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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如此打进老师办公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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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北门到了,请您从后门刷卡下车。”这时,只见一辆42路公交车缓缓驶进了车站。
下午两点,北京早晚高峰如火山爆发般的拥挤不会在这个时间上演,42路站台上稀稀疏疏站着十几个人,看到汽车进站,停稳,都纷纷掏出公交卡在刷卡机上按顺序刷着,而后向车厢中部走去。
“罗晓慧!”
车内的人并不算多,这个呼声在车厢中显得格外清晰。
只见车厢最后一排,一位戴眼镜的女乘客惊喜地向上车的人群中招手。
“罗晓慧,这边儿!”
只见那人群中,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女性急切地顺着声音寻去。她定了定睛,欢喜地唤了一声“谭玉梅”!
她三步并做两步,攀着车内的扶手,一摇一晃地朝车厢后方大步走去。
“哎哟,晓慧,这么多年没见了,今儿在这儿碰上了!赶紧坐下!”
“哎哟,今儿真是巧了哈!你还是没变样儿啊!”
她拉着她的手,扶她坐在身旁的空座位,身体同时又向里挪了挪。
“还没变样儿呢,都四十多了!你倒是没怎么变,还跟以前似的那么漂亮!”
两人的手紧紧握着,说笑声传遍了整个车厢。
“你们现在住哪儿呢?”
“03年咱们厂宿舍楼拆了以后,我们就在锣鼓巷那边贷款买了一套两居室,一直在那儿住着呢。你们呢?”
“那还真是不远呢,我们家就住北海北门这边儿,也是用那会儿宿舍拆迁给的那笔钱,贷了点儿款买了一套两居。你说这一晃儿十多年了,住这么近就是没碰见过啊!”
“可不是嘛!一晃儿十多年了。那会儿哪儿有现在这么方便啊,也买不起手机,这一搬家,电话本也弄丢了,一直联系不上,十多年没见了。”
对于岁月,无论是内心还是外表,或是一草一木,一人一事,女人永远都是最敏感的。她们亲切地聊着往事,不时地指着窗外今非昔比的北京城,感慨着岁月变迁。
“哎,对了,你这是干嘛去呀?”晓慧问道。
“我去趟学校,老师中午打电话过来,让我赶紧去一趟,也没说什么事儿。”
“你儿子在哪儿上学呢?”晓慧追问。
“四中。咱这片儿就近分配,你儿子也在那儿吧?”
“对,也在那儿呢。我这也正要去学校呢!”
“你也去学校?”
“是啊,也是班主任打的电话,让去一趟,还是去初二的办公室,也没说什么事儿,我这不是赶紧请假就回来了嘛。”
“估计是学习的事儿,期中考试刚考完,分数这两天应该出来了。我们家这小子偏科啊……”谭玉梅脸上顿时显出淡淡的忧虑。
不知不觉中,车已到站,罗晓慧招呼了一声谭玉梅,二人起身下了车,朝学校方向走去。
“你们家儿子比我们家那个大一岁,今年上初二了吧?”
“嗯,你们家儿子上初一?”
罗晓慧点了点头。“别提了,这孩子呀,天天操不完的心。我就怕他给我惹事儿啊……”说着说着,罗晓慧脸上也泛起一丝忧虑。“你们家儿子小时候是真可爱啊,白白嫩嫩的小脸蛋,那两个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就听话。”
谭玉梅连连摆手,“那时候小,现在不成啦!越来越不听话了,但是有一点倒是省心,你看他从小学了跆拳道吧,今年都考完黑带了,但这么多年一直没跟人打过架,这点我就特知足。可就是有时候那牛脾气一上来啊,谁也拗不过他,那叫一个倔啊!”
罗晓慧笑着摇摇头,无奈地说:“我们家那个也这样儿!”
“你们家儿子小时候也挺漂亮,比我们那个听话,去我们家玩儿,他自己就坐在一边画画,我说这孩子长大了肯定省心,可不像我们那个!”
说着说着,不一会儿,两人匆忙到了学校门口,一路小跑地向二楼的初二办公室跑去。
一进门,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两人顿时傻了眼——林宇航从头到脚满身泥点子,一直以“四中门面担当”著称的俊朗面庞,也已被泥点子遮得看不出模样;再看身边站着的那位,已然是从泥潭里被捞出来的样子,校服已经完全看不出黑白,上衣还撕了一道一寸多长的口子,那满脸干了的泥巴把他裹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兵马俑。
两人正低着头,站在办公室的文件柜旁。
看到这一幕,二人谁也说不出话。愣了片刻,谭玉梅稍稍缓过神,尴尬地轻轻唤了一声:“王老师,您好,我是林宇航妈妈……”
正在低头批改作业的王老师抬起头,礼节性地站起来,踱步迎了上去。
“这位是?”王老师望着罗晓慧。
“老师,我是陆洋的妈妈,是您给我打的电话吧?”罗晓慧强挤出的笑脸几乎已经僵在那儿。
“陆洋妈妈,是我给您打的电话。不好意思,耽误您工作了。”只见一直坐在两个孩子旁边“看守”的年轻女老师迎着走了过来。
“孙老师,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啊……”
林宇航和陆洋把头低得更深,根本不敢抬眼皮。
罗晓慧和谭玉梅坐在沙发上,两位老师从饮水机中为她们接了矿泉水。
“今天请您二位来,是因为两个孩子打架的事。”
话音刚落,罗晓慧和谭玉梅不约而同地看向陆洋和林宇航。
“两个孩子把事情经过都说清楚了。其实这件事儿,说起来就是个误会。但学生在学校里打架,而且是跨年级打架,两个人还打成这副模样,这件事是很严重的。”王老师说道。
“那……王老师,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呀?陆洋没事儿吧?”
