘶声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事实上,伏地魔不会让任何属下学会如何制造真正的魂器,那是对他的忤逆和侮辱,世界上只有他自己能拥有这样强大并且邪恶的力量。他教给文森特一个改良过的咒语,这个咒语并没有在之后的战争中发挥作用,它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倒是让人畏惧。
他模仿着伏地魔只说过一遍的蛇语,把魔杖尖冒着的橘色光柱注入一个花瓶。
并没有什么变化。
“学不会只能说你没有天分了,奖赏我给过你了。”
就算他走后,文森特也没有弄明白这个咒语的真正作用,他不明白分裂灵魂的意思,他不敢问。
但是在之后的一次意外的尝试中,他逐字逐句回忆当时的场景,用魔杖尖指着文具店角落的一本在售的龙皮笔记本,念出了那句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咒语。
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脱离出来了,就像是心被切割掉了一块。那股巨大的痛楚让他不得不弯下腰,蜷缩身子以减轻疼痛,鼻子里有黏稠的鲜血滑下,头颅里像是有几百只虫子在啃啮,他的额头冒着大颗大颗的汗珠。
“你没事吧?”文具店主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
“没事。”他用袖子抹净鼻血。
紧接着,他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在叫他:文森特。
他四下探寻声源,最终在刚刚被他念过咒语的笔记本上找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和他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和他长着一模一样的眉眼。
“你是谁?”文森特压低声音问。
“我是你,被你分裂出来的你。”
文森特迅速的把笔记本收到袖子里,在经过柜台时,露出一个写着价钱的小标签,匆匆的扔下一大把加隆就走了。
伏地魔教给了他一个带有副作用的咒语。他开始陷入极度的忧郁和恐惧,曾经被阉割的痛楚在他一闭眼时开始上演:他瑟缩在床脚,下.体流着鲜血,他面前的门大开着,可以看见穷极华丽的派对现场,一片闪光灯亮起,快门声咔咔嚓嚓的似乎没有止境,所有人都在看他,所有人都在议论他,所有人都在嘲讽他;同时出现的还有他濒死的母亲,她悲悯的在死神怀抱里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他在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度过了漫长的两个星期,在此期间拒绝任何检查,他十分确信有治疗师会发现他缺损的灵魂或者是不完整的心。治疗师不得已只能依照他的外在体征熬制魔药。
出院之后,他拒绝再使用这个咒语。但是多年之后,他从阿兹卡班出狱,早已物是人非,他不得不从魔法部档案资料馆里偷出这本日记,再度召唤出它。
它充当了里德尔日记的角色,但比不上后者的十分之一,它是孱弱的,是矮小的,是经过修改的,它只是一个粗制滥造的魂器赝品。但它依旧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子。
“多年不见了。”它说。
“你还管用,是吗?”
它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和伏地魔如出一辙。“让我猜猜,你有什么伟大计划。”
“我要让你待在德拉科的身边。”
“这是你的计划?”
“……算是吧。”
“冠冕堂皇的理由,”它嘲讽道,“你似乎还是没有作出什么改变,你不应该以光复黑魔王的事业为目标吗?”
“闭嘴,”它果然噤声了,嘴巴像是发不出声音,文森特继续说,“……他的事业和我有什么相关。”
如果伏地魔知道文森特把那个咒语当作他获取情报的手段,估计会气的从坟墓里跳出来,但他没有坟墓,他的身体早已成为了像羽毛一样的灰烬。
每到文森特一人独处时,他会召来它,问他德拉科新近的情况。
“他把我当作了倾诉对象。”
“把你?”
“是,我回复了。”
“你不应该擅作主张的,他是我的。”
“有什么不一样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不一样,你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了,”文森特命令道,“我会回复他的。”
它又扯出那抹讥讽的微笑,“黑魔王要是知道你这么做,他会极度失望的。你把这个伟大的咒语当作什么了,一个对话机器,情报用具吗?”
