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元柚子

15、第十五章

　　他回到办公室，手机上有卫司恺发来的微信，问他脸多久才能消肿。
　　“冰敷，到时候自然会消。”
　　“我明天要见客户，还不消肿怎么办？”
　　“戴口罩。”
　　“不行，接待人员代表公司形象，真没什么特效药吗？”
　　“让你老板换个人接待。”
　　“我就是老板。。。”
　　“光杆司令啊？你手下没人了？你是不是还要给你员工喂饭？”
　　“客户是对方公司经理，我不出面，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术后肿痛是正常现象，一般情况下医生都建议物理消肿，抗生素副作用大，没有必要，你不放心我，就上医院找那帮专门给人看病的挂个号吧，拜了个拜。”路朋嗤笑一声，心想现在的人就爱吃药，医生不给开还得求着开一点，这帮人真是人傻钱多速来，他们需要治的是脑子，一点医学常识都没有。

　　路朋今天不值班，下班后就去奶奶家吃晚饭，他爸妈都是医生，给人看病的，一个脑外的主任，一个中医院的妇科专家，两人忙的脚不沾地，路朋从小就是奶奶一手带大的。他刚啃完两个红烧猪蹄，手机又响了，悻悻的擦了擦手，他掏出来一看，卫同学又发来了微信。
　　“路医生对不起，我听从你的建议去了医院，医生说我情况不严重，也建议我冰敷就可以了。我为上午的鲁莽行为道歉，并想请你吃顿饭表示感谢，你看可以吗？”
　　“你的心意我领了，饭就免了吧。”路朋展颜一笑，心想让你嘚瑟吧，还不是去医院花冤枉钱，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哪。
　　“小家伙谈恋爱啦？”奶奶看他笑的如此不加掩饰，关心地问道。
　　“没有的事。”路朋放下手机，专攻第三只猪蹄。
　　“那你是碰上什么高兴事儿了？跟奶奶说说。”
　　“就治了一病人，治好了呗。”
　　“你还给人看病那？你不是在宠物医院工作吗？”
　　“奶奶，您也瞧不起兽医啊！”路朋委屈地狠狠咬了口肉，说道：“治好了一条狗。”
　　“不管是动物还是人，当医生都积德啊。就是苦了我家路路，从小就跟没爹妈似得，只能跟着我这个老家伙过。结果最后也跑去当医生，都快三十了还没对象，奶奶都急死了。你说说你隔三差五的值班住医院，哪个姑娘要嫁给你啊！”
　　“不是，奶奶，您这操心的，就我这长相这能力，还愁找不着对象吗？男人嘛，三十而立，我答应您，三十岁一定给您带个孙媳妇儿回来。”奶奶终于被哄乐了。路朋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这个借口最多还能用两年，一旦真到了三十，他一gay，上哪儿找媳妇儿去啊，就算是个男媳妇儿，他都找不着。

　　过了两天，路朋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一开始以为是推销电话直接挂断了，没想到对方接二连三打了过来，他接起来正想骂人，只听对方试探性地问道：“路医生？我是卫司恺。”
　　“你怎么有我手机号？”
　　“我问季然要的。我想请你吃饭，还是给你打个电话更正式一点，今晚我在松泉屋订了一桌日料略表心意，希望路医生赏光。”
　　“今天我值班。”路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日料这种冷冰冰的东西，只有卫司恺这种人才会喜欢，吃个东西还要跪坐着，一招一式都不自在，这不是吃饭，简直是在表演。
　　“那改成明天怎么样？路医生几点下班，我过去接你。”
　　路朋想说他天天都值班，可是电话里这样的拒绝显得太无礼，只好说：“五点。能换个别的吃吗？”
　　“对不起路医生，是我考虑不周，你有什么口味偏好吗？”
　　“川菜！”路朋没好气地说道，心想辣死你个老狐狸算了。
　　“星河城有家重庆火锅挺正宗的，我让秘书去预定，明天下午五点，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挂了电话，路朋脱力般坐在椅子上，心想季然个混球怎么能把自己的手机号透露给这老狐狸。跟卫司恺说个电话都心累，要是吃顿饭，那不得累死。

