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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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郁凌应约来到哈特菲尔德宫。索尔兹伯里侯爵早早地准备好了下午茶，见到郁凌立刻致以微笑。他身边还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男人，面容苍白略显柔弱，眼中的神色却异常坚毅。
“欢迎，欢迎！”索尔兹伯里侯爵起身招待郁凌坐下，将描金玫瑰缠枝骨瓷茶杯连着碟子一块儿递给他，“今天不是斯里兰卡红茶，尝一尝，看你能不能凭着味道猜出来！”
索尔兹伯里侯爵显得很有兴致。郁凌垂下眼眸，骨瓷茶杯中的液体呈现出一种微暗的澄红，这种颜色对于红茶来说并不特殊。他端起茶杯，先是轻轻地嗅了嗅，再浅浅地抿了一口，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清国的祁门红茶。”
后世的中国三大红茶之一，同时也是三大红茶中在世界上知名度最广的祁红......还真是久违了的味道。
郁凌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他有多久没喝过中国的茶了？或者说——他有多久没有踏上故土了？十九世纪的中国，清朝末年的中国......
“果真瞒不过你！”索尔兹伯里侯爵并没有察觉到郁凌难得的失态，他笑着给郁凌介绍起身边的年轻人来，“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亚瑟，我的侄子。”
“亚瑟·贝尔福，很荣幸见到你。”贝尔福对着郁凌微微欠身，唇角的弧度带着恰到好处的矜持。
“约翰·华生。”郁凌也露出一个微笑，“久仰大名，贝尔福议员。”
很显然，他们并没有想索尔兹伯里侯爵希望的那样，一见面就“引为知己”继而“相谈甚欢”。贝尔福的姿态无疑是贵族式的高高在上，而郁凌对贝尔福，也完全没有半点好感。
亚瑟·贝尔福，索尔兹伯里侯爵的外甥和政治继承人，在索尔兹伯里侯爵死后成为保守党的领袖，并出任英国首相。一战后担任爱尔兰事务大臣，在任内血腥镇压爱尔兰独立运动，而被人称为“血腥的贝尔福”。除此之外和他相关的著名事件还有1917年的《贝尔福宣言》，以及，他对中国的态度非常、非常、非常不友好。
当然，那个时候的中国的确孱弱，换位思考，如果郁凌是贝尔福，他也不会对这样一个弱小的国家有什么好感。被轻视，被利用，对于弱者而言，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他到底不是贝尔福，不是大英帝国的子民。他出生于京都郁家，身体里流淌着的是传承了五千年的华夏血脉。炎黄子孙，龙的传人......归根结底，他是中国人。
并不想要和贝尔福虚与委蛇惺惺做戏，郁凌微微一笑，将随身携带的文件袋递给索尔兹伯里侯爵。
“这是......？”索尔兹伯里侯爵接过文件袋，并不急着打开，转而向郁凌投以疑惑的眼神。显然，他希望得到郁凌的说明。
“前几天一直在忙着解决布兰德子爵的案子。”顿了顿，郁凌解释道，“因为同居室友大小算得上一个名侦探，被苏格兰场拜托了，我也顺便参与了一下......”
“子爵阁下的案子......”索尔兹伯里侯爵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么说，这里面装着的是案件相关的卷宗？”
“可以这么说。”贝尔福一直很安静，郁凌特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发现这位未来的英揆面色沉着，半点端倪也看不出来。他收回注意，专心应对索尔兹伯里侯爵的问题：“侯爵大人不妨先看一看，虽然我觉得这个案子对侯爵大人来说有利可图，不过，说到底也要侯爵大人自己决定。”
自己决定什么？当然是决定要不要以此为端由对自由党领袖格莱斯顿展开攻击了。郁凌并没有说出来，但想来等索尔兹伯里侯爵看完文件袋里的所有文件后，就会明白他的意思了。
索尔兹伯里侯爵开始翻阅文件，郁凌好整以暇地端起骨瓷茶杯轻抿一口，祁红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感受着这个久别经年到几乎有些陌生的味道，郁凌眸色微沉，一时间心绪复杂。
‘还要多久，我才能回去？’他问道。
‘再有几个世界就可以回去了。’几乎是他话音刚落，陌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这位冥司执法者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敷衍，明明早就习惯了这种敷衍，郁凌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暴虐从内心深处窜了上来。
这股突如其来的情绪就好像是一团火焰，把他的理智都焚烧殆尽。