这还是谭玉梅第一次看见儿子打架。以林宇航的身手,她此刻担心的不是他怎么样,而是担心陆洋到底有没有被打坏。
“没事儿,两人都没伤着。”
听到这话,谭玉梅松了一口气。
王老师接着说道:“是这样,我们班有个学生叫刘松,这孩子从小就口吃,加上一条腿有点残疾,走路不太利索,一直被很多同学嘲笑。今天上午我在班里给他们上数学,有个孩子突然胃不舒服,吐了一地,学生们就赶紧帮着收拾,我们这栋楼的下水道堵了,所以今天全楼停水,刘松就拿着水桶和拖把到对面的实验楼接水。回来的路上,正好被陆洋看见了,他们上体育课刚考完100米,他想回班喝点水。陆洋觉得刘松可怜,就想帮他拿水桶,可刘松那孩子吧,虽然腿残疾,但是自尊心特别强,不愿意让别人帮他,就硬是不给陆洋,俩人就抢水桶,刘松本来腿脚就不利索,又一脚踩上了围挡草坪的石头牙子,就摔了进去,这么一摔,他就大声叫起来,陆洋就想抓住他,就这么一抓,正好让林宇航看见了,他就以为是陆洋欺负刘松。当时刘松这孩子越着急越说不清楚,然后这俩孩子就打起来了。事后刘松慢慢把事儿都说清楚了。”
坐在一旁的孙老师也点了点头。
“我就说我今儿遇上碰瓷儿的了吧!今儿就算我倒霉!”陆洋大喊。
“闭嘴!”孙老师呵斥一声。
“陆洋这孩子也是好心,见不得别人受苦、受委屈,好心办了坏事儿。林宇航也是误会刘松被陆洋欺负,但还算懂事儿,没真动手。他本来比陆洋大一岁,又会跆拳道,当时真要是动起手来那可就麻烦了。”王老师补充道。
“阿姨,您别看那条大口子了,那不是我打的,那是草坪里种的月季花上的刺儿划的。这回真是我错了,对不起。”看着罗晓慧担心的眼神,林宇航羞愧地解释着。“但是,他说我们碰瓷儿就不行!”
“林——宇——航!你还说是吧!”谭玉梅的脸此时已被气得白一阵红一阵,她强压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罗晓慧被林宇航这么一说,脸一红,连连摆手,尴尬地笑着说“没有没有,阿姨没说是你打的。”
话说,人要是遇上倒霉事儿,喝凉水都塞牙缝,这话一点儿不假。就拿陆洋来说吧,初一第一学期刚开学一个月,他就被政教处主任找上门,原因让孙老师至今哭笑不得。
那一天,陆洋走在学校里,突然发现一处井盖敞着,他担心有人掉下去,便挪开安全围挡和警示牌,把井盖生生拽过来盖上了,还找了五块儿板砖压了上去。结果,不出一节课的工夫,政教处主任就找上门来,把孙老师劈头盖脸地狠批了一顿:“看你们班学生干的好事儿,把井盖盖上不说,还往上压了五块儿板砖!这底下还有人施工呢!差点儿就出不来了!”
此时此刻,孙老师无奈地看着被泥巴裹得像兵马俑一样的陆洋,她苦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叨念着:“天啊,这到底是我的学生还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啊……”
孙老师缓了缓神,依旧礼节性地保持着微笑。因为面对这样的学生,对于还不到三十岁的她来说,真的是个挑战。现在还能保持微笑,已经很是了不起了。
“陆洋妈妈,陆洋的成绩还算不错,就算考不上咱们四中本校,考个八十中、陈经纶这样的市重点也是没问题的。就是……这孩子精力有点儿太旺盛,要不……您考虑一下,给他报个艺术兴趣班之类的,学学唱歌、跳舞什么的。”
罗晓慧看着陆洋,她知道,这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眨着大眼睛,一直抱着妈妈不放的乖宝宝了,孩子长大了,她也知道,她必须摒弃从前那套孩子闹了哄哄、疼了揉揉的老办法。因为,站在她面前的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她抱在怀里温柔地唤着“洋洋”的小男孩,他已经懂得了怜悯,懂得了帮助,懂得了正义……同时,也懂得了顶嘴、叛逆,甚至打架。
“孙老师,让您操心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他。”罗晓慧看着孙老师,轻声应和道。这语气,平和却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