　　第二天下班，路朋在门口的停车位上看到了卫司恺的车。对方穿了件长风衣，站在车门边非常引人注目。见路朋走过来，便主动为他打开副驾的车门，路朋朝他点点头，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了进去。车很容易暴露人的品味，季然这种风骚的人就爱开跑车，尽管在天天赌成狗的城市里，一点优越性都发挥不出来。卫司恺开了辆黑色的S级奔驰，一看就是刻板的商务用车。他的车里放的全是古典乐，听得路朋昏昏欲睡，他宁愿在医院听狗叫，都不想被这种高雅艺术催眠。
　　“我听季然说，你自己投资了饭店。”
　　“恩。和朋友合作的项目。”
　　“那怎么不去那儿吃？”
　　卫司恺低低地笑了两声，调低了音乐，说：“那儿的员工都认识我，如果我带你去吃饭，你可能会觉得不自在。而且在那儿吃，我都不用付钱，你一定会觉得我没有诚意。”
　　“你这么想表现诚意，不如把诊费给我，然后放我回去吧。”路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早知道这个老狐狸这么难打发，当时就不该看在季然的面子上免费治疗，就该狠狠宰他一笔，反正看他也不是什么囊中羞涩的人。
　　“路医生，我给你备了点薄礼，就当是抵诊金吧。至于这顿饭，我只是想表表心意，另外和你交个朋友。”
　　“你确定要跟一个兽医交朋友？你们这种人的朋友，应该都是季然那类的吧？”
　　“季然？季然是哪类的？”卫司恺想了想，说：“我和季然的父母互相认识，而我选择和季然做朋友，完全是因为他很有趣，这和他的家室背景完全没关系。”
　　“那我呢？”
　　“恩，路医生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喜欢小动物，而且很负责任。”
　　路朋觉得，这人不惧怕他的毒舌，居然对他评价还这么高，他跟季然这种有钱二世祖都有种通病，骨子里就带着圣母基因。
　　车里的音乐切换成了唱诗班的吟诵，总算有点儿人声了，路朋开了点车窗透气，都入秋了，他还是车厢里觉得又闷又热，腹诽道怎么豪车的空气循环系统也这么差。
　　“季然身边那个，恩，长得白白净净，眼睛大大的，人特瘦，腿挺长那个小孩儿，是他男朋友？”卫司恺边开车边问道。
　　“谁？哦，你说袁可啊，你见过？”
　　“他俩去我饭店吃饭，见过一次，看上去，关系比一般朋友更好些。”
　　“看不出来啊，啧啧，你们社会精英也有闲心八卦人家的感情问题啊？”
　　卫司恺转头看了路朋一眼，悠悠地说道：“那个小男孩，看上去未成年，我怕季然他……”
　　“打住打住，人成年了，你就别瞎操心了。”路朋心想，星河城怎么这么远，这车再开下去，他就要疯了。

　　因为刚才在车里十分不自在，点菜的时候，路朋毫不犹豫地从卫司恺手里接过菜单，锅底全辣，菜先挑贵的选，然后尽点脑花鸭肠一类的东西，最好吃的他反胃，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卫司恺戴着眼镜涮毛肚，热腾腾的雾气贴上镜片，他的视线完全被遮挡住。他用左手取下眼镜，右手一个没留神，毛肚从筷子缝里刺溜滑进红油锅底，他懊恼的拿起一边的漏勺开始撩，因为毛肚刷的时间很短，煮久了口感没那么脆，他高度近视，眼前模糊一片，加上心急，路朋眼睁睁地看着他好几次都把毛肚片捞上来了，又把勺子放下去重新找。
　　“我说你搅着汤好玩那？”路朋实在看不下去了，拿起一边的长筷子，夹起那片煮的缩起来的毛肚放到卫司恺碗里。
　　“谢谢。我近视，看不太清。”隔着白色的袅袅烟雾，卫司恺不戴眼镜的脸迷蒙了许多，脸上没了平日里那副道貌岸然的神色，柔和了很多。
　　路朋心生捉弄之意，捞起一个蟹籽包，在辣油酱碟里狠狠滚了几圈，放到卫司恺盘子里说：“来，来，我伺候你。”
　　卫司恺没看清他的动作，依旧道谢，然后不假思索地吞进了整个丸子。路朋眼不错珠地盯着对方，只见他一口咬下去，辣的猛咳起来，但碍于面子又不肯把它吐出来，只好拼命喝凉茶。看吧，装什么装，在我路大爷面前，风度是什么玩意儿，能吃吗？！路朋内心窃喜，终于扳回一局。
　　纵然心里乐的冒泡，路朋还是假意关心了一下：“你不吃辣啊？”
　　“咳咳……能吃，但是这……咳咳咳……太辣了……不好意思”卫司恺咳的眼角泛红，嘴唇都辣地微微肿了起来，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无法掌控局面的窘迫。路朋看着这种效果，就跟小孩儿恶作剧给刺猬翻身，强行露出人家柔软粉嫩的小肚皮般，好奇心得到了强烈的满足。他挥挥手找来服务员，再点了两瓶冰镇的凉茶，决定放过对方。

　　吃过饭卫司恺把路朋送回家，拿出了一个纸袋子，说：“一点心意，路医生不要客气。”
　　路朋打开来一看，整整一盒12支护手霜，还是挺贵的一个外国牌子，他之前蹭小助理的护手霜用，人家只扔给他一只超市货，指着这个牌子护手霜说是男朋友送的生日礼物，他不能蹭用。
　　“太贵的礼物我怕路医生不接受，但我想你平常一定需要这个保护手。”
　　“这是给小姑娘用的吧？”路朋抱着袋子说道。
　　“对医生来说，手不是很重要吗？诊断病情，拿手术刀，甚至写病历，你平时做手部保养吗？”
　　“什么？”新鲜！男人要保养什么手！路朋止不住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矫情！
　　“我母亲经常做保养，如果路医生需要，我可以帮你问问。”
　　路朋真的想给眼前这个男人开个瓢，看看他是哪路脑神经搭错了，为什么总是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着自以为是的话，就不能活的接地气点儿嘛。
　　“不用了我进去了，你也回吧。”路朋转头就走，他没有看到，身后的卫司恺对着他，展露了狩猎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