“不关你的事。”文森特喘着气,像是呼吸不到新鲜空气。
回复德拉科写的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文森特不得不以自己的血液为墨水,以魔杖为笔,以皮肤为纸页,写出简短的回应,这是“付出的代价”。他不禁想,要是以分裂出的灵魂作为杀人利器,那要付出的代价要多大。他大多使用简写,在他每次提笔的时候,皮肤都在被凌迟,血肉被杖尖割破,从里向外翻出来,回复完毕,撒上大量的白鲜水,受伤的皮肤上蒸腾起一片白雾,伤口愈合了。
他向自己发誓,他将减少使用它的次数,他不愿再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看到母亲满是鲜血的脸了,她看起来就像惨死于他人之手。
*
小猫头鹰的爪子在窗户上划拉的时候,文森特正指挥着魔杖操控一支眼线笔在他的内眼皮留下粗粗的一道黑线。空气中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把他的眼皮掰开,眼线笔粗糙的一头刺激着他的睫毛根部。
猫头鹰尖尖的喙又在窗户上狠狠啄了几下,文森特走了神,眼线笔画歪了。
该死。他不满地抱怨了一句。往化妆棉上倒了一些卸妆液,按在画错的地方,一边起身去开窗子。
谷仓猫头鹰一下弹了进来,晕晕乎乎地撞在文森特的胸口上。
信是德拉科写来的,也只有他会写信给文森特:
下了班后我会过来。
爱你的
D
他往猫头鹰脚上的袋子里扔了几个纳特,顺便给了它一颗草莓味的猫头鹰口粮,看着它摇摇晃晃地飞走之后,关掉窗户,打开麻瓜的电灯,熟练地拉开衣柜,挑了一件不常穿的白色衬衣,扣子留了两颗,刚好露出纤巧的锁骨。
客厅的电视开着,安德森太太在厨房里给牛肉抹香料,偶尔会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瞄一眼她看过十几遍的《唐顿庄园》,烟灰缸里放着一根缓慢燃烧的香烟,她用两根手指夹起,深深的吸了一口,再是第二口,第三口,在烟雾缭绕里看见文森特下楼来了。
“我想做一道点心。前几天你做过的柠檬派。能教我吗?”
“那位先生今天会来吗?”
“是的。”
安德森太太眯起眼睛,眼睛周围的皱纹缩在一起,她笑了出声,把烟头掐灭。“你选的很好!那位先生一定会喜欢的。我在里面加了一点肉桂粉,吃下去会不太一样,是不是?”
文森特点点头,事实上他麻木的舌头无法分辨出任何细微的差别,他只能感受到派馅的滑腻酸甜。
安德森太太在教他做柠檬派的时候显示出了过于澎湃的热情,她不止一次地夸耀“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配方,不是哪本杂志上能看到的”,她指挥着文森特软化黄油,加入糖粉,用打蛋器把它们搅得颜色变浅,蓬松膨胀;在文森特揉面团的时候,她提高嗓门批评道:
“面团会揉坏的!天哪,你完全破坏了它的口感。”
文森特用手臂撩了撩汗湿的额发,把力度变得小了一些。面团在他的揉搓下不断地变形,他反复做着这样的动作,手腕因为酸麻而有些疲累,有好几次他都想摸出魔杖,只要轻轻一挥,面团就会自己揉动。
“你在干什么?该做派馅了。”安德森太太的声音从灶台飘过来,像一记炸雷在文森特耳边爆裂。
文森特惊慌地从喉咙里“嗯”了一声,事实上他什么话也不想说,好像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在自己口中变成呻.吟,他此刻只希望德拉科快一点来,他会锁上门把他抵在墙上乱吻一通。
安德森太太没有转过来,她在灶台边把香肠装盘,一边嘀咕着:“再来一点黑啤酒就更好了,不要其他的配菜,我可以吃下整整几节。”
文森特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茶色的玻璃瓶,用身体挡住安德森太太的视线,透过光线可以看到里面微微晃动的液体,文森特把瓶子倾斜着,好像要把它们全部倒光。他犹豫了一下,朝安德森太太的背影警惕地看了一眼,拔开玻璃塞子,朝淡黄色的液体派馅里加了一滴,褐色的滴状物浮在表面,渐渐渗开。他拿起打蛋器,继续搅着,直到所有的液体派馅又重新变回淡黄色他才停手。
他终于往里面加了减龄药水,他还记得自己曾笃定的对弗拉德说:“我不会用的。”但他反悔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对德拉科越来越依恋,他越来越憎恶自己的年轻,弗拉德的话一直在他耳边萦绕:“要是你不能解除诅咒,为什么不让你的情人变的年轻呢?”
他开始觉得这个建议极有创造力,甚至可以说是剑走偏锋式的好点子。在经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心理斗争之后,他下定决心,打算这么做了。
柠檬派出炉的时候散发着一种诡异的香气,至少安德森太太是这么觉得的,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冒着热气的派会比她做出来的闻起来更好,她拿着勺子准备刮下一点尝尝,文森特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
“这个派,我——”他磕磕绊绊地说不出话,一边解释一边打着手势。
“做给他一个人吃的派,”安德森太太笑着收回了勺子,文森特觉得她看起来就像麻瓜电影画报里的女海盗一样和蔼可亲,“我明白的。”她还不忘冲他眨眨仅有的一只眼,然后去客厅喝茶了。
做给他一个人吃的派。
的确是做给他一个人吃的派。
文森特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把加了药水的派扔进垃圾箱,安德森太太最多只会嘟囔一句浪费,没有人会吃这个危险的派。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把滚烫的派在一边放凉,拉上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