‘“几个世界”？具体是几个？’郁凌的语气前所未有的生硬，他本性圆滑，在利益面前，就算再不喜欢对方也能做到笑脸迎人，可此时却难以克制地泄露出几许负面情绪，‘这已经是第七个世界了吧？还有多少——’
察觉到自己的异常，郁凌缓缓地做了几次深呼吸，将情绪平复下来。
‘我想要一个准确的数字，既然你是我的“陪伴者”的话，’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将心中的讽刺掩藏好不让陌发现，‘这点小小的要求，还是可以满足我的吧？’
等待他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不光哈特菲尔德宫的待客室里安静得针落可闻，空间里的陌也始终没有答话。
郁凌的情绪再次变得烦躁，可是他却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来，因为此时的他正在和索尔兹伯里侯爵、还有亚瑟·贝尔福一起喝下午茶，他不能、也不应该露出焦躁的神色。捏着骨瓷茶杯柄的手指攥得紧了些，郁凌抿了抿唇，压下了心中的躁动。
他不该这么情绪化。明明早就习惯了伪装自己，何至于因为陌的敷衍就控制不住？祁门红茶那熟悉的味道勾起了对故土的怀念，大约因为这个，才有些失态吧。
‘......如果顺利的话，还有四个世界就够了。’终于，陌开口了。
‘如果顺利的话？’郁凌轻笑一声，已然整理好了情绪，又恢复到平常的样子，‘这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如果你不想上个世界那样死于非命的话。’陌冷冷地回答，显然对他上一个世界的死亡仍然耿耿于怀。
‘啊，这么说来，还有四个世界我们就要分别了吗？’郁凌的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继续试探。
‘嗯。’陌轻轻地应了一声，‘这之后就不会再见面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遗憾才怪。尽管郁凌并不打算乖乖地按照陌的话去做，但听到“不会再见面”这几个字，他还是由衷地感觉到高兴。
“这些东西很有用。”这个时候，索尔兹伯里侯爵终于看完了文件。他看向郁凌，郑重地道谢：“华生上校，我仅代表塞西尔家族对你表示感激。”
“侯爵大人太见外了。”郁凌回以微笑。
几个月前的喀布尔起义在阿富汗掀起反英热潮，最终起义军收复首都，帝国坟场不负盛名，粉碎了大英帝国吞并阿富汗的计划。在阿富汗的失利给迪斯雷利政府的统治带来沉重打击，自由党在格莱斯顿的带领下对迪斯雷利展开各种抨击。再加上后来在南非的失败，一时间迪斯雷利的首相地位岌岌可危。
眼看着自由党胜利在望、格莱斯顿即将代替迪斯雷利成为帝国首相，小格莱斯顿却做出了这么一件蠢事。保守党内部拿到资料之后，立刻开始反击。一时间，情况再次陷入胶着。
迪斯雷利明白自由党的炮火大多对准自己，而且之前接二连三的失利也的确让他威严扫地、无法服众，在大选胜出的可能性并不高。他权衡之下，做出了一个决定——自己跟格莱斯顿正面怼，暗地里推索尔兹伯里侯爵上去。索尔兹伯里侯爵在保守党内地位仅次于迪斯雷利，在格莱斯顿身上背负了如此大的丑闻的情况下，也不是没有当选首相的可能。
这一系列政界两个党派的博弈，和郁凌并没有太多的关系。尘埃落定之后，他甚至还是在雷斯垂德口中得知了结果。
“女王任命了索尔兹伯里侯爵为首相，”升任探长的雷斯垂德带着这个消息来到了贝克街221B，“比肯斯菲尔德伯爵提前退休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福尔摩斯问得理直气壮。
“不管怎么说，案子也有了结果。”雷斯垂德在沙发上坐下，“欧文被处决了，小格莱斯顿先生......”
“嗯？”郁凌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他怎么样？”
“判了五年徒刑。”雷斯垂德顿了顿，“在本顿维尔监狱。”
“五年啊......”这个数字稍微有些少了。不过想来也是，毕竟是格莱斯顿的儿子，格莱斯顿尽管在首相大选中失败，但到底还是自由党领袖。
说起来，历史上似乎是格莱斯顿在大选中获得胜利，成为了英国首相......啧，不知不觉间居然改变了历史吗？
不过就好像福尔摩斯说的，不管谁当首相，都和他没什么关系。郁凌原本是这样认为的，直到一个星期之后索尔兹伯里侯爵在授勋仪式上给他戴上嘉德勛章，并在他耳边轻声说——
“华生，我想推荐你加入保守党。我已经给你选好了职位，只要你答应，马上就可以入职。”已经成为首相的索尔兹伯里侯爵当然有这个能力，“你有上校的军衔，从政之后起点高一些也没有人会说什么闲话......你觉得清国事务大臣怎么样？”
清国事务大臣。
郁凌对大英帝国的政治界并没有兴趣，但这几个字却让他无法不在意。
十九世纪下叶的中国，光绪年间孱弱的大清——
他想回去吗？以一个曾经侵略过大清、如今却被大清所需要的国家外使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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